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13)在美国第一次过春节
馨美立即抢了回答,“嗯,很有干部相,我刚才还想说呢,有当官的威风,不过,却没有当官的架子。”
“王诚是大学里的一个处长呢!”张朋说。
陈朔又细细研讨了一下王诚,“你别说,我老婆说的对,还真是一点儿官架子没有。”
王诚嘿嘿一笑,“是吗?大概是这些日子打工打的。你想,为了多挣小费,就得这样,‘先生您要点儿什么’?”王诚努力挤出十二颗牙齿,满脸于是起了细细的皱纹,象小鱼儿爬了一脸,而且一致争先恐后地游动着,“你还得察言观色,看见杯子里水不多了赶紧加上,腿要勤,眼要活,顾客高兴了,会给的小费多一点儿。”
陈朔和馨美看着昔日外事办的处长这样卖力地笑着,就是为了多讨一点儿小费,心里酸酸的说不清的滋味儿。
“那你怎么想出国了?不觉得丢了官可惜吗?”陈朔问。
“不可惜啊!将来孩子可以在美国上大学。说起来有一段儿小故事,我接待了一个美国人,不知道怎么我俩成了好朋友,他问我要不要来美国?孩子大了,我也正琢磨这事儿呢,所以就抓住了这个好机会,于是他给我发了邀请函,我就来了。我这算是公派出国,一个月有七百美金的补助,这边呢,就是挂了个名,我又不做什么事,所以没有什么额外收入。我不能这样下去啊,我要挣个洋学位才能呆下去,我在考虑整个会计学位,据说出来年薪五六万的,养家糊口没问题了。”
“那你是准备长待了?”陈朔问。
王诚的眼里有些诧异,陈朔忙说,“我是说,你在国内就是当官的,有前途,不象我们啥官也不是,一无所有,到哪儿哪儿就是家,你真的不觉得可惜吗?”
“国内当官虽然自在,但是我想让孩子在美利坚受教育,孩子在这儿,我就得在这儿,再说,我也喜欢这儿,生活简单乐活,凭辛苦吃饭,不需要点头哈腰巴结谁谁的。再大的官,不是上面还有官吗?我怕时间久了,我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了!”
“你家孩子多大了?”馨美问。
“六岁,儿子,他和他妈已经拿到了签证,下个月过来,那我就不用吃麦当劳了。别说,去麦当劳吃饭,一个三明治,一小袋薯条,一罐可乐,也就五六块钱的样子,一开始觉得不贵,可是你要每天那样吃,算下来就挺贵的,你想一个月七百美金,房子租金就五百块,剩下二百块生活费哪够?看来还是要节约啊!”王诚看了张朋一眼,戏虐地说,“哪象张少,家里有个提款机,摇个电话钱就哗啦哗啦地飞来了!”
张朋把手朝王诚挥了一下,“去去去!提款机也不是老能吐钱的啊!我还得自己挣后半生呢!现在不是在打工吗?”
众人有些坏坏地笑,笑张朋体验生活偏说是要挣后半生。
这次见面后不久,王诚的太太李诺和儿子王皓真的来了。
李诺带了很多行李,带了好多小吃,又多又全,而且花椒大料也正在海运中。这些调料其实是王诚让她带的,准备散给大家。
这样,王诚一家也终于团聚了。
转眼到了春节,这是陈朔和馨美来美国的第一个春节,空气里弥漫着愁思,那是想家的味道。美国是没有春节的假的,他俩还是商量着把张朋,王诚一家和邱婉怡一家都叫来,大家一起吃顿饭聚一下,同解思乡之苦。
馨美一口气做了十个菜,加上大家伙儿们带的菜,就是十几个了,看着实在是丰盛。
李诺很谦和,原在国内一家公司当会计,和王诚一样同是武汉人,她中等身材,中等胖瘦,圆脸大眼睛透着随和,不急不躁,急脾气的人一看到她的笑都能安下心来。李诺做饭是一把好手,今天带了武汉特产热干面。
其实细一看,王诚也是中等身材,也是这样不急不慢的脾气,敦实憨厚,一举一动都给人可靠稳重的感觉,属于那种一见面就能让你马上亲近又无需设防的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皓长得白白的,胖乎乎的,圆圆的脸,一双天真无邪的眼晴,也继承了爸爸妈妈这一套温吞吞的基因,看上去也象爸爸妈妈一样实诚,安静,与世无争,见面叫了叔叔阿姨,是个健康又有礼貌的孩子。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婉怡的老公郑仲群,头一次和大家见面。郑仲群和陈朔的身材有些象,都是高高的,清瘦一些的,馨美注意到郑仲群似乎比陈朔壮一些,可是陈朔的笑容是明朗的,心里藏不住事儿,也不需要藏什么事儿;而郑仲群的笑容比较收敛,好像有个机关在控制他一样,他总是嘴角一动就算是笑了,眼睛不怎么眯,好像心里永远有什么心事儿又永远在寻求解决的办法一样。
郑仲群和婉怡的独生女儿真真,英文名叫Jessica,也算跟她的中文小名有一搭。真真是九一年在中国境内出生的,刚十岁。长得漂亮乖巧,席间被安排了和王皓坐在一起,都是小孩,总有些话说吧。只是真真比较落落大方,皓皓一开始有些拘谨,害羞,要么看桌子面,要么看自己的脚,反正不怎么看人。真真小大人一般,跟皓皓说话时直视着皓皓的眼睛,象主人一样招待着皓皓,不一会儿,皓皓也敢直视她了。
“大家以后就是好朋友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王诚吃到热乎时感慨地喊了一句。
这一句,喊得大家热泪盈眶。
出门靠朋友,更何况是大家集体漂洋过海来到美国?
