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里达流水与见闻 |我们的一年(69)
3/17/2024 ~ 3/20/2024
不管对邮轮有多不舍,终将告别。17号一早,鹿特丹号停靠迈阿密港。
蒋大核一步三回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蒋小诗直接就哭了,她说:“我不想离开这条船,我要永远住在船上。”
住在船上,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打算,等俩娃高中毕业,我会鼓励他们休个间隔年(Gap Year),上邮轮打工一年,既可以吃美食看世界,还能攒点大学的生活费。
舅舅再次盛情邀请,让我们去他家住几天。这一次蒋先生没再推辞,大概是担心女儿来世去到新家会受苦,想提前让小诗跟来世的妈培养培养感情。
不过,去舅舅家之前,我们决定先往南,到Key West逛一逛。
Key West,中文名西礁岛,地处佛罗里达西南角,是美国本土最南端的城市,距离古巴仅90英里。那里有迷人的沙滩,华美的落日,漂亮的老城区,丰富的夜生活,还出了无数文人乐士政治家。把Key West当故乡的大文豪海明威曾经说过,它是“梦一般的地方。”
蒋先生说,Key West一直都在他的遗愿清单上。从14岁起,他就梦想着要开车带心爱的女孩来这里。他觉得世上最浪漫的事不过如此。
看来,中西文化自有相通之处,这个Key West,放在中国,就是海南岛,自带“天涯海角”的绵长隽永,太适合想要海誓山盟的小情侣了。
沧海桑田,心爱的人换了好几茬,总算成行了。
沿途水色青绿,间杂黄,有时还透点粉。想来,这里的水和加勒比同款,都清澈见底,不同的色彩,只是反应了底部水藻和矿物质的颜色。
美是美,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我们刚刚见识过加勒比深海浅滩的神仙容颜,此刻再难心动。古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是真的。
沿途遇见许多佛罗里达特色吊脚楼。刮飓风发大水时,此楼只会湿湿脚,并不伤筋动骨。
所谓的Key,是指珊瑚礁上方的低海拔小岛。佛罗里达群岛,由800个大大小小的Key组成,绵延超过180英里。从迈阿密开到Key West,沿途会经过40多个Keys。
开到小火炬岛(Little Torch Key),开始堵车。GPS显示,我们距离Key West还有40分钟。蒋先生说;正逢周末,又是春假,这一路开过去,肯定堵得不行。不如回头,以后坐了邮轮来逛?
那哪行!我们都开了快三个小时了,眼看着临门一脚,就要到天涯海角。你现在放弃,是等着以后换个心爱的人儿,重新过来圆你14岁时的梦吗?
我说:“接着开吧。咱们今晚的酒店又不fancy,早早回去干嘛?你要不想开,我来。”
我们当晚要住的酒店,在佛罗里达城(Florida City)。所以去完Key West,还得再开三个小时的回头路。本来,我是打算在Key West订间房,网上一查,发现这个城市贵出天际,最便宜的旅馆也要400美元。没办法,只能选周边。
Key West是个典型的旅游城市。港口泊着巨大的邮轮;路上开着彩色的观光车;城区古树小巷,到处都是特色酒吧和纪念品商店。街道上的行人熙来熙往,步伐悠慢,一看就是不急明天的一群。
我说,在纽约或香港那种大城市,看到行色匆匆的人群,你会觉得他们正努力谋生。到了这里,一派酒色笙歌,只觉得大家都在享受生活。
但是,我不会选择来这里生活。这里什么都贵。
我去路边买一只椰子,要价$6.45。刷卡付款时,发现刷卡器屏幕上显示$17.45。
我问:这椰子到底多少钱?
