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五十九章 旧金山
周日是个艳阳天。Dusty一早起来，换好衣服，匆匆吃了早餐，在口袋里塞了一卷现金，去车库准备今天的骑行。
Maria按时前来，身上穿着牛仔夹克和棕色的皮革马裤和长靴，真个人看起来都硬朗了不少。
“唔，你看起来很棒！”Dusty由衷地说。
Maria上前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下一吻，说：“你也是。”
Dusty穿着黑色皮夹克，胳膊下面有长长的流苏，背后是他自己用烙铁烙出来的图案，外加闪亮的铆钉，很是拉风。他穿着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和棕色的牛仔靴，让他的双腿看起来更是修长有力。
Maria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目光。看见Dusty挑起眉毛，她才如梦初醒地说：“我带了午餐。”
“好，放在后面车斗里吧。”Dusty一边说，一边打开车库门。
“你都不问我带了啥？”Maria佯装生气，见Dusty只是笑笑，于是自己补充道：“我特地烤了芝士蛋糕呢。我的绝活。”
“你做的都好吃。咱们走吧。”Dusty把摩托车推出去，关好车库门，跨上车，示意Maria坐好。
摩托车在一声轰鸣里窜了出去，Maria搂紧Dusty，心情像早起吃饱了虫子的鸟儿一样满足，就想扯开嗓子高歌一曲。他们很快和大部队汇合。看到从来不近女色的Dusty居然带着个妞，不少熟人开始打胡哨。Dusty一概不理，闷头向前。
他们很快上了高速公路，车速也立刻提高了。声势浩大的摩托车队，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让路上其它的车子担心避让。很快，他们进入弯道下坡的地段。这是骑行者最爱的路型。一辆接一辆的机车开始随着道路的走向变化，左右倾斜车身，尽情享受控制力带来的快感。Maria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紧张，但是她搂紧Dusty的腰，将全身心交给他，那种感动无以复加，让她忘了害怕。几十台重型机车带来的燥热和震动，把Maria的心激荡得酥酥麻麻的，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前方开始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车队的速度也一下子慢了下来。一辆摩托车从后边噌地窜了过去。Dusty一看那车子是自己喷漆的美人鱼，知道是摩托党头领Jason手下的“打手”Ben。看他耀武扬威的模样，Dusty心里忽然感觉不好。这个Ben个子大，脾气大，因为买卖禁药毒品，也财大气粗。刚才集合的时候，他还偷偷塞给Dusty一瓶早前购买的吗啡。Dusty很快将药瓶揣进了怀里，没被Maria发现。
很快，车队停了下来，前面出现呱噪。
“出事啦？”Maria问。
“不知道。”Dusty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们一批人在外边跑，出现小摩擦也不是第一次。有时候是自己人之间闹别扭，有的时候是和开汽车的别苗头。Jason最讨厌他的骑行被干扰，每次都是派Ben前去解决------通常就是武力恐吓。
这条路是单行线，后面积的车辆逐渐多起来，汽车和摩托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过了一会儿，摩托车开始移动。等Dusty上前，才发现大致的问题：一辆小轿车开得慢，但是路边没有可以避让的地方，所以压住了摩托车队的速度。前面有人和司机争执，Ben上前谩骂恐吓。司机急了，和他们理论。
一辆辆摩托车从事发点旁边挤过去，继续前进。Dusty靠近闹事的几个人身边的时候，看到他们围攻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亚裔中年人。
“刚拿到驾照啊？开得比牛车还慢！”一个小青年叫道。
“从越南开船过来的？还没适应美国速度？”另一个声音引发大笑。
“东亚人，滚回你的共产中国！”一个大汉一边吼，一边开车挤了过去。
Ben站在那个亚洲人面前，猛烈拍打他的车头，大喊：“荣誉少数民族哈！你以为自己是Bruce Lee？”
Dusty停下车，对身后的Maria说：“你去旁边树林等我。我不去找你就别出来。”
Maria看着Dusty严肃的神色，不敢多问，点点头就往树林跑去。
正在这当口，Ben揪住了那个亚裔司机的脖领子，指着他的鼻子继续骂。那个亚裔显然不是Ben的对手，但是一脸不服输的硬气。车里传出来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泣。
“够了，Ben，松手！”Dusty上前推了Ben的肩膀一把。
Ben诧异地瞪了Dusty一眼：“不关你的事。让开。”
Dusty开始摘自己的手表，然后说：“你别冲动，坏了大家的兴致。走吧！”
“Fxck！你小子吃错药啦？你才坏了我的兴致呢。我就是要教训一下这个倒霉蛋，怎么啦？”Ben二话不说，挥拳打向那个司机，却被Dusty一抬手臂挡了一下。
“回车里去！”Dusty向那个司机大叫。
