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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7:1967年,3岁,第一次吃河虾(第四部分)

故事17:1967年,3岁,第一次吃河虾(第四部分)

博客

今年五月底的一个中午,我到公司里去巡视,而且要和一些员工谈业务事情。都上班时间后38分钟了,我找不到这些人,结果我到休息室一看,居然4个人、4个研究生毕业的员工、其中还有一个是我带的研究生毕业的,仍然在蒙头大睡。我怒不可遏(勃然大怒、怒发冲冠),当即宣布他们严重违背公司制度、影响恶劣,要开除,马上收回钥匙,立马走人,并且扣半个月工资。

几天后我去南大表妹家吃饺子,提到此事。我那姑姑,退休前某央企的副总工,退休后给一个著名私企打工当总经理(12万人民币的月薪,还可以吧?),我一直认为她是心直口快之人,结果她是这样描述她如何辞退员工的:“A呀,咱们老板一直很欣赏你,我也是。可是目前公司经营太差,坚持到现在,真的再坚持不下去了,必须裁人了。都好几天了,真的难为死我了。那些刺儿头,老板都不愿意惹。那些废物蛋,把他辞退了,他咋养活老婆孩子?想来想去,只有你这样的,离开这儿到别处兴许还有更好的发展。。。。。。,没有办法,我跟老板说了半天,给你多争取了半个月的工资做补偿。。。。。”

 

在大多数乡人眼里,韩燕庭仗义疏财、世情练达、交着八方朋友,是难得的能人、好人。但是在有些人眼里则不是。

庄坨村有一个旗奴后代,叫傅常宝,是个好吃懒做之人,平时爱赌钱,又爱欺负村里人。

而我们那里是游击区,八路军经常抓赌,惩罚也很重。

那时候,八路军号召各村老百姓挖壕沟把县城封起来,日本鬼子和治安军只能龟缩在县城里,轻易不敢清乡、扫荡了。而各村民兵夜间还要站岗放哨,严防敌人偷袭。

话说,晚秋的一天,轮到我村的我爷爷和我三大伯(很远的本家族堂伯父,我们村的两个最富的人之一)一人拿一个大棒子在村头的五道庙外站岗。快到半夜了,见远处有人过来了。他们俩吓得赶紧躲到庙里面去了。到庙前的是三个人,一个是区小队队长、一个通讯员、还有一个就是大乡长韩燕庭。

区小队长毫不客气地对着庙里的我爷爷和三大伯说:我早看见你们了,快出来吧。

我爷爷他们俩赶紧出来了,小队长继续说我带你们俩去沙坨(村)去抓赌。

5个人大约走了4里路到了沙坨村。看到了一家东屋亮着灯。小队长对我爷爷和三大伯说:“你们俩到后门堵着,谁开门往后院跑就用大棍子把他吓唬回去。韩乡长你老堵着西屋窗户,小张(通讯员)你堵着前门”。布置完了,小队长掏出盒子枪,站在东屋窗外,向天上砰砰开两枪后喊“抓赌的”,当时就见屋里灯灭了。

但是远近没有一声狗叫。老百姓为了配合八路军,响应党的号召,把自己家的狗早都打死了。虽然我们那里的顺口溜是“土八路,瞎胡闹,一身虱子两脚泡”,老百姓没有想到共产党八路军会成功赶走日本鬼子、成功夺得天下,但是他们也佩服八路军的组织能力、也爱国。

大家想一想,一个县,在39年冀东大暴动后,党组织被完全破坏,武装抵抗力量接近于零。但是在1943年,八路军要在北宁线(京山线,北京-天津-唐山-山海关的铁道线)以南开辟地区时,一个县有县大队、还有好几个区小队(国民党什么也没有)。

两声枪响灯灭以后,屋里面乱成一团,我爷爷他们俩只听得咚咚的乱跑声,真的有人开后门要跑。我爷爷大棒子一抡大喊一声“回去”,一会儿又开门跑出来一个,三大伯喊一声挡回去。

然后大家就进了东屋。我爷爷和三大伯在里屋(东屋,卧室)门口站着,只见屋里面有六个人,其中一个是傅常宝。傅常宝认得我爷爷,还偷偷地蹭到门口,把一打钱向我爷爷手里塞,我爷爷吓得赶紧把两只手互相放入衣袖中,假装取暖,让傅常宝无法用我爷爷为他窝脏。

小队长就开始训斥这些赌徒,大乡长韩燕庭也要帮腔。小队长的大道理正讲个没完,就听的堂屋咣当一声、又听得哎哟一声,有人走出来一看,发现有一个人从上面掉到锅里了,摔得正在哼哼。原来枪响以后的混乱中,他发现所有的逃路都被封死了,急中生智,就爬上灶台、再登上碗橱,用手抓住房顶上的椽子,半躬着腰斜着身子藏了起来,混乱中谁也没有发现他。可是里屋小队长和大乡长的训话时间太长,这小子那个姿势太难拿了,估计手和胳膊都酸麻了,直挺挺的就掉了下来,砸进锅里摔得直哼哼。至于锅里面是否有热粥,爷爷没有讲到,我不能瞎写。

