魔幻业主群：骂物业、拱房价、画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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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巴九灵（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费了老大劲，终于上了杭州老破小的车。

此时买房是聪明还是愚蠢，暂且不论。对小巴来说，买房意味更安定的生活。只是不曾想到，自踏入业主群的那一刻，便进入了一个复杂且动荡的圈子。

“物业过街、人人喊打”

某日，上午九点，一位业主在业主群发布消息：“麻烦XX的朋友们，不要挂滴水的衣物，下面有衣物晾晒，今天难得不下雨了，各位拜托了。”

可没有人回应。十点多，这位业主更加直接，说：“XX不要挂滴水的衣服，我家衣服被滴湿了，又要重新洗了。”紧接着艾特物业班长，希望协助一下，并且出告示。

这是业主群内再小不过的一件事，没有被回应也是常态。这位业主也没有直接跑去楼上的业主家敲门，与对方协商解决。由于缴纳了物业费，她有充分的理由和底气要求物业解决这一问题，尽管结果未必如她所愿。

业主群里，类似的邻里矛盾比比皆是。比如谁的车被剐蹭了，谁的车位被占了，谁家卫生间漏水了，谁家周末装修声音大，谁家遛狗不拴绳，谁家露台有蜂窝……艾特物业人员是通行的做法。

我们业主群业主与物业的沟通口气还算较温和。一般会加些“拜托了”“麻烦了”之类的委婉词。我们的物业已经换了几届，现在是最新一届。人们有时也会积极鼓励，说“相信在XX的带领下，会有效解决XX的问题”。

相较而言，几位同事所在业主群就充满火药味了。比如同事小A所在业主群一月前就发生关于车位的争论。一位业主直接艾特物业管理人员，要他开诚布公谈一谈管理的机制。

另一位摆出“事实”，有理有据指责物业不作为已经有近两年历史。

另一个道闸相关话题，一位业主在群里指责物业人员从未搭理他在群内所作的呼吁，令他感到“挺绝望”。

同事小B所在业主群在去年底疫情期间发生一个争议事件：物业禁止外卖员送上门，先斩后奏地引入外卖柜（外卖柜被列入业主经营者支出）。

大量业主表示接受不了，不少业主就物业是否有从中赚钱的嫌疑发挥联想，比如他们认为外卖柜的入场费、广告费等额外收入被物业占有。

这些业主对于物业的直接责骂和质疑使得小A和小B对物业颇有些同情，至少他们觉得业主有时候说话太难听了。

当群内艾特物业人员的消息满天飞时，小巴也恰好在长期关注一件事的处理过程。

8月10日，有业主反映小区内每天有公鸡叫，让人感觉像工业区，于是把三个物业管理员都艾特个遍。过了9天，又有另一个业主反馈有鸡叫声，直言“城市里不可以养鸡”。物业才有人回应说没有看到。

8月21日，持“城市不许养鸡”论的业主有些愤怒，艾特物业说“总不能等着我们去落实哪一家再告诉你们吧，那还不如自治，要物业做什么”。物业管理员表态马上跟进。

8月26日，这位业主仍然不依不饶，询问物业是否找到。物业有关人员回复没找到，将让夜班人员早上跟进。

8月29日，第三位业主发声，说别墅区有只公鸡，每天早上五点多打鸣。但很快被一串信息淹没了。

9月3日早上5点多，第三位业主再次艾特物业，物业人员表示收到。至今无新进展。

这一过程表明，物业管理员不仅可怜，更是狡猾。他们不会直接与业主吵架，但可以拖延回应、回应拖延等多种方式应付业主的诉求，任凭业主说什么样的狠话，直到把业主的耐心也磨没了，把问题给拖得凭空消失了。

疯狂业主群：问题不出群，出群拉横幅

一段时间观察下来，业主群的功能更多是表达业主的需求、情绪，而非实际地解决问题。

从工作量来说，业主群的物业管理员有三四个人，他们面对的是群内三百号人遇到的各式的问题。

这些问题有过去几届物业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有涉及业主间复杂利益关系的问题，有只是个别业主感到不满意的问题。能解决的问题只是其中少部分。

小巴还询问了其中一位物业人员，她表示职责范围主要是公共区域的卫生设备维修和小区日常管理，而日常管理的主要内容也只是人员岗位培训、绿化维护、公共区域卫生等。

那些诸如楼上业主阳台衣物滴水、小区有人养公鸡之类的问题，可能未必属于物业的职责。

值得一提，同事小B所在小区经营民宿现象较多，以至于滋生卖淫嫖娼等现象，损害了小区形象。而业主们把这个问题归结为物业有意纵容民宿，这自然也是有待商榷的。

当然，从维护自身利益来说，物业未必愿意一一厘清职责的问题，表现出“委曲求全”的姿态，是利益最大化的。

但是，当业主事实上让渡了自主解决问题或寻求其他有关部门解决问题的权利，当物业成了小区内所有问题名义上的解决方，也意味着无能为力解决大部分问题。

大部分业主群中的部分业主在生气时表示希望业主自治之类的想法，但只是威胁的空言罢了。

从小巴观察自己的和同事业主群的情况看，业主之间关系支离破碎，自治难度只会更大。这或许又使得物业可以有恃无恐、浑水摸鱼。

物业服务供给与业主需求之间的“供需”极不匹配的关系——所表现的业主群的矛盾现象，只是展示了业主群复杂、夸张的一个面向。

如果涉及房价这一核心的利益，业主群则完全可以称得上“疯狂新闻”的制造机，这可能就是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区别吧！

