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人道屠宰”？

公众号新闻

2022-10-14 08:10

“人道屠宰”？？

如果你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我想你一定会觉得非常荒唐，确实，把“人道”和“屠宰”这两个词放在一起，难道不就是个巨大的讽刺吗？

其实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也有这种感觉，这个词的本意呢，指的就是：在屠宰动物时不要给动物造成不必要的痛苦。

可要这么说，那完全可以叫做“无痛屠宰”啊，为什么非得加上一个“人道”呢？事实上这一点都不人道。

如果按照这种逻辑，那是不是也可以有“人道强奸”“人道抢劫”还有“人道谋杀”“人道奴役”和“人道剥削”呢？

核心不就是让对方感受不到痛苦嘛！

这事儿简单，比如当我想要诋毁别人的时候，不当着人家面儿去骂，而是在背后偷偷骂，让他永远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是不是就可以说是“人道诋毁”了呢？

实在是太荒唐了，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好好说说这个法案。

人道屠宰法案

在很久以前，人类在开始吃自己驯化的动物伙伴之后，“吃动物”和“爱动物”这两个观念就出现了严重的矛盾。

但是，人类既没有选择不吃，也没有选择不关心，而是选择了“吃，并关心”这条路。

于是，在那个远古社会里，就开始出现了各种针对动物的伦理准则。

后来人类进入现代化以后，第一条正儿八经的法规出现了，它就是1958年，由美国颁布的《人道屠宰法案》。一开始的时候，这个法案只有那些“专门给联邦政府供应肉”的屠宰场必须遵守。

后来1978年的时候就扩大到了美国全境所有的屠宰场；再后来，1993年左右，欧洲也普遍实施了“人道式”的宰杀。

法案的目的就是尽一切可能避免动物们遭受不必要的痛苦，要求动物被宰杀时必须是昏迷状态。

那么，怎么让动物进入昏迷呢？方式有很多种，主要呢，就是使用交流电快速电晕。

电晕的方式也会根据动物有所不同 ——

对鸡来说：就像我们之前描述的那样，把鸡的双脚绑在一条流水线上，倒挂着浸泡到一条通过电的水槽中，鸡一泡到水中就会立刻失去知觉。但你也知道，这个电流根本没有强到可以让鸡立刻昏迷，很多鸡被电之后意识依然清醒。

而对于牛羊猪这种动物来说：就是将两个通了电的夹子固定在动物耳朵后方的颈部，然后瞬间电晕。

但你依然知道，很多屠宰场都是用一个会弹出金属钢条的敲击枪直接把牛给砸晕，一枪不行就两枪，有时一枪打重了都能把牛的头骨给打碎。

而这个敲击枪的“力道”取决于平时的维护，以及工人的技术，甚至有些屠宰场压根儿就不想让动物“晕过头”，因为这会让动物的心跳太慢，导致放血不足。

屠宰场希望能快速放血，一是保证效率，这是时间成本；二是因为血液留在体内会滋生细菌，缩短肉的保质期。

所以屠宰场为了不让动物完全昏死过去，就会刻意使用效果欠佳的击晕方式，我们之前说鸡的电水槽电压过低，一来是省电；二也是为了要快速放血。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动物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放血、剥皮和肢解...

总之，不管是用什么方式让动物昏迷，在此之前，还需要把动物批量引导到准备电击的场所。

但群居动物是很难迅速转移的，它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倾向于留在原地，等它熟悉了周围环境后才会开始四处溜达，其实人也是一样的，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都不会轻举妄动，不是吗？

而动物们要从农场到屠宰场，需要先转移到大卡车上，完了再下车，还要再通过一道 —— 像早高峰地铁站一样绕28个弯儿的通道分流，经过好几道闸门，才能进入各自的电击室。

这些步骤如果强制操作，比如生拉硬拽、用鞭子抽打，就会给整个群体带来惶恐，造成踩踏事故，这都是额外的痛苦。

所以，《人道屠宰法案》对如何引导动物进入电击的准备步骤也做了限制，要求在丧失知觉前的这段时间里，动物不能有任何的视觉干扰，比如看到“其他动物被电晕过去”这类恐怖的景象。

但是，你还是知道，这些牛都会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同伴被电晕或砸晕，该有的恐惧一个都少不了。

这时候也许你会问：那些鸡不也是排着队被电吗？是不是违反了法案呢？

嗯，首先，违反了也没关系，因为有CFE《农场免责法案》撑腰，还有，鸡被《人道屠宰法案》“排除在外”了，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他们觉得鸡不是动物吧？

总之，法案里的要求甚至细化到了“地面不能打滑”这种。因为法案刚实施的时候，有的农场主实在是等不及上千头牛慢慢悠悠地自己走进电击室，于是就在那条去往屠宰的路上设置了一系列打磨光滑的金属坡道，所以，牛不是自己想往前走的，而是一脚踏上去就站不住，一路摔进电击室的。

法案还要求，整个过程中，动物不能接触尖锐的东西。这也是因为有农场主催促牛，会在沿途的拐弯处或者反方向设置一些尖刺，牛走错了方向就会被戳到。

这些当然统统都是不行的，因为这些都是额外的痛苦。

当时这项法案刚刚实施的时候，不少农场主气得是直骂娘。因为很多食品巨头，比如“某基某劳”的品控员要是发现有催促牲畜的违规行为，就会取消与这些农场的采购订单。政府要是发现了，则会直接不许销售。

