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塔利班发布命令，要求女性出门必须遮住面部，在阿富汗，遮住面部的女性服装其实就是那种从头裹到脚的布尔卡。这是去年8月塔利班重新执政以来，发布的对女性最严厉的法令。

这个法令的出台，不意外。它既符合阿富汗社会的宗教传统、部落规则，又与阿富汗社会发展阶段密不可分。

塔利班开会，网图侵删

1、 宗教

在包括中东在内的伊斯兰教国家，各国对于教法的解读与执行不尽相同，有严厉如沙特、伊朗者，也有宽松如约旦、黎巴嫩者。

就我个人观察而言，中东地区的女性，有沙特等全身穿着黑袍、戴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有约旦、伊拉克这种女性只戴着头巾，并不遮住面部的，也有土耳其西部、伊拉克北部库尔德女性那种连头巾都不戴的。

我2014年第一次去阿富汗的时候，喀布尔街头70%左右的女性都穿着那种蓝色的布尔卡。2017年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喀布尔街头穿布尔卡的女性肉眼可见地减少，大约只有30%左右。

塔利班是一支宗教武装力量，以（它所解读的、极其严厉的）伊斯兰教为治国的基础，要求女性出门遮住面部，符合它对于伊斯兰教的解读。它颁布女性佩戴面纱的法令，多半正是基于此。

喀布尔街头穿布尔卡的女人，本人拍摄

2、 部落

在阿富汗，部落势力十分强大，只有理解了部落，尤其是普什图部落，才能理解这个国家。

阿富汗是一个山地国家，山高谷深、交通不便，这种地理环境限制了人们之间的交往，一个大家族就能形成一个村落，很多个村落又形成一个部落，家族、宗族、部落等等，嵌套成阿富汗社会的基本内核。

部落，尤其是阿富汗第一大民族普什图人的部落中，有一套属于普什图人独特的处事法则，称之为普什图瓦利。普什图瓦利的内涵非常丰富，比如维护个人的尊严（有点类似于中国人的面子），部落成员人人（成年男性）平等、血亲复仇、热情待客（如当年塔利班对待沙特人本·拉登）等等。

与女性有关的普什图瓦利，主要有男性是一家之主，女性必须从父、从夫、从子，男女有别，女性出门必须遮面，女性亲属是男性的财产，公开场合不能谈论对方家女性的话题；女人做了有损家庭或家族荣誉的事，比如通奸、偷情等，其父、兄等男性亲属可以荣誉处决，以维护家族的荣誉和尊严等等。

塔利班的指导思想是宗教，虽然它去年颁布的一些法令，比如不能把女性当做私有财产，严禁买卖女人等就与传统部落法则不一致，但它毕竟是一支以普什图人为主的武装力量，不可避免地还是要受到普什图部落社会规则的影响。所以说，要求女性出门必须由男性陪同，必须遮住面部，也符合普什图部落习俗。

阿富汗南部普什图部落长老，本人拍摄

3、城乡代差

要认识阿富汗这个国家，一定不要从21世纪的北京或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视角，而是要从20世纪初南疆或甘肃等地农村的视角。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新疆或甘肃等地100年前的农民，多半就理解了当今的阿富汗社会。

阿富汗全国70%左右的人口住在农村，大部分农村又地处交通不便的深山之中，广大农村和首都喀布尔的代差能有几个世纪，我2015年去巴米扬的时候，那里依然没有通电，农民没有供电、土里刨食，喀布尔的富人则派对不断、夜夜笙歌；帕米尔高原的牧民一生与大山和牦牛为伍，南部沙漠地带的农民则与沙漠和骆驼为伴；更不要说东部和南部的普什图人与北部的其他民族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正如我们看到的，塔利班进城以后，很多穿着长袍的士兵，背着ak-47,在喀布尔的儿童游乐场里玩碰碰车，这些世代居住在山里的阿富汗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喀布尔这种大城市里的娱乐设施。

这种城乡间极大的发展不均衡，就造成了彼此间的陌生、隔阂甚至是对立，大家虽然在一个国家，但发展程度差了好几代。塔利班的再度崛起，说白了还是它作为一支农村武装，赢得了很多阿富汗底层老百姓，尤其是普什图人的支持，这一点毋庸置疑。

喀布尔，本人拍摄

我们从第三方的角度去看阿富汗，很容易就代入喀布尔这种大城市的视角，但如果从阿富汗社会的宗教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部落习俗和它现阶段以农业为主的发展阶段去分析，塔利班颁布的这个法令，也就不足为奇了。

到今年8月，塔利班重新执政就一年了。它对于女性权益问题一直举棋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外界普遍猜测，这可能是它的内部有争论。现在它的最高领导人一锤定音，标志着争论结束，它并没有像外界期待的那样变成塔利班2.0，还是那个1.0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