“必须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群体响应。
于是,一群来美国寻梦的60后,70后,80后和90后的杯子稀里哗啦地撞在了一起。
大家饮酒,低头时半天却都没抬起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在中国是举家团圆的时候?对家人,对朋友的思念一时全涌上心头,大家心里一下子五味杂尘,饭桌上突然静了下来。
其实白天馨美一边做饭一边抹眼泪,没办法,想家想得太厉害,尤其是今天,妹妹们回去和父母团聚,单缺她一个。
陈朔一边给她洗菜打下手一边搂了她好几回,“小家伙,是不是想家了?”
被他这样一问,她的眼泪在眼睛里转着转着终于忍不住决了堤,于是乎陈朔慌着给她擦眼泪,“不怕不怕,朔哥哥在呢!在这儿呢!”
陈朔的声音故意酸溜溜的,反倒惹得馨美哭笑不得。
馨美断续哭了一天,现在泪好像流光了,单露出一股悲容,饮酒却不知酒为何味。
大家静着。
婉怡忍不住打破了沉寂,“咱们光吃人家的饭,也不夸夸女主人做的菜美味可口?要我说,馨美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能干又漂亮!”邱婉怡向来夸人是能下得了口的,表情也很夸张,像夸自己一样笑成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
馨美把筷子含在嘴里不动,笑眯眯地看着陈朔能表什么样的态。陈朔看馨美那美滋滋的小样儿,不接着夸肯定是过不了这一关了,说不定小家伙驴脾气一上来,不和他钻一个被窝了,所以赶紧说,“我呀,是八世童男修来的!”
“陈朔,我记得你跟我说是九世,怎么就突然少了一世?”馨美笑着把筷子从嘴里抽出来,轻轻地敲了一下陈朔的手。
陈朔哈哈笑着搂了馨美的肩膀,“我这媳妇没别的本事,别人一夸她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好,我再给你加几句,有人说,连我们女的都这么喜欢馨美,更不用说男的了!还有人说,馨美到了美国在美国人堆里也是很漂亮的!”
“什么有人说,是我们主任亲口说的!我们主任很能干,轻易不夸人的!这份量可不一样!”
“馨美,你别鸡蛋里挑骨头?哪有像你家陈朔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老婆的?你问问仲群,他什么时候夸过我?不仅如此,当着众人的面竟埋汰我!比如说我就是典型的上海小资女,等着老公伺候之类的。”邱婉怡伸出水葱一样细长的食指,几乎触到了郑仲群的鼻头。
馨美接过话茬,“仲群哥你这样可不行,我婉怡姐那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和精明,又有大小姐的范儿,你还有什么抱怨的?”
“那叫生在福中不知福!”李诺笑着又趁机添上一句醋。
“你看看,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集体挤兑我!我就是满头满脸满身长满了嘴也说不过你们!你们不知道,她是我们家里的娇小姐,我就是规规矩矩地做饭伺候她,哪里还敢抱怨?你说她吧,一个妆能画上半个小时,又擦胭脂又抹粉的,把脸蛋弄得象个猴子屁股。”郑仲群说完,故意看着婉怡笑。
“我的脸象个猴子屁股?你看看你的脸,红彤彤的才象。”郑仲群大概喝了酒,已经上了脸,让婉怡给抓了话柄。
众人看着仲群笑。
婉怡又伸出细葱一样的手指,指了馨美又指李诺,“我告诉你们两个妹妹,妆是一定要化的,化了妆既精神又精致,别人也看着舒服。而且,在家里也是要化妆的,让老公看。女为悦己者容,不能光容了别人,不容老公。”
馨美和李诺看着婉怡这可爱有点儿微醺的样子,都小鸡啄米般说是是是。
邱婉怡虽然笑着拿仲群的脸当炮弹打回去,虽然仲群在家里干活绝不偷懒,甚至骄纵着她,心里却有些不满意她老公这样酸里带刺地说她,倒是有些羡慕陈朔那样子对馨美。陈朔馨美他们小夫妻俩,一个惯着,一个腻着,打情骂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上去又合拍又含着一种闷骚的浪漫。大概恩爱到如胶似漆的程度,干什么都会心领神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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