众赌徒看了想笑又不敢笑,我爷爷说他自己憋的喉咙痛。

小队长最后宣布,搜到的赌资全部没收,他们七个人包括房东都要罚去常坨修10天战壕。

常坨离庄坨有10华里,押送的任务由我爷爷和三大伯来完成,区小队长和通讯员有事情要去西北另一个村子,韩大乡长和我爷爷他们顺路,要半路回庄坨自己的家。

我爷爷和三大爷只好自认倒霉,中间经过自己的村子还不能回家。一路上赌徒相互埋怨,有的说玩的差不多就应该早早回家,结果这么一整,输的赢的都没有捞住好。还有的乱猜测谁告诉给区小队的。有人暗示是韩大乡长。

傅常宝和韩燕庭是同村的,他上来央求韩燕庭把他们放了,韩燕庭把他一顿训斥,而且讲了很多傅常宝以前的不是(错误)。傅常宝是又羞又恨。到了庄坨村,韩燕庭自顾个回家了。

到了北常坨,我爷爷他们敲开了村干部的门,把这七个人交给他,两个人带着一身汗拎个大棍子就回家了,到村口鸡都快打鸣了。我三大爷还抱怨跑了这么远的道,居然连一口饭都不管,我爷爷说“算了吧你,这七个人不记恨着你就谢天谢地了”。

傅常宝他们真的挖了10天沟后才被放回家。

以后再因为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傅常宝被韩燕庭丝毫不给情面的整治过。傅常宝一赌气,就跑到县城当警备队去了,这样一来,至少不用受韩燕庭管教了。

45年日本一投降,傅常宝跟日本人跑到滦县,共产党八路军占领了县城,然后国共两边的军队两边拉锯。到了46年底,共产党就组织了土改,韩燕庭就成了革命的对象,土地被分了。这时候的傅常宝,跟着伙会(依靠国民党的还乡团)回来了,成了革命的敌人。到了47年、48年,革命形势越来越好,这傅常宝一看不对,赶紧改换门庭,又成了区小队的成员。那时候县大队的指战员差不多都随李大钊的族侄李运昌(黄埔四期,林彪、文强、周恩寿的同室,冀东军区司令、解放后的交通党组书记兼副部长(部长是章伯钧))去了东北,区小队的老队员成了县大队成员,而区小队都是新人。

这回,傅常宝压对了宝,共产党节节胜利,甚至打过了长江,马上就要得天下了。

这时候就开始了复查,接着就是镇压反革命。那时候,说谁是反动地主,谁是反革命,这是由村一级就可以说了算的,就可以处死的。

韩燕庭当过日伪和国民党时期的大乡长,其实是为八路军做事,只不过没有强有力的人能够为他提供证明,在傅常宝们的坚持下,韩燕庭被判死刑,具体的执行由区小队负责,具体行刑的方式是活埋。当然了,其他的处决方式有枪毙、油锅炸、和用铡刀铡,这是在四十年代的冀东。

处决韩燕庭那一天,全乡的老少爷们又被聚集在乡公所的广场上,宣判以后,把韩燕庭带到挖好的坑前,叫韩燕庭躺了进去,区小队员们就开始填土活埋他。刚刚填了几锹土,只见傅常宝过来,抡起铁锹猛地就向韩燕庭后脑砍去,就听得韩燕庭“妈呀”的一声,白的红的都出来了。

这后一段是我在仲夏之夜在村头乘凉时听村里人讲的。讲的人绘声绘色,听的我胆战心惊。

那一天人们谈起来这个话题是因为这天上午公社开大会,批判一个地主子女,说她不好好劳动还差点把生产队长的老婆掐死,说她反动透顶,说她爷爷解放时被政府镇压。

这个地主狗崽子就是我弟媳妇的娘家嫂子,这个爷爷就是韩燕庭。

我那时候有8岁左右,当听到村里人说道“活埋、挖坑、趴在坑里面,一铁锨拍下去,脑浆迸裂,妈呀一声”,我太震惊了,我凭着想象力就在脑袋里一遍遍的过着电影。我不能想象那是人干的事情。我都快成小精神病了。我有一天忍不住问爷爷,傅常宝铲死韩燕庭是咋回事儿,我爷爷给我讲了这个完整的韩燕庭故事,并且告诉我韩燕庭是他佩服的几个本乡人之一。

所以,当二十多岁的我知道未来的弟媳妇的嫂子是韩燕庭的孙女时,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

小时候就那几部电影轮着看,小孩子第一次看某一个电影比如《侦察兵》、《第二个春天》、《战洪图》时就会问大人“妈,这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8岁时的我也问爷爷“那个(杀害好人韩燕庭的坏人)傅常宝后来干啥去了”。爷爷说:“傅常宝后来当志愿军去了朝鲜,一次美国军机来轰炸,一个炸弹下来,落在傅常宝旁边,副排长葛振河就在附近,发现炸弹落下来就赶紧跳入一个弹坑卧倒,炸弹爆炸后,葛排长发现傅常宝不见了,只见不远处有不小的一块肉。傅常宝死了,他妈捞了个烈属当。傅常宝如果不死,以后他也不会有好”。

一个人的脑袋被铲开,一个人被炸剩下一块肉,我觉得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这件事,我后来也想起来过许多次,我还问过我们班从庄坨来的同学,他讲傅常宝的女儿是他的小学一年级老师。

 

这个让我不舒服的故事给我的人生启示是:不要轻易得罪小人。具体说就是尽可能不要和小人有利益(包括面子)上的冲突;另一方面,就是作为管理者,惩罚人也一定要和风细雨,要讲明这是对规章制度的尊重和遵守,而不是出于个人恩怨。

可是,聪明如韩燕庭者,也免不了得罪小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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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我爱丁二酸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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