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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完整的分手故事

一个完整的分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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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们分开吧。”
 
小芳的男朋友摊开双手,满怀歉意的对她说,并且要她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她和他在一起一年多,男友是个因公常年驻扎在中国的德国机械装修工,这一年里她辞了职,专门陪伴他,从南到北。虽然他们俩英语都不好,但在她看来,两个人交流并无障碍。
 
她问他能不能考虑一下,至少等她找到工作和住处。那德国男人也不和她理论,只是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从柜子里往外扔。她只好拎着背包离了他们居住的旅馆。
 
那时候的东北已经零下20度,她身上穿的是在南方买的棉袄,冻得浑身发抖。路上没几个人,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在路边一家简易的小饭店里她问老板有没有房出租。
 
“倒是有,就是小。”老板是个四十多岁,长相寻常的中年汉子,她说没事,您带我看看吧。
 
房间的确狭小简陋,也好过冻死在外面。交完租金,身上只剩下三百块现金。身上没有信用卡,她一个安徽人,在这嘎达也没有可以借钱的朋友。想着想着就掉下眼泪来。
 
那一晚上,她整宿没合眼,寻思着不能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想着还能挽回这段感情。
 
为了生存,也为了接近男友,她终于鼓起勇气去那家酒店应聘。
 
酒店的人和她很熟,当场就接纳了她。工作是当服务员,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经理毫不客气,警告说再有下次,就请她吃鱿鱼,铁板的还是红烧的随她选。
 
那是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对客人尤其是男客人笑起来风情万种仪态万千,可惜小芳不再是酒店客人,也不是男生。
 
她看小芳的眼神总是充满敌意。小芳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不明白既然她讨厌自己又为何录用她。后来她觉得,也许她作为一个老客户突然变成员工,身份转换是让经理要踩她一脚的原因所在。当然也不排除经理只是单纯需要一个出气筒。
 
那家酒店生意很好,作为新人,小芳的任务是打扫房间。
 
清洁是很脏很累的活儿,推着一车子毛巾洗浴用品,再加上吸尘器一个个房间,一层层楼收拾。干了三天,男友的面一次没见着,每天回到家都累得腰酸背疼,她想申请做大堂接待,经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接待不缺人!”
 
小芳说我有经验。她正眼懒得看她,冷冷的说:“你也得有双合适的鞋。”
 
小芳脚上是一双穿了很久的运动鞋,脏兮兮的。过去的一年她没有工作,男友给她的零花钱很有限,在旅馆有吃有喝,她也很少出门,没有给自己添置过什么物件。在大堂接待都要穿黑色皮鞋。除了这双球鞋家里还有一双塑料拖鞋,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
 
她需要一双皮鞋。刷马桶的时候她脑袋里这么想。有了这个想法她竟然也注意起人们的脚来。妈的,每双鞋都那么干净漂亮。
 
工作的第一个周末,她特意抢到她男友住的那一层干活。她知道他周末肯定不上班。无奈房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一直到她下班也没撤,不见有人出来。她心里凉了半截。她想起来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周末也是呆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腻一上午,莫非他是有了新欢?怎么可能这么快?难道是先有了新欢才赶我走?她不能停止思考这些奇怪的问题,就像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滴答。
 
下班后,她心里空荡荡的,东北的冬天太冷了,冷得她都不敢再流泪,怕流出来的泪水在脸上马上结成冰。小芳去了一家鞋店,花几十块买了一双皮鞋。劣质品,刺鼻的皮革味儿源源不绝,好把衣服领子拉起来捂住鼻子。
 
身上还剩下几块钱的时候,经理告诉她,前台缺人,她可以去。
 
她说:“你去领一身合适的衣服,头发要梳整齐,盘在脑后。”
 
小芳心里高兴。坐前台就可以上晚班,上晚班就可以见到男友了。前台的职位也比较体面,见面也不至于尴尬。她越想越兴奋,分手后这是第一次那么开心。
 
她想晚上一个人去饭店吃点好的。
 
可是身上只有几枚钢镚儿。最便宜的饭店,也要好几十。
 
她真想去吃顿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再来一碟子金针菇,一盘羊肉片!”她一边擦镜子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喊。
 
 
2.
 