当然了，这些都是法案刚刚颁布的时候，现在食品企业、养殖场、美国政府都是一家亲，所以没这么严格。我们这里说的现象，都是最初的时候。

所以，最初：农场主只能焦急地等着上千头牛慢条斯理地散步，从前一个小时完成的步骤被活生生拖到了十几个小时，甚至一些牛因为太挤、太热，又喝不到水，直接昏倒在了甬道里，造成了大堵车，或者直接被后面的牛给踩踏致死了。

于是，这项法案当时还催生了一个新职业，叫做“牲畜引导员”。他们知道怎么让几千头牛快速通过一道道屠宰场的闸门。有了他们，就起码可以节省一天的时间和一部分不必要的损失了。

可是到了今天，上述情况依然是常态，而对于这些情况，负责监督人道屠宰的机构，也就是美国农业部的做法，并不是严格执行《人道屠宰法案》，而居然是“修改法案”。

现在，人们不再统计违反《人道屠宰法案》的案例了，因为实在是太多了，于是直接从督察员的任务单上删除了有关人道屠宰的内容。

不过这也能理解，因为自从 CFE 出现后，《动物福利法》和《人道屠宰法案》就是个装饰品。

那我们现在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当初政府为什么要颁布这种法案呢？当初那些食品巨头为什么看到违规还会取消订单呢？政府发现不遵守还会禁止销售，为什么呢？

是人道主义善心大发吗？

嗯，有这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全部。

背后的原因

《人道屠宰法案》是在很多因素的结合下出现的，爱心是其中一部分。

西方哲学有个悠久的历史传统，叫做享乐主义（Hedonism）。享乐主义名称也有误解，享乐主义是贬义的，可以直接用来骂人。但是伦理学上的享乐主义就是因为Hedonism（幸福、快乐）这个词，并不是指不劳而获、骄奢淫逸、混吃等死。而是承认人们都追求快乐，人们都避免痛苦。并且其他追求只所以值得追求都和人们追求快乐和避免痛苦有关。

功利主义继承了享乐主义的“快乐”传统，就是所有人都追求你幸福，而这个而幸福就是快乐（幸福和快乐在英文就是同一个词Happy）。

功利主义认为，结果是道德的评价标准，大家都认同的好的结果就是快乐，快乐就是善。

功利主义代表人物两个：一个是边沁，另一个是密尔，也叫穆勒。边沁创立的，密尔发展了边沁的理论。边沁是他那个时代的异类。他是激进的社会改革者，反对君主专制和殖民，提倡无神论，支持普选和同性恋合法化，倡导动物福利。这些观点在当代，即使现在，也还是很超前的。他说，道德的最高原则就是使幸福最大化，使快乐总体上超过痛苦。多数人的最大幸福乃是判断是非的标准。

我们所看到的功利主义者都是现实责任感极强的哲学家。从贝卡里亚、边沁到密尔的古典功利主义者，把废除残酷的刑罚制度、解放黑人、倡导妇女权利等视为己任，功利主义学说在那个黑暗的时代发出最早的破晓之光。

功利主义的当代践行者彼得·辛格更是继承了前辈们的批判精神，进一步把解放动物、消除贫富差距和解决环境问题视为己任。功利主义者总是站在人类道德观拓展之前沿，在欧洲人还不把犯人、黑人、女人当人看的时代，边沁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总有一天，其他动物也会获得只有暴君才会剥夺的那些权利。……一个人不能因为皮肤黑就要遭受任意的折磨而得不到救助。总有一天，人们会认识到。腿的数量、皮肤绒毛的形式、骶骨终端的形状都不足以作为让一个有感知能力的生命遭受类似厄运的理由。……问题不在于‘它们能推理吗？’，也不在于‘它们能说话吗？’，而在于‘它们会感受到痛苦吗？’”

几乎所有功利主义者都认为应当把动物纳入我们的道德关怀（边沁、密尔、西季威克到当代的斯马特、辛格，甚至元伦理学家黑尔等人）。

辛格通过严密的论证和计算指出，素食是保护动物、保护环境、消除饥荒的最有效、直接的手段，素食应当成为所有功利主义者的义务。我相信，所有功利主义者都是好样的。如果世界上有一半人是功利主义者，那么这个世界将会没有暴力、没有饥荒和屠戮。

这就是动物福利的思想文化基础。

这里我们重点讲另外一个实用的原因，那就是：生理压力改变肉质。

说的再白一点，残酷宰杀的肉，没有人道宰杀来的“优质”。

拿猪举例：猪在紧张时会分泌更多的酸，而这种酸会分解猪的肌肉，原理就和我们的胃酸会分解我们吃下去的猪肉是一个道理。

说得再详细一些就是：在动物感到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或者拼命挣扎的时候，它们肌肉中存储的“糖原”会被大量消耗掉。

原本动物活着的时候，糖原主要是以“有氧呼吸”的方式消耗。而动物死亡后，就没有血液循环和氧气供应了，可这时候体内的细胞还没有死透，它们还在呼吸，但因为没有氧气，于是只能消耗肌肉中的糖原进行“无氧呼吸”，过程中就会生成“乳酸”，于是肉的pH值就会大幅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