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23）在美身份出了问题
餐馆老板跟移民局交涉，说小刘说他自己可以打工的，他相信了他，忘了查他的身份，所以疏忽了，请移民局高抬贵手，所以餐馆被罚了钱，生意还照做。要不，王诚夫妻俩还得找下一家餐馆打工。
王诚来前国内刚买了大房子，手头没有剩下多少人民币，被兑换成美金，立时缩了水，钱包里的厚度变成了原来的八分之一。一年里，除了交两人共两万四的学费，八千四的房租，还得给孩子买积木等玩具，剩下的钱得一分钱掰开三瓣花，日子过得紧巴巴。
餐馆里给的工资不高，小费在收入中显得尤为重要，但是又不稳定。为了多挣小费，讨得客人的喜欢，王诚和李诺把眉毛都笑弯了，眼睛也挤没了，可还是敌不过年轻的小姑娘们。小姑娘们象清晨清新的露珠，声音脆生生的，手脚麻利利地，笑容甜蜜蜜地。人们喜欢年轻人，大抵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的美好或者怀念自己的过去，这也是很自然的。所以他俩只好认输，本本分分地尽己所能。
家里开支紧的时候，王诚有过卖掉国内房子的念头，李诺不同意，“诚，我总觉得在这儿象浮萍一样，卖了咱唯一的房子，突然觉得连根儿都没了，人浮在半空中，心里慌乱乱的，没个落停处。”
王诚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房子我也不想卖，家里的大小物件都是我们花费心思千挑万选的，里面有很多回忆。卖了，好像过去都跟着走了。但是，你想想，卖了的话，五十万人民币换成美金，也六万多块呢！咱的日子就不会那么紧巴了，也给你添些新衣服，给儿子再买些新玩具。”
“诚，你忘了我从国内来的时候带了好多衣服呢！儿子的玩具有些就可以了。”
“你那些衣服，在这儿看着特特殊，一看就知道是从中国来的。也该换一下风格了！”
“其实那些衣服都挺贵的，扔了可惜，再说，也没人笑话我呀！”
“诺，我总觉得特别对不起你和儿子。有时候想，在国内过得挺滋润，现在越活越不如从前了。”
“说好的不是为了儿子将来在这儿读书吗？你想，别的不说，起码咱皓皓的英文很地道，说出来没有口音，将来在美国找工作不是也很容易吗？你就想着咱是为了儿子，累点儿苦点儿都是考验咱们够不够爱儿子，好不好？”
王诚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给力！行，这个口号有水平，为了儿子，削尖了脑袋磨尖了屁股往前钻吧！”
“说到底，困难都是暂时的，年轻时候吃些苦，老了会安逸一些。”
王诚说，“真是个好老婆！来，碰擦擦！”
王诚拉住李诺的手，搂住妻子的腰，李诺把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在不大的房间里跳起了华尔兹。
没有音乐，可是默契在心里；没有浪漫的晚餐，可是爱ta到骨头里。
后来，“为了儿子”真的成了夫妻俩敲定的勇往直前的口号，每每心里不平衡，失落的时候拿出来喊一喊，浑身上下便多了几分勇气。
王诚和李诺的生活状况到底是没瞒住双方在国内的老父老母，这是从小皓皓嘴里漏出去的。小皓皓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通电话的时候有些小惆怅，“这儿没有国内好玩，没时间出去玩，也没有什么玩具，爸爸妈妈就是打工再打工！”
于是二老对李诺一顿追问，李诺说出了拮据的原因，还说王诚要卖房子被她拦住的事儿。
老人们听了很伤心，后来李诺和王诚的父母不约而同地各自寄了一万美金过来，让给王皓买玩具，说亏谁也不能亏孩子，其实也就是想办法让他们没有愧疚地接收那笔钱。
一万美金，相当于国内的八万元，老人攒那么多钱也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自己舍不得吃喝，可是给儿子孙子却毫不犹豫，父母的心啊！
王诚心里沉甸甸地， “你说，活到中年了，本该赡养老人，却要老人来贴补，脸上无光呀！”