小芳每天下班回家要经过一个小巷子,两边林立许多小饭馆,还有理发店小卖部,她在那里买过一瓶洗面奶。
 
一到了晚上,巷子里有很多男人,从那些小店面里进去出来。还有女人。穿着人造革皮裤,亮闪闪的高跟鞋,立在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下三五成群的抽烟。
 
每次经过巷子,都有男人上下打量她。
 
我是个正经人。这时候她都这么想。
 
 
3
 
武汉,也是类似一条巷子,同样的店面,同样的男人和女人,只是没有东北那么冷。她在一家小酒吧推销红酒。每卖出去一瓶能拿20块钱回扣。
 
生活不富足,但她很满意。住在城市里,能养活自己,还能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她觉得很满意。那天晚上,上班之前她去理发店打理头发,进去看见里面有两名顾客。理发师只有一位,是个光头的年轻男人。他说他叫Andy。她打了个招呼去门口抽根烟。
 
昏暗的灯光下,她穿着黑毛衣外套,修长的身材倒映在地板上,黑暗里有个声音说:“嗨。”
 
吓得她一哆嗦。定睛一看,是个中等身材的外国人,看不出年纪。
 
他说你好,她笑了。他的中文说得实在太差劲。虽然很黑,但她看得清他的轮廓——有个双下巴的脸,鼻子很高。
 
“坐坐?”
 
小芳很快明白,是做做。她有点慌,两只手在空中不停的摆,说:“不是,不是,我不做。”
 
说着就要迈步,被他一把拉住了。这老外力气很大,她动不了。
 
她想喊,他看出来她的意图,急了,拍着肚子问她饿不饿,想请她吃饭,还结结巴巴的夸她漂亮。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后来她问他那天是不是去那里找女人。他说是,并且找到了。说完凑到她脸上浪笑。
 
她推开他,问他是不是经常去外面找女人。
 
他摇头,扭过头说,那是他的私事。
 
 
 
4
 
小芳回到租住的小房间,埋头躺在床上,越想越难受。她努力回忆,她父母是怎么过世的,她是怎么长大的,在哪里上学,怎样离开抚养她的爷爷,又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境地的。
 
眼泪落了下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听到有人敲门。她打开门,开饭店的房东正靠在门口抽烟。小芳抹掉泪水,看着眼前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掩盖着一张憔悴的脸,也是个被生活遗弃的人。他扭过脸说:“你哭,我抽完烟。”
 
然而那天晚上,他走了再没回来。
 
直到第二天领班招呼她去领工资的时候,她才醒悟,昨天房东大概是想来催房租的,看她难过,没好意思开口。
 
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暖流掠过。眼泪又流下来。不过这次不再那么难过。
 
5
 
酒店前台接待的活的确比清洁要轻松很多。小芳和德国男友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英语挺够用的,同事们也以为她英语挺不错,每当有外国客户登记都让她去接待,她才想起来自己初中都没有毕业,英语水平也就那样。客户倒是好对付,手脚并用,再加上图解总归能让他们明白在哪间房,几点有早餐。同事是最难对付的。东北人有个特点,就是直言不讳。她们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你和你前男友怎么交流的呀?”
 
“交流啥呀,上床就对了。”
 
“哈哈哈哈哈”
 
小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言以对。
 
那天上夜班,她终于遇到了德国男友进大厅,扔了手头上的活她赶紧迎上去。
 
“Stefan, 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小芳柔声问道。
 
Stefan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疲惫的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啊。”说着小芳伸手揽着他的胳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是一股很大的狐臭味。不是每个外国人都有这股呛人的味道。Stefan 是个安装工人,每天在工厂调试机器,再加上他体重偏胖,下班都是一身臭汗。
 
他没有拒绝她。带着她回了房间。
 
 
 
6
 
他起身去了浴室。她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又重新回到了这个房间,躺在酒店软软的大床上,她看着周围的一切,床头柜上一尘不染的台灯,就在前几天她还撅着腰换床单,吸尘,刷浴缸,马桶。现在她又成了旅店住户。
 
她对着镜子瞅了很久,发现自己长得还不错,一头浓密的黑长发,像缎子一样覆盖在自己的裸体上。她想象Stefan 会带她去有城堡和森林的欧洲,他们在那个童话般的国度生几个漂亮的孩子,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我愿意”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在有着小尖顶的教堂大声回答。
 
半梦半醒中,他听到Stefan 在对她说话:“宝贝,我爱你。明天见。”
 
