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加杂游散记:灰色布鲁斯
那天早上,我从码头边上的小旅社房间走出屋外,来到休伦湖边,看到薄雾后面湖水与蓝天清彻地连接在一起,平静得几乎失去了真实,让人觉得,只要你伸出手指隔空去触摸一下那尚未醒来的宁静,就会听到一声清脆的破裂。这就是托伯摩里(Tobermory),一个依附在布鲁斯半岛尖上的渔港小镇。
从地图上看,布鲁斯半岛像是从安大略腹地伸出的一只弯弯的犀牛角,向北将休伦湖和乔治湾简单地一划而开。在环绕着托伯摩里周围十几平方公里的水域上,漂浮着大大小小近二十个岛屿,由此组成了加拿大第一个水上国家公园--法森之五(Fathom Five)。按维基百科的解释,Full Fathom Five 是出自莎翁名剧《暴风骤雨》中的一个成语。原意是在暴风雨中,一条大船遇难了,沉入了30呎(five fathom)深的水底。这点,在坐上游轮巡弋湖面时得到了证实。在一处类似峡湾的细长水道中,透过幽幽的碧水,能看到一条浅绿色大船的影子,静静地蛰伏在湖底,像是一只中了魔咒的巨大甲壳天牛虫长年沉睡于此。布鲁斯半岛国家公园和法森之五国家公园所在的区域在地图上被标注为灰色布鲁斯,这个称呼可能是源自严寒胁迫的冬季,当陆地上大片的北美落叶针衫在把整体的色调从翠绿转为稠墨色,冰雪覆盖的湖面在阴云的映衬下由蓝白色变成青灰色,整个布鲁斯半岛的肃杀气氛肯定是会让留守在此的人心生沮丧的。而在这风和日丽的初夏,灰色布鲁斯呈现出来的美,真就像是一个十六岁少女眸子中淅释的恬静和唇齿间绽放的亲和,纯洁并且迷人。
布鲁斯半岛被现代世界所知应该是起自十九世纪的伐木产业。那时人们发现了这里丰富的原生态林木资源后,就试图利用水路把采得的原木运送出去。但休伦湖水尽管清澈,接近岸边的水底变化却很复杂。经历了几次重大的沉船灾难后,人们便在周边的岛屿上建立起有效的灯塔导航设施,以保障往来船只的安全,这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在离托伯摩里两三公里处的花瓶岛灯塔。
从托伯摩里岸边向北望去,花瓶岛就是一个浮在水面的椭型绿洲,和其他岛屿没什么差别。等坐上游船绕到岛的后边,就看到了其中的妙处所在。在参差的石崖上面,矗立着一座通体洁白的灯塔。经过建有灯塔的礁石不久,水边立着两块硕大的灰石岩,在风雨湖水的长期侵蚀下,成了上粗下细的花瓶造型。这就是Flowerpot Island 得名所在,因而也是游客们慕名必到之处 。说实话,我对这自然天成的花瓶倒没觉的有太多的稀罕之处,自然界中让人能对天地造化咂咂称奇的景致到处都有。从某种角度看,这花瓶石有点象是台湾野柳海滨的美人头象,只不过前者比后者似乎少了些许细腻入微的感觉。倒是花瓶石周边深浅不一的湖床,将透射下来的正午阳光折返回去,使得眼前纯净的湖水变化着不同层次的颜色,轻风吹过时,眩目的光晕在水面上跳动,让掠目观望的人竟也能随之心神荡漾,我这才觉得花瓶岛还真不是徒有虚名。当然比起北美那些名声显赫的国家公园,象班弗或黄石之类,这里根本够不上绝色级别,但事后让人回味追忆的一定会有这里的简洁平静和从容淡爽。
晚饭是在旅社餐厅的临湖露台上吃的。当把最后一片乔治湾特产的白鱼塞进嘴里后,我满意地向后仰身,目光投向了泛着金光的湖面。这时,有一艘双桅帆船缓缓向码头驶来,一个男人在甲板上忙前忙后地收拾绳索,站在舵盘后面暸望驾船的是长发披肩的女人,整个场景像是取自Alex Coville的画一般清淡美妙。船渐渐靠近,从桅杆上飘的星条旗知道这是条美国开过来的船。男人古铜色的面庞,须发皆白,样子长的像是作家James Patterson。难怪他能写出畅销书《Sail》,原来没事尽驾船到处体验生活了。想到《Sail》里描述的情节,我提醒自己最好也留意一下女人的相貌,万一以后听到又有帆船上发生的凶案,也能向警方提供点目击的线索。那女人橄榄色皮肤一头金发,一手扶舵,一手握个酒瓶在喝着什么,满脸尽兴后的满足神态。
在我的朋友Jim带我坐他的船在安大略湖上兜过一圈之前,我一直以为玩船是富人的休闲游戏。其实,对于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来说,玩船只是一种开发和追寻乐趣的方式,而其中也带有许多对自己在学识技能勇气和体能方面的挑战。Jim七十多岁了,从没听说他吃过什么补品做过什么养生,但在起伏颠簸的甲板上干起力气活来,Jim并不比三四十岁的年轻人笨拙逊色。所以,即便房屋汽车的贷款还没还干净,也得花钱在码头上养个泊位,因为这是一种生活态度,是贴近自然的哲学。
How's it going?递上账单的中年妇人是这的老板,她身形壮实,脸上线条流畅的笑容让人知道这是一个开朗热情的人。闲聊中我们得知,这家旅店一年只在五月到九月间开张营业,她的小儿子帮忙打理餐厅的生意,到了天冷的季节,大家就会像候鸟一样跑到温暖的地方逍遥自在去了。生活有时就得take it easy,没必要长年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