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8）
第八章
通过单面镜，山姆可以清楚地看到索菲的脸上的表情从起初的诧异转变成无法描述的恐惧。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汉默，像看见一个来自她过去的鬼。
汉默慢慢地把整个身子向索菲靠近，他的脸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只有陷在阴影中的双眼如冰一样地看着索菲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在汉默沉默的注视下，索菲的肩膀回缩，双臂并拢，尽量把自己缩小。她脸上的表情从恐惧逐渐变成麻木。。。
这个年轻女子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索菲脸上的表情，山姆不由自主地想道。
汉默从索菲的脸上收回目光，带着绷带的手翻开面前的文件：
“10-13岁多次从寄养家庭逃走。。。14岁开始流浪街头。。。15岁被指控持刀攻击、谋杀。。。”
索菲抬起头来，艰难地说：“我是正当防卫。。。”
汉默没有理她：
“青少年监狱。。。试图从监狱逃跑，加刑一年。。。”
汉默合上文件，站起身来，走到索菲的身边。他低下身子，像是和索菲耳语：
“从小被母亲遗弃，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一个寄养家庭转到另一个寄养家庭，屡屡触犯法律的青少年时代。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把自己捡起来，变成一个有正常的职业，一个看似体面的职业护士。但我知道，这个脆弱的表面是用处方药可能还有酒精维系起来的，下面是恐惧、不信任、愤恨、和不堪回首的过去。。。”
汉默的声音变得更低：
“。。。你母亲的死让你的千辛万苦搭起的表面一夜之间垮掉。当惊恐、怀疑一切的你看到克鲁斯出现在你门口，你的第一反应是他谋害你母亲，现在又来杀你。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是这样吗？林女士。
索菲感到她的思想被汉默的声音裹挟着。她试图抓住正在快速消失的现实：
“不！我没有。。。我没有杀克鲁斯！”
但在索菲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渐渐长大的怀疑：我是没有吗？
满意地从上往下看着在崩溃边缘的索菲，汉默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辨认的笑容。他的声音又变得和蔼：
“但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你身体里太多的药物让你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索菲挣扎地抬起头：
“我要我的律师。”
汉默微笑：
“当然，你有所有的权利。。。不过记住这一点：在这一时刻，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帮你。
“谁？”索菲问道。
汉默凝视着索菲，但没有回答。他走回桌子，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今天晚上我们将把你移交看守所。我们明天再谈。 ”
汉默收拾完文件，向门口走去。他停住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克鲁斯有没有说他为什么在公寓等你？ ”
索菲努力回忆：
“。。。他说我的母亲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 ”
汉默点点头，走到门口。
索菲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克鲁斯先生仍然是嫌疑犯吗？ ”
汉默的手停在在门把上：
“不再是了。”他回过身来：
“一个星期前你母亲在她的房间里和他见面，讨论一些法律文件。所以他的指纹留在了现场。”
警察局后门的停车场。
在昏暗的灯光下，山姆向停在不远处的警车走去。
六天。”他不由自主地想道：还有六天。。。
今天下午，同事们已经为他举行了一个告别仪式。大家开心地吃着披扎，喝着可乐。仪式的高潮是同事们送给他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打开一看：
“这些狗娘养的。。。” 山姆低声笑骂道。
这是一个钓鱼竿。他知道这些和他一起并肩出生入死多年的同事的恶作剧：他们知道他将居住在阿里桑拿州的沙漠中。
走近警车时，山姆发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放在他的手枪上。他解嘲地笑了一下。他本来应该呆在家里的和妻子在一起，今天是他的搭档丹尼值班。但丹尼最后一刻打电话生病请假。
强大的雪佛莱车引擎发出轰鸣。巨大的警车启动，然后在通往警察局的后门嘎然停下。
山姆让车的引擎转动着，从车窗里看着门内那条在惨白明亮灯光下的通道。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他押着杀人犯、贩毒者、黑手党徒从这里走出来。
这时他看到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从走廊的另一头出现。
索菲目光茫然地往前走着，带着手铐的手让她走路的姿势显得很别扭。汉默走在她右边，一手抓着索菲的胳膊，右手放在在腰间佩戴的手枪上。
看着汉默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山姆脑子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山姆用手挡住后座车门的上缘，让索菲的头不会碰在车顶上。索菲感激地向山姆笑了笑。
“谢谢！”她低声地说。
“等一下。”山姆拉住正要进车的索菲，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索菲的手铐打开。
“你干什么？！” 汉默问道。
山姆没有理睬汉默，把手铐收起，对索菲说：
“算是我给你的圣诞节礼物。”
索菲感激地看着山姆：
“谢谢你，山姆，圣诞快乐！”
山姆把索菲的车门关上，没有看边上皱着眉头的汉默，径直走到驾驶座边，开门坐入。
汉默沉默地进了车，坐在山姆边上。
“走。”他简短地说。
停车场靠大街出口两边的黄灯突然发出巨亮的闪光，警报声同时响起，大街上过往的车辆纷纷停下。
警车缓缓地开出停车场，左拐，向曼哈顿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