睁开眼,她看到Stefan 背对着她,站在窗户前,正在和谁打电话。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愤怒得浑身颤抖,她爬起来迅速的穿好衣服。Stefan 回过头,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小点声。她走过去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又一巴掌,又一巴掌。他扔了手机,两只手抓住她的双手,嘴里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咒骂着什么。随后把她推出门外。
 
第二天中午,她被开除了。
 
经理说出这话的时候,小芳已经心如死灰。还能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我和他不会再有瓜葛了。以后我好好上班。”
 
“没有以后了。擅自离岗,骚扰客户。哪一条都足够要你卷铺盖走人”经理整理了一下衣服口袋里的圆珠笔,平静地看着她。“另谋高就吧。”
 
说完她绕到前台,细长的手指头灵巧的敲敲计算器,从抽屉里拿出两百元,又从兜里掏出五十元放在一起交给她。
 
“这五十是我额外补给你的,其实你挺能干,可是这里外宾太多,你外语也不好。”
 
只是因为语言的问题吗。
 
“我要是继续做清洁工呢,你还会录用我吗?”
 
她优雅的耸耸肩膀,说。“抱歉。暂时不缺人。”
 
小芳抿住嘴,点着头。“那好吧。”她深深的叹口气,拿着钞票掉转了身,向大厅大门走去。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目光灼伤着她。她埋着头往前走,走了很久,最后忍不住痛哭起来。
 
7
 
小芳举目四望,大街上行走的人屈指可数,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对于这个城市,她只是个无关的异乡人。
 
她在街头徘徊了片刻。东北的天气寒冷刺骨。她坚持不下去打了个的士,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想了想说,火车站。
 
下车的时候,她掏出来那张经理额外给的50块钱。说,不用找了。
 
她买了一张去武汉的座票,最便宜的,花了大几百块钱。身上还有九百多块钱。这都是她在酒店辛苦挣来的。她想起租住的房子还欠着房租,想到那个没好意思开口,找她要房租的男人,心里有点愧疚。
 
比起良心,生存更重要。
 
在候车厅,她沮丧得抬不起头来,但她告诉自己,要心怀向前。她把所剩不多的几百块钱藏在两个鞋子底下,生活还要继续。
 
8
小芳从来不信神,她三岁的时候,父母为了省钱,乘同乡货车外出打工,路上不幸遭遇车祸,连尸体都没找到。除了不多的几张照片,她对他们毫无印象。童年时光是在爷爷身边度过的。爷爷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现在老了,老得都不认识小芳是谁。自从爷爷生病了之后小芳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回到哪里去。
 
走出武汉火车站,她忍不住抬头凝视天空。天空那么蓝,像蓝色的深渊。此刻她全身心渴望世界上有神佛,希望他们藏在天空背后,在某个地方看着她,她多想向他们哭诉自己的遭遇。
 
天空是那么蓝。也许某个神仙发了善心,正借助蓝天表达对她的怜爱。
 
9
通过以前在酒吧卖酒的老同事,她租到了一间房,房租按星期算。房东说先交钱再拿钥匙的时候,小芳脑子里又浮现出东北那个房东。钥匙还在她口袋里。她想给人家打个电话,发现根本就没有彼此留电话。心里浮过一阵歉意。
 
买了份招聘报纸,圈了几个感觉初中肆业生能胜任的工作,去熟悉的汉正街转悠了两天。这两天里,没有接到一个录用电话。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闻到路边卖热干面的香味,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她大口大口吃面,辣得眼泪鼻涕哗啦的时候,想到了Stefan。
 
Stefan 四十来岁,由于他抽烟喝酒生活没有规律,再加上头发稀稀落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10岁。他说他刚来中国的时候觉得中国菜太辣了,不能下口。半年后,他不仅热爱辣菜,还觉得中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甚至超过了他们本国的食物。她想起来他吃东西时候大胡子上挂着的红油,心里一阵烦躁,骂了一句,尼玛币。扔下了筷子,走出店面,继续向前走。她喜欢这座城市,尽管它使人变得很渺小。
 
两天的应聘和游荡,身上的钱所剩无几。走投无路,她决定创业--摆地摊!
 