小B所在业主群最近对我爱我家的口诛笔伐愈演愈烈。我爱我家是他们小区附近最大的一家中介公司，越来越多业主觉得，为了引流或低价托管房子，我爱我家中介在对外宣传以及与业主的沟通往往把价格往低了报，以行误导牟利之计。

一位业主现身说法：自家租出去是4600（不包物业），但中介只给挂三千多。“拍照也不会让我爱我家拍了。”这成了他们小区相当一部分业主的共识。

当业主们一旦陷入对房价下跌或上涨的极度关切后，很容易把小区一切现象与房价涨跌想象相挂钩。

比如，19年7月底，南京市公安局官微平安南京报道，有人失恋要跳楼，人们劝着劝着，一位大妈脱口而出：“小伙子，你不要跳下去，跳下去我们楼盘要降价了！”

这一令人不适的话，并非个例。如今，也有人在社交媒体提到：“小区有人跳楼了，业主群里说，隔壁小区都知道了，不要传播，对小区没好处。”

许多业主群默认的核心群规是：“问题不出群”。

所以，要对一切负面或者疑似负面消息进行必要的屏蔽。

物业人员在地下车库打死一条狗，被拍下发到业主群内后，有业主称“打死流浪狗会影响房价”；地下车库的凌霸现象被人拍下发到业主群内，有人担心出伤人事件房价会下跌；深夜小区常有女人哭声，引起业主的重视，说出问题会影响房价的；有人在自己社交媒体上发大型犬视频，被同小区业主挖出后，指责其可能影响房价。

一旦有人指出某一事件与房价跌存在关联，便能获得其他大部分业主的赞同。

反之，业主群会大张旗鼓宣传利好房价的因素。

上海疫情期间，有业主群发大礼包，并希望大家把冰箱的硬菜拿出拍照发朋友圈，以助提升房价；还有人说，能不能评个抗疫示范小区，房价或能升值。

有人高价成交了二手房，有初中生考出了好成绩，有考中生上了985、211大学，甚至小区换几个新的垃圾桶，都能成为利好因素，不拉横幅便是损失。最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有个段子是这样说的：如果出现邻里矛盾，双方陷入争论的时候，最管用的劝架的话是“你俩吵架影响我房价了”。

这些魔幻行为背后的逻辑是：人们认为，在小区配套、交通、地段都不差的情况下，不同小区的房价竞争点在日常居住体验的细微差别。

当业主群成为房价最后一道护城河

今年以来，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房市冷淡，几条新闻却火辣辣的，它们表明过去的口舌之争已经失去效果，应该有实际的行动。

年初，杭州多个小区业主群发起众筹资金升级外立面的计划。外立面也有鄙视链，铝板目前在最顶端。

一份业主群流出有关外立面升级的投票说明中强调：“采用铝板或石材外立面的品质住宅的高层二手房成交价基本在8万以上，采用真石漆的自家小区挂牌价只有6万，只需要每家投入2万升级外立面，房子增值超百万以上。”

这个以芝麻换西瓜的买卖，听着就十分诱人。同事小C所在新房业主群现主要聚焦问题也是外立面。“买之前商家宣传是铝板+玻璃幕墙，实际建造过程中发现是涂料+少量铝板，于是一直在组织维权。”小C说。

其中，一位业主在群内慷慨激昂道：“外立面对以后二手房价起决定作用，涂料和铝板差别应该在一万元每平起步，这对我们业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另一位附和道：“必须争取全铝板。”显出同仇敌忾的气势。

与此同时，他们还在张罗要求拆掉紧挨着小区的正在修建的基督教会所，并试图众筹修建一个公共泳池。

这明显是一个无底洞。所以，以下新闻就不奇怪了。2月份，一条“众筹20亿建地铁”的新闻冲上微博热搜。据杭州良渚大溪谷业主群流出的对话截图显示：

一位业主在业主群表示开车上班，年坐地铁平均5次，愿意捐60万元将大溪谷变成地铁小区。媒体采访其中小区业主后，粗略计算众筹资金，预计需近20亿元。

形势一片大好时，业主群的业主或可以团结一致对外控房价，但形势严峻时则作鸟兽散。

去年6月，广州黄埔区时代春树里小区出现业主采取联名按红手印的方式控诉中介，称中介把一个业主的实际成交价从4万做成了两万八，以帮助业主偷税漏税。

并表示这一行为使该小区“成交均价从4月的39650下滑到5月的33162，对全体业主的核心资产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近日，广州增城区又有则类似新闻，业主行为更加激进：在素有炒房区之名的“增城区”的保利中航城2期，出现一位职业炒房客背景的业主因资金链紧张低价急售2套或3套二手房，最低一套96平方米二手房的成交价是该小区挂牌均价的5折左右，从单价两万二直降至一万一。

据自媒体“功夫财经”报道，部分深圳、东莞的业主急匆匆跑过去上该业主家堵门要说法，并发表一番慷慨陈词，说“严重扰乱市场，动摇宝贵信心，与国家大方针背道而驰，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自私自利之举”云云。

这些楼市不利现象，不免让很多业主痛心疾首，居安思危。越来越多业主群中呼吁团结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比如，小C的小区刚刚划定学区，学区质量可观。放到以前，这本该作为利好因素大肆宣扬，但如今为防止被周边小区眼红而搅黄，业主群业主纷纷呼吁应保持谦虚低调的作风，禁止炫耀。

有什么比拼命谋房价的业主群圈子更卷呢？有什么圈子比它更加充满复杂和功利呢？

细想，这不过是“拼命搞钱”的价值观的升级版，或许是浓缩了，以至于显得异常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