店老板看了看屏幕,说,哎呀敲错了。赶紧改了回来。
之后,我去FiveGuys买了一只汉堡,一盒薯条,一杯奶昔,也就一个套餐的份量。加上(被迫)支付的10%小费,竟然花了28美元。
蒋先生说,椰子店的老板没有得逞,到了汉堡店你还是栽了。
第二天,从佛罗里达城开回舅舅家。
中途我们停靠奥兰多的outlet mall,进去转了一圈,连双袜子都没买,就只吃了顿饭。感觉旅游久了,每天拎只carry on,住旅馆,(很多时候)吃快餐,慢慢就没了购物的欲望。
一路上又湿又热,车子的空调彻底罢工了,我们只能开着窗。
临近舅舅家时,蒋先生忍无可忍,去路边的五金店买了罐修理空调的喷剂,大概是氟。说来也怪,一买那东西,还没来得及安装,天气立刻就凉了。到舅舅家是晚上七点,竟然冷到哆嗦。
舅妈说,当晚气温会降到7度。
19号醒来,又是一个大晴天。这一天的计划,是去Tampa看底特律老虎队(Detroit Tigers)的春季训练赛。
从舅家到Tampa也就一个小时,蒋先生上午十点就催我们出门。我问球赛几点,他说下午六点。我酸溜溜地想:对心爱的棒球队倒是很上心嘛。当年和我第一次约会,怎么就迟到了五分钟?
出门实在太早,路过一家影城,我们就进去看了场电影,《功夫熊猫4》。当天是星期二,影院半价。四张票,外加可以refill的巨大一罐爆米花,总计32美元,比加拿大便宜一半。
看完电影,路过KFC,孩子们点名要吃鸡,我们就买了只全家桶。蒋先生把车停在Guitar Center的门前,说我们慢慢吃鸡,他去逛一逛吉他店。
这一路,去到每个城市,他都能在方圆二十公里内找到乐器店,什么甜水,Sam Ash, Guitar Center。但是,他只看不买。他说,他最想要的那把吉他,此刻正在日本某小店等着他。逛北美的店,只是想货比三家。
只看不买这种事,实在没什么乐趣可言,我们跟他逛过一两次,就不愿进店了,每次只是坐在车里等他。
这一次,蒋小诗跟着一起下车了,因为她急着找洗手间。车里只剩我和大核。我俩都不爱说话,安安静静,各自吃鸡。
天气很热,我们只能开着车窗。
一个黑人女子朝我们的汽车走来。她大约三十多岁,穿红黑格子的圣诞款睡衣,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梳理过了,鸡窝一样蓬在头顶。女人屁股很翘,肚皮很大,看着像有孕在身。
她从主驾一侧的窗口俯下身,跟我说,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问我能不能帮帮她。
两天没吃东西,还有孕在身,肯定是饿坏了,说不定是循着肯德基的香味而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递过全家桶,说:给你吧。
她说:“我不要肯德基,我想买点东西带回家,给我女儿吃。”
家里还有女儿!那一刻,感觉简直是现实版的《悲惨世界》。
可是,我背包里只有银行卡,没现金。扶手箱里倒是有一些硬币,因为过路过桥,或drive- through买食品时,蒋先生会随手把找零放进去。
我抓了把硬币给她看,说:“对不起,我没有零钱,只有车里的这些硬币。”
女人单手扶住脑门,不可思议地喊:“老天,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没有钱?我和我女儿都快饿死了,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帮帮我们吗?”
肯德基她不要,硬币她也不要,我不知道怎么帮她。我想起去年发游记时,有网友说,美国穷人都有白卡,不必担心生存问题。我建议:“要不,你去申请政府的福利试试?听说有一种白卡,可以提供经济资助。还有food bank,他们应该可以给你提供免费的食物。”
女人翻了翻眼,说:“你相信吗,我的food stamp要到27号才能用。” 这一天,是19号。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我又没领过food stamp,不知道它有没有日期限制。
我说:“我们车上有几袋饼干,还没开封。要不,你带回去给你女儿吃吧。”
女人不耐烦了,说:“我不要饼干。你把零钱给我好了。”
她几乎是抢着抓过了我手里的硬币,放进裤兜。她一摇一摆着,继续去别的车讨钱去了。
那一刻,我明白,她大概率是职业乞丐了。要我,如果饿了两天,早就饥不择食了,你给肯德基也好,饼干也罢,一概来者不拒,哪还有讨价还价的力气?