她跑到汉正街批发市场进了一些带伞的帽子。
 
所谓带伞的帽子,就是一个可以放大放小的帽子圈,上面装了一把伞,可以收放。女人们怕晒怕淋,下雨天出太阳都能有市场。她陪Stefan 去爬长城那天,太阳可毒,她就想买个这玩意,Stefan 拼命嘲笑,说晒黑才美。进货时她觉得一定会大卖,总共拿了50件。
 
五天后,也就是交房租那天,能戴在头上的太阳伞还有49件。另一把在她自己头上。
 
确实很多人感兴趣,看着她咯咯笑,却没人买。
想想也是,冬天谁买这个?小芳觉得自己可能是傻了。
 
五天来,小芳也尝试去别的地方找工作。面试了超市收银,饭店服务员,都没有得到确切答复。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房东来要房租的那天,小芳问能不能拿这堆太阳帽子抵押。房东乐了,捡了一把红底白点的戴在头上问,你看我像不像个蘑菇?
 
就在房东走后不到一小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要她在一个小时内赶去上班,是一家卖披萨的店里做服务。
 
10
她按着地址找到了上班的披萨店。天哪,这也太高档了,都是奶酪味,虽然不如热干面香,甚至有点臭,但那些餐具都是亮闪闪的刀叉。太洋气了。
 
店里放着一个女声的外国歌,每个座位都坐满了人,人们吃吃喝喝,不时交谈着什么,每个人都很快乐。
 
小芳也想快乐。经理扔给她一身衣服,要她别楞这着,赶紧去擦客人空下来的桌子。
 
下班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广场上放着费玉清的歌,零落有几个穿着鲜艳羽绒服的大妈在跳舞。她凑过去找了个凳子坐下。一个大妈朝她笑,她就掏出手机假装很忙的样子,她不想被人看出来她是个被遗弃没有家的女人。她在手机里开始编辑文字,想象要发给那个承诺带她去国外,并且要给她一个家的德国男人。
 
费玉清甜腻的音乐嘎然而止,她抬起头,发现大妈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删了那条文档,踏着月色起身回家。
 
总能想象出来一些快乐的事吧。白天,戴着小红帽在披萨店擦桌子,点餐,送餐。她告诉自己,只要任劳任怨,总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前方等着她。她把长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保持整洁体面。而一扭头就听到经理的训斥声:“干活麻利点,要麻利到让客人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你就是空气!”
 
11
小芳可能是感冒了。在披萨店吐得一塌糊涂。经理第一时间把她打发走,他点了点钱,递给她。又掏出来50块钱,说:“额外给你,去买点药。”
 
小芳坐在药店门口的台阶上吃止吐药。闻到身后一股香烟味,胃里一阵翻腾,一口吐在台阶上。
等她醒来,她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女人站在她眼前。
 
“我在哪?我怎么了?”
“您怀孕了8周了。”
 
12
她考虑了几天。决定赌一把,上了去东北的列车。这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这个孩子能让她成为一个幸福的母亲。
 
下了火车,这时候的东北已经不再像她离去时那么寒冷。街上的人也稍微多了一点。
 
坐了一夜的车,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酒店就在市中心不远,她决定走路去。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北方的风像刀子一样,她又冷又饿,抬眼望去,目的地就在街的另一头,要是在往日,这几步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笨重无比,每一步都像有人在暴击她的后腰。身边一个送快递的男人骑着小电车飞驰而过,她多想变成那辆小电车。一抬头看见Stefan在一家饭店门口抽烟。
 
她好像突然充了电一样,迈开脚奔向他,这时候店里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Stefan 扔掉烟,和女人上了车。
 
她扭过头去,看到街边店面大橱窗里自己的样子,明显胖了,蓬头垢面,像个乞讨的邋遢女人。
 
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刹那,化为乌有。她觉得头晕眼花。
 
“嘿!你去哪里了”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她回头看见同样一张憔悴的脸,乱蓬蓬的头发。是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她离开东北之前的房东。
 
13
我从口袋里的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的一切还和她走的时候一样。
 
他说:“你要是想哭就哭会儿,我去抽根烟。”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给她送来一杯热水。
 
小芳想起来自己欠了人家房租不辞而别,很是愧疚。她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那个,对不起。
 
他白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点根烟,抽了两口,
说:“一天三十,先给五百,算押金,走的时候退你。”
 
她现在就想走了。可是哪有力气。
 
喝了口水,烫到了嘴。她抬头说我明天就走。
 
他停顿了片刻,走到门口,又走回来。
 
“你要是没有五百块钱,就把你身份证给我,押着。”
 
她很迅速地拿了出来。
 
14
小芳长了一张很清秀的脸,皮肤很白,细长的眼睛,内双,小巧的鼻子,嘴巴稍微有点大。身份证上的照片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他接过去身份证端详了片刻,说,还挺俊。
 
