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七二—京城异乡

北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许没有人说得清，这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她博大得能装下所有人的梦想，也吝啬的不肯轻易赐予你一片安身之地。
北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答。
北京是一个不要看不起任何人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在马路上大吼一声却无人理睬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让你时刻在受伤却不得不强装坚强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让没来的人想来，来了的人想走，有机会走却又不愿意离开，离开了却又朝思暮想想回来，却又不容易回来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满地黄金，却又取之不易的地方。北京可以成就梦想也可以毁灭希望，北京是一个让人容易迷失自我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有全国最便宜的公交，最优良的公共设施，最好的学校和医院，最优越的福利和待遇，最有机会施展才能实现抱负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形形色色人都可以容纳的地方，在街头乞讨、卖唱、倒卖发票火车票、医院挂号、制假证都可以发财；靠发小广告、拣废品、摆地摊都可以糊口生存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复杂的城市，矛盾的城市，厚重文化的城市，政治经济中心的城市，梦想的城市，奋斗的城市……
这样的城市，她不是某一个人的城市，也可以是任何人的城市。
吴梦因和儿子就快要成为这城市的人了，不只是住在这里，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有北京户籍的北京人。这是每一个生存在北京的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因为这个身份能带来太多的社会福利和北京优质资源的享用权。
那天，沙漫说：“我们挂在中介处的房子卖出去了，钱已经打到她的帐上，估计她很快就会回来按协议履行办离婚手续了。”
吴梦因悲喜交集，五味杂陈。这也意味着，沙漫很快就要恢复自由身了，多年的不伦之恋终成正果，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只能说是天意垂怜了。多少的隐忍与无悔付出，因为没有那一纸证书，因为到的晚，她的情感只能穿行于地下的幽暗，不能争，不敢怨，多数时候只能是远远地相望，只寄望于到垂垂暮年，两人还能有面对面互相看着望着的一天，在彼此的心里承认彼此还是对方的爱人。却从不敢期望能有这样圆满的结局。今天，等待终于成就了神话，无神论的她恨不得点一柱香，感谢上天扭转乾坤的魄力，祈祷上苍一切顺风顺水，万不敢再有什么变故了。

她破例作东，找了一个礼拜天，叫上沙漫和儿子一起，去附近很火的一家旺顺阁鱼头泡饼店品尝美味，她生怕这份喜悦若不真切地分享出来，就会无缘由地消失似的。
她之前已和儿子商量过可能要与沙漫叔叔一起成家过日子，问儿子的意见。乐乐不是太高兴，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他说这是妈妈的事情，他不发表意见。这些年，随着年龄的长大，和在北京生活的各种经历与家庭变故，乐乐已经成熟不少，从做朋友角度，他甚至喜欢沙漫叔叔胜过爸爸，但一下子听说要让这个叔叔成为爸爸的角色，他还是心里小小抵触了一下。吴梦因耐心解释开导以后，乐乐慢慢适应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变化，因为按妈妈的说法，和叔叔结婚后，最直接受益的是乐乐，三年后转为北京户口，乐乐就可以不用再转学回老家或出国读书了，他可以在北京参加高考了！这一下子就解决了乐乐对于未卜将来的焦虑。
饭店环境很好，人特别多，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闲桌位坐下，让乐乐自己挑选点了几个菜，主打叫了一个几斤重的大鱼头。乐乐看一眼价格，吐了下舌头。
味道真是不错！乐乐专心对付着大鱼头，他最喜欢里边的汤汁，用酥脆的饼蘸着汤汁吃真是绝了！以前同学们一起讨论旺顺阁的鱼头时，他总是没有发言权，今天亲自品尝了，他才明白了为什么有的同学会说汤比鱼更鲜美，他那时还以为那同学外行呢。
沙漫乐呵呵看着乐乐吃的专心，他看的满眼都是笑意：“好小子！好样的！”
吴梦因也笑，说：“慢慢我们都老了，要享福还得靠他们下一代呢。”
“可不是吗？还是能享天伦之乐好啊！”沙漫感叹。
“有一件事，我不知怎样和你说合适。”吴梦因犹豫着。
“什么事？直接说啊，和我还绕什么弯！”沙漫责怪。
“是这样，你看乐乐今年过了暑假就升高中了，而我们结婚，你是北京人，你知道按政策是可以在三年后解决孩子户口的……我不是借婚姻之名去投机户口啊，你明白。可是恰巧赶上了，我们也不能白白错过这机遇不是？高中三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吴梦因字斟句酌地找着措词，她总觉得把婚姻和户口扯到一起谈，是亵渎了什么，心里有点不安却又不能不说。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户口利用婚姻，我们是有真感情的。”沙漫歪头想了一下，“你意思是我们最好能快点办手续，这样还能搭上解决户口的顺风车，是吗？”
“是的，如果暑假前没有眉目，那乐乐就赶不上在北京参加高考了！如果这样，我就得考虑让他回老家读高中还是出国留学，因为没有北京户口的孩子在北京读高中是没有出路的，到高考时再回原藉考试，教材不同难度不同考题不一样，再加上高考大省和北京在录取比例上的巨大落差，在北京读书回老家高考是件很坑人的事，所以不管去留孩子只有这半年时间选择了。”吴梦因详细地给沙漫分析着形势。
“好，我明白了！会很快的，她回来办完手续，我们就先领证，这样应该不耽误孩子吧？”沙漫是个做事干脆的人。
“嗯，可以。”吴梦因有点羞涩地低下头：“是不是感觉我在逼婚啊！”
“哈哈，逼吧！有人逼是我的福份啊！”沙漫笑了。

