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懐念您

     大哥由台北打來電話說: 「老三啊! 媽媽這次可能是不成了 !你回來吧!」我和 大哥由松山機場就直奔台大醫院。在您的 病床旁，我握著您的手說:「媽!我是老 三，回來看您了!」 您聽出了我的聲音， 眼眶擠滿了淚水。您沒能跟我說話，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到您的口腔，咽喉，您說不出聲了。但我知您是多麼希望能跟我說幾句話，是不?

     親愛的媽媽，這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可就在今天，我忽然想好好追憶您一下。不知為什麼? 也許就只因為我剛看了一本書，是位作家懷念他母親的文章。您就像他母親一樣，像天下 許許多多母親一樣，這一生有許多特質，有許多典範，是值得我 們懷念您的。

     您，就像許多我們這一代在台灣出生，長大的小孩的母親們 一樣，民國初年在大陸出生，抗戰左右結婚。而後的歲月，歷經 抗戰，國共內戰，而後到了台灣。一輩子養育兒女，照顧先生， 操持家務，以至終老病故。我們四兄弟及爸爸就是您的一輩子。

     您這一輩子，操勞多、病痛多，快樂少。享年僅六十二歲。 但在您身上一些特質，卻長留我們心中。您慈祥，待人和善，聲 音甜美。記憶裡，您從來沒有扯著噪子說過話，即使跟爸鬧彆扭 ，也不見您提高八 音。只有爸爸出門後 ，您向著他的背影噘噘嘴，或用手指著他做鬼臉。

     您勤勞，節儉， 但並不小氣。家中 裡裡外外從不停歇。 在後院給玫瑰花上 D.D.T.，回到屋裡又 上廚房窗台清洗抽煙機。每天三餐自是您份內之事。爸爸一向好客，時常中午沒跟您說，就帶人回家吃 飯，還要吃烙餅。因 為您的烙餅有名，外焦裡軟，配上蔥爆牛肉或醬牛肉，真沒有人不喜歡吃。

     爸除了好客，也喜歡接濟人，親戚，朋友，同事， 只要有需要，他幾乎沒有拒絕過，就甭說他主動幫忙了。但窮公務員卻樂善好施，就成了「窮大手」，這對操持柴米油鹽的您， 自是有難處。雖是如此，您從未與父親為此大聲嚷嚷。您總是節 衣縮食，照著父親的意思，把錢拿出交給他。

     提到您是咱們家的財務大臣，就不得不說說您的「理財」之 道。每當爸爸把薪水袋交給您，您就把它放在您跟爸爸屋裡的書桌抽屜裡，過兩天把抽屜打開，就看到幾疊鈔票對摺放好。每一疊鈔票都有一紙條綁好，上面寫著: 雞蛋五十，牛肉二百，錚耀 抽煙二百，車費二百....等等。有時雞蛋錢不夠了，您就從牛肉錢 挪用一些，這樣東挪西挪，有時您自己都笑著說:「你看我在幹 什麼呀!還不都是錢!」可這不也就是您生活上還有的一點樂趣嗎?

     其實，您個性中最特出的還是您的堅強。記得您甲狀腺開刀 ，影響您進食，一吃東西經過食道就疼。您忍著疼，一邊噎饅頭 ，一邊說:「我讓你疼!我讓你疼」！您這一輩子多病，心律不 整，子宮開刀，甲狀腺開刀，膽結石開刀。但我從沒聽您叫過苦 ，也沒聽您嘆過氣 (大概咱們家嘆氣的專利都給了爸爸)！可是 ，可能就因這堅強，才讓您提早離開了我們。因為您一直強忍著疼，直到您骨盆給癌細胞噬空，走路跌倒，才住進了醫院。

     親愛的媽媽，您過世的當天，我們就把您安葬在六張犁公墓。爸爸，大哥，我和老四，一路由山上走下來，回憶著您的一 生。我們一會兒哭! 一會兒笑! 這就是咱們楊家，是不?    

     四十年就這樣過去了，爸爸也過世多年。前些年，二哥已經把您的遺骨帶回北京，與父親一起安葬了。親愛的媽媽，雖然已經是四十年了，但我在追憶您的這時刻，您的笑容，您 的聲音，您走路的姿態，都浮現在我面前。媽媽! 我懷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