“好，我看你是骨头痒了。来吧！”Ben的一腔怒气全都憋足了等着向Dusty发泄。他卯足了力气，再次挥拳。
Dusty躲了几次，旁边聚集了好多人看热闹。似乎这种拳拳到肉的搏击比看电视上的拳击赛更刺激。
“够了！再闹别怪我不客气。”Dusty喊道。话音未落，他看见Maria从人群里挤进来，尖叫着往他身边跑。
Ben一眼看见她，大声嘲笑道：“找了只母牛带在身边，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啦？”
周围一阵爆笑。Dusty看见Maria猛地停下脚步，指着Ben的鼻子叫喊：“你才是母牛，你们家一家子母牛！”
“他奶奶的，母牛都这么凶！”Ben的话音未落，他带着的一个女人冲上来揪住Maria的头发。Dusty一看就急了，一把将那疯女人提起来丢到Ben的怀里。
大个头Ben冲了上来，和Dusty交手。吃了重重的几拳，Ben往旁边淬了口带血的口水，猛然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出其不意刺向Dusty的前胸。
Dusty一侧身，匕首划破了他的皮夹克。他顺势抓住Ben的手腕，连拖带击，卸了他的胳膊关节。Ben惨叫一声弯下了腰。
Maria看Dusty的胸前渗出来血，惊叫着上前查看。Dusty把她顺到身后，快速说：“没事。”
Ben嗥叫起来：“混账东西，别再想从我这里拿药！就算你跪着求我都没用！没药吃，看你吃母牛吧！”
Dusty咬咬牙，从怀里掏出来药瓶子，狠狠向Ben扔了过去。
忽然他感到身边一个黑影，随即一个硬硬冷冷的枪口指在他的太阳穴上。余光一看，是Jason。“够了，滚蛋！以后也别让我看见你。我最恨胳膊肘往外拐的。滚！”
Ben狐假虎威，上来就狠狠地踹了一脚Dusty，再一拳打在他的伤处。
远方响起警笛，一群人四散，跨上摩托车奋勇向前逃窜。Dusty拉起Maria的手，跨上车，从旁边的小路下了高速公路。
他们开了一会儿，Maria在后面叫：“停车！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Dusty停下来，Maria掀开他的皮夹克，看到伤口情况并不严重，可以回家处理。她看着Dusty略带愧疚的神色，想起来刚才的小药瓶，忽然很是生气，扬手就给了Dusty一个耳光。“你说过会戒药的？你骗我！”
“对不起。”Dusty低下了头。半晌，他戴上头盔，抬眼看向侧面的远方，不敢与Maria对视。“今天开始，彻底戒掉。我发誓。”
“好，发什么誓？”Maria问。
“如果戒不掉，就让我忘了曾经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Dusty的眼泪涌了出来。
Maria上前抱住他，说：“回家吧。”
他们到家以后，Dusty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浴室药品柜里拿出来最后一瓶吗啡，在Maria眼前全都倒进了马桶，抽了水，丢了瓶子。Maria让他在马桶盖上坐下来，帮他脱掉外套，给他处理刀伤。看到垃圾桶里堆积起来的一个个沾染鲜血的棉球，Dusty忽然觉得恶心。
吃过简单的午餐，Dusty就开始浑身发冷，肌肉酸痛。他耐住不适，开始给后院割草，收拾车库工具，时不时回到厨房看Maria做点心。Maria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药瘾上来了。他们俩心照不宣，等着最后爆发的时刻。
下午四点多，Dusty开始头昏脑胀，坐在沙发上喘粗气。Maria心疼地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搂住他的肩膀。他们就这么默默地坐了一阵子，Dusty猛然站起来，拉了一把椅子，放进淋浴喷头底下，又从车库拿了一卷绳子，对Maria说：“帮我一下？”
Maria跟着他进入浴室，看见他开始绑自己的双腿，然后他让Maria将自己的双手也绑好。他绝望地看了一下眼泪汪汪的Maria，说：“我说要水的时候，你就打开淋浴花洒。冷水。谢谢！”
于是，Maria看到Dusty开始在炼狱里穿行，七情上面，听从他痛苦的呼唤，给他淋冷水。几个回合之后，Dusty筋疲力尽，终于昏了过去。Maria挤进狭小的淋浴空间，将他的头揽入怀中，开始痛哭流涕。
“好啦，我死不了。”Dusty清醒过来。
他们收拾好湿漉漉的自己，上床窝在一起。盖了两条棉被，Dusty还是冷得发抖。Maria抱着他颤抖的身体，不知道如何能温暖他。“试着睡一会儿吧。睡着了时间会很快过去的。明天我请假，在家陪着你。”
“谢谢！”Dusty好不容易才在牙缝里挤出来几个音节。
Maria抚摸亲吻他乱糟糟、湿冷冷的头发，温柔地说：“闭上眼睛吧，我给你唱歌。”
在她沉静舒缓的歌声里，Dusty似乎回到了孩童时期，跟着父母坐在教堂里，随他们唱圣歌。那歌声里充满了善良的怜悯，真挚的赞美，对负罪的愧疚和对救赎的渴望。
Dusty把自己的脸贴在了Maria的脸上。在他们两个人交织的泪水里，Dusty终于找到了十几年来遍寻不见的避难所，也瞬间在内心搭建了一个Maria说的“情绪盒子”。他会把过往的记忆结晶都分门别类地收藏好，然后关上盒子，专心面对眼前人-----她值得一生的温柔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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