店里有自取自拿免费供应的各种水果，乐乐吃的差不多了，就跑到餐台前去挑喜欢的水果，他一次拿一点，吃完再去取，他觉得这样很有趣。
沙漫和吴梦因也一边吃一边聊着，吴梦因说，她把自己收藏的字画出手了，打算用这钱装修沙漫那间小屋子和买家俱，为他们未来的小家出点力。
“这哪用得着你花钱啊，我有准备钱的。”沙漫说，“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用省下的钱给你把钻戒订了吧，你抽时间看看在哪买。”
“你这么守信啊，也好，现在正是过节，有活动能省些钱。我看有一个知名钻石网，在北京也有实体店的，他们有世界各地的各类钻石可以在网上挑选预订，信誉很好，价格也比商场便宜不少，这样也能省不少钱呢。”
“媳妇真会过日子啊！”沙漫看乐乐又跑开了，趁机凑前轻薄了女人脸蛋一下，心情无比畅快。
乐乐回来了，他们赶紧正襟危坐地坐好，沙漫爱怜地抚抚乐乐的头。
“这孩子，长真快，再过两年个头就超过我了！”
“现在孩子是比我们那时候发育早了，生活好营养也跟上了。”吴梦因说。
“你们那时候生活不好吗？”乐乐顽皮地问。
“你现在玩的遥控飞机、小汽车等玩具，叔叔小时候可没玩过，还有你现在吃的哈根达斯冰淇淋、汉堡烤肠洋玩意等，叔叔小时候也没吃过，所以啊，你看叔叔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爱玩爱吃，就是补以前呢。”沙漫很有兴趣地和乐乐对话。
“那你小时候有电灯用吗？”乐乐再提问。
“电灯早就有了啊，这个谁能没用过？”沙漫不以为然。
“我妈妈小时候就没有电灯！”乐乐反驳。
“是吗？”沙漫不相信似地看向吴梦因。
“是的，我小时候跟奶奶在农村生活，哪能和北京比。”吴梦因解释。
“农村多好啊，一派自然风光，又清静空气又好，多悠闲惬意啊！”沙漫完全凭自己脑中概念想象着。
吴梦因不再反驳，由他保留着他脑中认为好的那部份，关于饥饿、贫穷、闭塞、辛劳等身处其中人们的苦难，他是理解不了的。
同样，异乡人在北京所受的那些身心煎熬之苦，他即使看到了表面，也是不能切身感受到其中的乐与痛的。
就让他保留这份简单与快乐吧，以后与他在一起，她与他一起守护这份简单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