小芳选择沉默。自从在酒吧上班开始她早就习惯了男人的品头论足。
 
倒是他,她抬头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他看着至少四十岁,五官挺耐看,不过太不修边副。身材不是很高大,有点干瘦,要是早一百年,可能就是个土匪样。
 
这个念头上来,她心里不由得发毛。在他离开后,她仔细想被他偶遇,并被再次收留这件事,感到十分蹊跷。也许他有幕后有阴谋,也许一会儿就会出现一伙人,虽然她身上没有钱财,但是是个女的,可能会被卖到哪里卖淫,还有,她身上两个肾还都在,可能值点钱。
 
想到这里,她去厨房找了把菜刀,心想万一有不测,至少能拼一拼鱼死网破。
 
经历了这一切,小芳已经虚弱到了极限,浑身发冷,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紧紧握着菜刀,脑袋刚挨着枕头,她就睡着了。
 
当她突然睁开眼睛,手里的菜刀消失了,身上多了床被子。坐起来,看见他站在窗前捏着香烟发呆。
 
窗帘拉着,透着薄薄的光,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
 
他回头瞅我一眼,转过身来,手上拎着那把菜刀。他问:“你想干哈呀?”一口浓浓的东北腔。
 
小芳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觉得自己可能是累糊涂,港台剧看多了,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土匪呢。
 
她笑着学着他的强调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想干哈啊?
 
“你晚上睡觉不关门,拿菜刀管用哈?”
 
15
妊娠反应越来越重,她好像变成了一条狗,能闻到任何一个物品,白水,卫生纸,桌子等等最细微的味道,并引起不适,开始狂吐。
 
她对自己说,不能要这个孩子。
 
可她在房间里呆着,无法动弹。
 
她不知道可以做什么。终日以泪洗面。
 
太绝望了。
 
也许是营养不良,也许是伤心过度,也许是天意。那天早上起来,她发现自己下身有血迹。开始只有一点点,随后越来越多,肚子剧烈的疼痛。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不得已她打了急救电话。
 
当她知道孩子已经自然流产时,还是落下泪来。
她躺在卧室里。眼泪湿透了枕头。她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是房东。
 
他进来先是愣了下,嘴角一抹笑,问她饿不饿。小芳捋了下头发,摇摇头。
 
他把一杯豆浆和一包油条放在桌子上。小芳盯着豆浆吞了几口唾液,他说吃吧。
 
他点了根烟,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望着门外。小芳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他才转过脸来,问她为什么来沈阳,又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她把她的经历简单明了的介绍了一遍。
 
他目光在小芳脸上搜寻着,这让她觉得有点热。沉默片刻,“你还年轻。”他说,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以后有的是机会。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糟了。”
 
“你多大?”
 
“32虚岁”
 
“没成家?”
 
“和你一样,我老婆找了个德国来的机修工,跑了。”
 
她深深打量他,点点头。多久了?
 
多久了?我都忘了。
 
笑。两个人同时笑。
 
外面又下起了雪,他们都看着窗外。小芳手里还捧着那个豆浆杯,尽管已经没有了温度。
 
她问:你有想过再找一个吗?
 
他点头。
 
想找个什么样的?有要求吗?
 
他摇头。到了这个年纪,相处不累,有话说,就可以了。
 
她点头,表示赞同。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大家叫我小火页。
 
哈哈,好熟悉的名字。
 
16
没过几天,小芳接到婶娘的电话,爷爷重病。她掏出鞋垫里最后的400块救命钱。连夜买了车票。
 
走之前她没有忘记给他打电话,发了一张车票照片给他,告诉他她欠他的医药费房租钱以后一定会还上。
 
他说没事。
 
回到了生长的安徽,家乡已经进入了春天,枝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爷爷在床上撑到见她最后一面,当天晚上永久的合上了眼。
 
陆续又发生了很多事,转眼到了夏天,某天收到他的问候,才想起来欠他的钱。问何时北上,小芳思忖许久,说有缘再会。
 
好久,他发来回复,没事。祝好。
 
收到那条信息时,她正在大街上发商场传单,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没几个人为她驻足,她抬头看到满天繁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和小火页重逢。在她迷途的时候,是这个陌生人的爱拯救了她,昨夜星辰,今夜依旧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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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uli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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