这之后,我们去了球场。
进门就是老虎队的吉祥物。
和上次一样,我们是带着签名棒球过来的。但这一路又是电影院又是吉他店,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等到达球场时,球员们已经不再四处走动给人签名了。
蒋先生拉着我们去了场地左侧的球员休息处。他说,这里经常有球员走动,运气好说不定能截住他们签名。一家人因此趴在栏杆边,守株待兔。
大核是个有使命感的孩子。我们等不了,纷纷找了位置坐下来,就他一个人抓了球,老老实实一直站在栏杆边,伸长了脖子等。
我身边站着一位年长的工作人员。他看着像是从墨西哥来,肤色黝黑,笑容慈祥,穿件橘色的老虎队T恤,应该是场地的座位引导员。他指着大核问我,这孩子有没有等到签名?我摇了摇头,说今天貌似不是幸运日。他立刻俯下身,从自己的随身行李袋里取出一只棒球,走到前排,递给了大核。
那是一只比赛用球,上面还盖着球队的印章,非常有意义。
蒋大核爱不释手,各种花式炫耀。
我感觉,那个工作人员就是球场里的圣诞老人。后来比赛时,有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大概只有一两岁),伸手抢球没抢到,老人就从自己的包里又掏出一只球来,递给了小男孩。再后来,场地一位负责拖地的工作人员累了,靠在墙角休息,老人又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出一袋零食,递给了他。事后回想,我都不记得那场比赛是老虎队vs. Who,倒是深深记住了那个穿橘色T恤的“圣诞”老人。
在佛罗里达的最后一天,我们去Weeki Wachee州立公园看了一场美人鱼秀。
舅舅说,他小时候就收到过这家公园的美人鱼广告,那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公园至今屹立不倒,看来有它的过人之处。
入口处竖着一只牌子,写:全美国最好的州立公园。
门票也不贵,大人$13,小孩$8。
公园里的美人鱼表演,每天两场,全年无休。演出时间分别是上午十一点和下午三点。
我们十二点到的,错过了上午场,离下午场又太久。因此决定先出公园,找孩子们爱吃的必胜客。
出门时,守门的老太太跟孩子们开玩笑:“喔,披萨也是我的最爱,记得给我留一块哦。”
蒋小诗就当真了,坚决不让哥哥吃掉最后一块。她小心翼翼把那块披萨摆在了盒子正中间,然后屁颠屁颠捧着这只巨大的只装了一小块披萨的盒子回到公园。
老太太还真收下了。吃没吃就不知道了。
回到公园,是下午两点,美人鱼剧场前已经排起了二三十人的长队。我们赶紧跟上。2:45进场,有人抢占二楼的座位,有人飞夺一楼最前排。稀奇的是,最前排正中间的位置居然空着 ——长条凳的两端分别坐了两家人,留着中间的空档,可以容纳四五个人。我们一家子就不客气地挤了过去。座位正对舞台,妥妥的C位,排队排第一个也不见得能有更好的选择。
舞台的幕布很老旧了,宝蓝色的天鹅绒,带迪士尼公主袖似的泡泡褶纹,写满了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舞台剧印记。之前看过大致介绍,说这美人鱼秀,从一九四几年就开始了。
表演却比想象的要精彩许多。美人鱼们都很年轻,颀长柔美,身姿动人,长长的秀发如水藻般飘来飘去,再配上迪士尼梦幻娃娃音,以及华美闪亮的美人鱼服饰,让观众挪不开眼。
我的位置实在太好了,录起像来毫无障碍。遗憾的是,玻璃幕墙让色彩失真,像是打了蓝光的黑白影片,比肉眼看到的要逊色许多。
当晚,舅舅舅妈带我们去当地一家名为Backwater Fins的餐厅,为我们饯行。
我点的是死水沼泽著名的一人份煮海鲜。服务员上菜前,给我的桌子铺了两层厚厚的白纸,并让我把身体一侧的纸张边缘扶起,说是食物份量大,要兜着点儿。
我想,这得多大份,需占用一整张桌子?但还是照做了。
少顷,服务员端来桶一样的一只锅,上面冒腾腾热气,看来是刚下炉子。她侧身,哗啦一下,把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白纸上。
份量之巨大,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食物中有虾,蛤蜊,青贝,小龙虾,还有一只雪蟹腿,四五根香肠和玉米,以及六七只红土豆。食材新鲜,样样美味。
我开足马力吃,又盛邀周围人一起帮我吃,还是没能吃完。剩下这一大盒,留着第二天路上吃。
拎着沉甸甸的一盒剩菜走出餐厅,我感觉,佛罗里达之行圆满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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