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我爱你

进入网络时代后，收音机备受冷落，人们最多开车的时候听听。年轻人把手机连到车上的音响系统，收音机就是个摆设。要不是Sirius XM卫星服务，听收音机的人会更少。我喜欢的收音机是传统的那种，转动旋钮，在滋滋啦啦的声音中找到广播节目。

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架收音机，很普通的收音机，只能收中波。每天晚上要听孙敬修老师讲故事。后来上中学，中午赶回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听袁阔成说的评书。全家人就一个收音机，一般轮不上小孩子说话，更何况家里三个孩子，于是自己开始做矿石收音机。别看矿石收音机简单，那几个重要零件可不便宜。一个可变电容，一个耳机，都要三四块钱。所以，学会了省钱，家里每个月给的零花钱都攒下来买收音机零件。

我的矿石收音机越做越好，天线越架越高，收到的电台越来越多，最后把我引上了“歧途”。晚上熄灯了，我躲进被窝，戴上耳机，听“莫斯科广播电台”。是的，用矿石收音机在北京就能听到。大概就像吸毒上瘾，晚上不听就睡不着。那个时候我才十二三岁。

后来，开始做半导体收音机，一直做到九管四波段，带到乡下，偷听“敌台”，一发不可收拾。以前写过很多，不再啰嗦了。跨越时空，到80年代，我爱听收音机的习惯被电视剥夺了。我也只有开车的时候才听听收音机，车一发动，就是NPR。

疫情改变了一切。不开车了，在家里也不能整天看电视，就想起旧相好-收音机。因为喜欢收音机，平时逛yard sale和跳蚤市场，看到物美价廉的老式半导体就买回来，算是一种收藏。退休以后，为了更好收听短波，特地新买了一个灵敏度很高的收音机。

听收音机的时间多了，让我的眼界开阔了许多。传统电视媒体大部分中立偏左，而在无线电收音机的空间里，右翼保守派的声音铺天盖地。普通中波里有许多Rush Limbaugh式的节目，反政府，反移民，枪支至上，白人至上。最近一年来的主要话题无非是民主党跟共产党一样，要搞社会主义，会取消复活节和圣诞节；政府无权告诉我们要不要带口罩；下令关闭教堂就是反宗教；打不打疫苗是我们的自由。

短波更是骇人听闻，各种谣言和阴谋论，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Rush Limbaugh的言论相比之下是小巫见大巫，语气也温和得多。原来想举几个例子，后来一想，我这样做岂不是跟这伙人狼狈为奸了吗? 从另一个角度看，听听这些奇谈怪论也是一种娱乐和消遣，愚人呓语令人费解，却也把人带进一个梦幻世界，爱丽丝的奇境。

短波里的宗教台非常多，讲解圣经，赞美上帝，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上帝精心安排的。福音派(Evangelical)有很多台，参与政治，公开支持共和党，大选前的言论可想而知。我完全不反对宗教信仰，而且还在努力寻找上帝。但是把宗教和科学对立起来，利用宗教影响政治，我不能接受。

说到宗教，不光是美国利用无线电波宣扬宗教，别的国家也要传播自己的宗教。“清海无上师”出生于越南，在台湾创办自己的国际性电视电台网络，传播佛教，强调环境保护，提倡素食。有英文台，也有中文台，规模相当大，偶尔听听也挺有意思。

六七十年代是短波的强盛时代。虽然现在北美的短波市场只有以前的20%，但是每天还是可以收到全世界各国的广播，亚洲、欧洲、非洲都有。在外国电台中，古巴台最多，信号最强；从语言看，英文和西班牙文最多。时不时可以听到不熟悉的语言，仔细辨认猜测，也是听短波的一种乐趣（根据电台频率上网可以确定是什么台什么语言）。

当然，中国国际广播电台（CRI）也占有许多频率，除了英文和中文外，估计也有其他语言，内容不言而喻。听到粤语、越剧，一定没错，准是CRI。CRI还在美国许多城市设立中波广播，比如在首都华盛顿，有一个功率相当强的中波电台，周围几个县区都能收到，一天24小时为中共宣传。也包括学习中文，介绍中国文化节目。

除了这些以外，收音机里还可以找到其他乐趣，特别是短波波段。国际标准时间（以前叫格林威治时间）有很多台，连续播放准确时间。科罗拉多也有一个原子钟报时台，报美国四个时间区的时间。还有一些神秘的信号，无线电爱好者们称之为“密码电台”（number station），冷战时期非常多。记得插队时在窑洞里就听到过“洞八六拐请注意，洞八六拐请注意”之类的呼叫，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摩斯密码。现在还有这样的“密码”，你说是谁呼叫谁？

在窑洞里也常常用短波收听各种音乐。滋滋啦啦的杂音中声音忽大忽小，在当时却是极大的享受。估计世界上还有不少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现在有同样的感受，所以短波里还是有不少音乐，还有一个专门播放古典音乐的英国台，叫Encore。夏天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收音机，在滋滋啦啦中听德沃夏克的匈牙利舞曲，好像回到了当年艰苦蹉跎的年代，找到了青春的感觉。

收音机，我爱你。你伴随我度过了青春少年，如今又要伴随我度过耄耋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