李诺说，“钱都寄来了，咱先用着，就算借老人的钱，等咱上完学，挣上钱了，再多给他们一些。你想，到时候咱们一人往少里说，也能挣五万吧。”李诺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喜滋滋地把头贴在丈夫的胸前。
王诚搂着妻子，眼里是黄灿灿的十万美元票子，虽然恨恨地骂了一声自己太物质，还是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道理。
王诚于2003年秋天毕业，李诺2004年夏天毕业，2003年年初的时候王诚开始申请J-1豁免。这是J身份必须走的一步，下一步才能办商业签证，就是H1。办不下来，卷铺盖走人，哪儿来哪儿去。
办豁免要跟国内原单位打交道，就是原单位出个证明，对申请人继续留在美国不持异议。王诚怎么着在国内也是外办处的负责人，而且事先也打了招呼，说我们可以把国家这几年发的工资退回去，单位相关的负责人说不用，这点儿事儿应该不是事儿。
于是夫妻俩在兴奋中等着消息。
王诚一毕业，挣上工资，眼看着大好生活就在面前了。而且，李诺第二年马上就毕业了，他们很快会拥有自己的房子，搬离有蟑螂的公寓，夫妻俩朝九晚五，每天都能陪儿子玩。
2003年秋天的时候，王诚毕业了，等待豁免批下来，伺机找工作。
临近圣诞节了，好多人家的房子外面彩灯闪烁，空气中洋溢着一片祥和的气氛。圣诞节是美国最重要的节日，有些象中国的春节，亲人团圆，推杯换盏，好多人其实一个月前过了感恩节就开始把房子里外打扮得张灯结彩了。
一个周六，李诺托着疲惫的身子打完工回到家，发现王诚脸色发青地坐在椅子上，肩膀塌下去半截。
“病啦？哪儿不舒服？”李诺伸手去摸王诚的脑门。
王诚摇摇头。
“在餐馆和人生气了？还是餐馆。。。不要你了？”
王诚还是摇头。
“诚，到底怎么啦？是家里老人。。。”
李诺的手突然被王诚紧紧握住，“诺，豁免，豁免没办下来！”
李诺一开始以为王诚在跟她开玩笑，可是看王诚一脸悲愤，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也跟着急了，“单位的人答应的好好的！不是板上订钉的事儿么？”
“他 NND的，暗中给我一脚涮我！”王诚的声音很大，把正在玩积木的王皓吓了一跳，王皓赶紧跑过来，“爸爸，不要和妈妈吵架！”
“没有，皓皓，爸爸和妈妈没有吵架！你先去玩会儿。”李诺把皓皓推到他们的卧室里，胡乱抓了一把积木给他，把门关上。
“要不行我们给单位把钱补回去，跟学校好好说说，你学校的赵腾安和你同样情况，不是留在美国了么？”
“我给管事儿的家里的打了电话，人家说政策变了。”王诚垂头丧气地低了头。
“胡说八道！政策一天一个样儿？！给你们单位打电话再问问，到底是谁那么缺德？你看着吧，这政策就是活在单位的领导嘴里的，他们的舌头绕几绕，就是金口玉言，就是政策！”
“迟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王诚把信交给李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纽约大使馆的信，白纸黑字，王诚的豁免连USCIS（美国公民和移民局）都没有送到，原因是王诚原单位持异议信，单位缺了王诚不行，要王诚继续回去做贡献。
“要是当时办个自费出国就好了，教育局会给我们一张表，出国时填好，教育局签了字，办豁免时把这份表直接寄到芝加哥大使馆就可以了，不用通过国内。也许我们太贪心了，想要单位的七百美金。”
“跟你单位打好了招呼的啊！”
“可恨就可恨在这个地方，干脆告我们不行，我们就早作打算，只打工，不上学，挣钱还能省学费，带些美金回国也算，不像现在，只出不进。”
马克吐温爷爷说，“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谢谢阅读，版权属若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