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的认知颠覆

这世界变得快，上一个辛丑年（1961年）时顺理成章的认知，到了这个辛丑年（2021年），有好些就被颠覆了。许多人经历过上个辛丑年时，中国大陆饿死千万人的大饥荒。那时粮食严格控制，配给的面粉，是麦子不去麸皮磨成的全麦面，颜色发灰，老百姓称之为“黑面”。相对于黑面，是称之为“富强粉”的由加拿大进口的面粉，颜色洁白、口感极好，价格也比黑面高许多。富强面每人每年只供应两、三斤，老百姓视如宝贝，过年包饺子才用上它。如今情况恰恰相反，精白面在超市里根本不稀奇，价格也便宜，降价时一包精白面只卖两美元。倒是全麦面粉，要花三、四美元才能买一包。用全麦面做的面包，也比起精白面包贵一倍。

更有甚者是麸皮。上个辛丑年时我饥饿难忍，吃过作为鸡饲料的小麦麸皮。粗糙的麸皮卡在喉咙口难以下咽，那种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不久前我消化不太好，医生叮嘱多吃些富含纤维素的食物cereal。我买回来一看说明，什么呀，主要成份竟然就是麸皮！麸皮如今已经荣登健康食品的宝座，身价不凡，价钱远远高于精白面粉。对比起六十年前的情境，真是匪夷所思。

买肉是又一个例子。上个辛丑年时每人每月只配给半斤猪肉，多数人都想买肥肉。肥肉炼出猪油来，能补充食油的不足；而瘦肉非但油少，还搭着骨头占分量。可那时候连猪也吃不饱，瘦得皮包骨头，哪有多少肥肉？想买点肥肉，得同卖肉的拉关系套近乎。现如今肥肉很少有人吃了，店家只好把肥肉剔下来，送去做化工原料。

这世界变得快，把根深蒂固的审美观也颠覆了。以前夸奖别人的孩子长得好，往往说孩子白白胖胖，因为白与胖是当时的审美标准。现在不论在美国还是在中国，儿童肥胖都愈来愈严重，成了家长们的心病。若是现在还夸奖孩子白白胖胖，非但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招来孩子父母的白眼呢。

上个辛丑年时人们崇尚肥胖，称为“富态”，因为只有特别有钱的人，买得起高价肉才能吃得胖。若是腹部突出，更被认为是“福态”和“将军肚”，因为只有享受“特供”（特别供应）的高级官员和将军，才能吃出这样的肚皮。现代医学却表明肥胖不仅不是福态，反而是祸害；将军肚的危害性更大，容易引起高血压等心血管疾病。

我曾在〈世界周刊〉发表文章，用了一句古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的本意是称赞学者们刻苦钻研的献身精神。想不到一位年轻人却有不同解读，他说：“消得人憔悴就是瘦，能减肥不是好事吗？衣带渐宽就是腰围减小，更是花钱都难买的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后悔哪门子啊！”听了这番高论，我只能感叹这世界变得快、才隔了一个辛丑年，许多认知就被颠覆，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