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六十六)留学
无言独上西楼(一百六十六)留学
在长途汽车站,Jerry毫无悬念地接到了冷卫星,因为车上只有他一位亚洲人。
Jerry是一位七十出头的白人。瘦瘦高高的个子,嗓音洪亮,中气十足。他的太太五年前得了乳腺癌。治疗期间非常痛苦。为此,Jerry辞掉了大学法律系终身教授的职位,专心陪伴太太治病。几经周折,Jerry的太太还是在一年前去世了。他们的子女都在其它城市生活。Jerry虽然辞去了大学教授的工作,他还是律师,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做事,每周只工作三天。
Jerry的房子离校区很近,骑自行车就可以到。Jerry在当地报纸上找到了一个出售二手自行车的广告。二人马上前去,经过Jerry跟人家讨价还价,卫星用十美元买了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接着,他带着冷卫星去学校注册课程,去超市购买食品,又教他如何用机器割草等等。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是劳动节。这个节日标志着夏季的结束,也标志着绝大多数的美国学校开始了新的学年。劳动节那几天,学校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许多学生家长趁着放假将孩子们送到学校。尤其是大学一年级的新生,大多数是第一次离开家,家长一定要送孩子进驻宿舍才肯回去。
在美国的第一个学期对于冷卫星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繁忙和紧张。首先英语要过关。保守起见,卫星注册的三门课程都是以前在北京化工学院学过的。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认真,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东西他头一天先预习,下了课再复习。其次,由于他是国际学生,学费是本地学生的两倍。交了第一学期的学费,他银行账户上的钱马上就只剩下二分之一。挣钱是迫在眉睫的事。
按照美国移民局的规定,自费留学生如果经济上有困难,只能在校园内打工。于是,冷卫星申请了学校食堂洗碗的工作,同时申请了医学院清理实验用具的位置。一周后,两个工作都有了着落,每个工作每周十个小时。虽然工资只有每小时三块半,但是他每周工作的二十个小时可以赚取他的生活费和下学期的部分学费。与此同时,他还向系里申请了奖学金。
在冷卫星有生二十八年的岁月里,他没有为吃饭的事情发过愁。过去虽然食品短缺,但是母亲料理着一日三餐。后来无论是下乡插队,在长春上大学,还是在北京念研究生,都有食堂可以解决膳食问题。结婚之后就更不用说了,邬燕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家务。如今不同了,学校食堂提供的西餐他吃不惯,也吃不起。于是,冷卫星学会了如何快速料理自己一日三餐的本领。他的三顿饭基本上都跟面包打交到。早上是两片吐司,两个煮鸡蛋。中午的那份三明治,两片面包中间夹着猪肉火腿或者是火鸡熟肉。晚上一碗汤,加热后就着面包就解决问题了。这汤是他自己做的。在超市买一大包鸡腿,煮熟后放点儿盐就既有肉又有汤了。他每周做一次汤,煮一盒12个鸡蛋,这样可以吃一个礼拜。至于炒菜,米饭,面条这些在北京每天都能吃到的食品,对于冷卫星来说简直就是奢侈品。之后的多少年里,只要听说三明治,鸡腿,水煮蛋,冷卫星就厌恶地泛酸水。
学习,打工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但略有闲暇,对于家人的思念就会像潮水一样漫上他的心头。他每周给邬燕写一封信,讲述他的生活,他的见闻,他学习的进展,他英语的进步。当然,他总是报喜不报忧,而且邬燕来陪读的事情是每次都要写的。
十一月末,美国的感恩节来临。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回家过节去了。Jerry 也去了亚利桑那州的女儿家过节。冷卫星本来打算利用这难得的四天假期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感恩节的早上雪花开始飘起。
在吉林长春生活过四年的冷卫星以为纽约州的Buffalo跟长春的天气应该差不多,但是他没想到这里的降雪量是如此之大。因为靠近伊利湖(Lake Erie)和著名的尼亚拉瓜大瀑布(Niagara Falls),遇到冷空气,瀑布和湖面上的水气就变成了雪。这雪像被扯开的棉絮一样大片大片地飘下来,乘着西北风漫天飘舞。下的最大的时候,每小时就会有两到三寸铺到地上。
Jerry家有一台铲雪机。汽油驱动的滚筒可以将雪卷起来,扬出去。之前冷卫星已经用过两次。Jerry之前曾经交代过,这铲雪机最多能够对付三,四寸的雪。在这样的大雪天里,冷卫星每个小时都要出去铲一次雪。尽管Jerry家的车库只有两个车位,而且车道不长,但是每铲一次都要用大约半个小时。更可气的是,有时好不容易将车道上的雪铲干净,市政管理的扫雪车又将路上的雪推到了车道上。这一大坨雪非常结实,铲雪机是没办法把它们扬起来的。冷卫星只好用铲子将它们一点点挖出去。
每次出去铲雪都是一身汗。加上大雪不停地落下,他的衣服里外都是湿的。因为时间太紧,洗干净衣服是来不及的。卫星只好将脱下来的湿衣服塞进烘干机,衣服干了再对付下一轮的铲雪大战。
经过了一天一夜,时断时续的大雪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雪上分外耀眼。邻居家的孩子们在打雪仗,堆雪人。听着他们欢快的笑声,冷卫星十分羡慕。想想自己小的时候也曾经盼着下雪,也曾经这样无忧无虑地和朋友们在雪地里打闹。如今时过境迁,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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