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西去 魂归何处

  本文作者吕孟申左一，右一薛摩西，1988年3月与同事，朋友合影于少林寺塔林

   2015年，薛摩西于南京留影

摩西西去   魂归何处
     吕孟申

世界著名实业家日本稻盛和夫说：“不要羡慕任何人的生活，其实谁家的锅底都有灰，而且他们的一地鸡毛，没给别人看。人生没有幸福不幸福，只有知足不知足，温饱无忧就是幸事，无病无灾就是福泽。”

2023年3月21日清早起来，打开电脑，浏览微信信息，朋友圈“xue至诚至金”跳出一行讣告：
我是薛摩西的女儿。现在，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告知大家，我最最敬爱的父亲因病医治无效，于2023年3月21日14时15分去世，享年75岁。
父亲生前得到各位伯伯、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的关心爱护，谢谢你们！我在此向大家深深鞠躬了！
                                                                                                                                                         薛瑰一
                                                                                                                                                           2023.3.21
我几十年一起共过事、有性格有脾气、有几分锋芒、且不知道掩饰自己的老朋友薛摩西走了，走得那样牵肠挂肚、那样难离难舍的患难夫妻情、舐犊情深父女情、意气相投朋友情，背负那么多未圆的心事和梦想，这一下彻底解脱了，正应了那句老话“人死如灯灭”。

薛摩西，1948年出生的他，他的名字是他父亲给起的。从名字中可以看出父亲对基督的崇拜与笃信。父亲原在豫西农村，家道殷实，父亲有文化，抱定实业救国的理念，参加铁路早，是当时郑州铁路局难得有实力的技术人才。

摩西的意思是:“从水里拉上来。”当埃及法老下令屠杀以色列刚生下来的男孩，他母亲约基别因着信把摩西藏了三个月，后来被放在一个漆了石漆的箱子里在河里被法老的女儿救了起来，并称为了法老女儿的儿子。摩西前四十年也就是在他少年时代至到四十岁，大部分时间是在王宫里度过的，后来因为凭着血气之勇，以为可以为同胞报仇血恨，被逃亡旷野，在那里牧羊四十年，直到神呼召摩西出来牧养以色列民。成为一个真正的带领以色列民出埃及，脱离为奴之地的领袖。
他的一生给我们学习的地方很多，从开始血肉之气转为在神面前完全谦卑蒙神使用的器皿。带领以色列民出埃及，过红海，进旷野，学律法，建会幕。至死衷心到底。

摩西十诫：
吾乃上帝尔主，吾之外勿奉他主。
勿造捏偶人，及凡天上地上，土中水间，所有诸物之像，勿敬拜奉事之。
勿以上帝尔主之名，以发轻言。
记忆以第七日（安息日）为圣日。其他六日间，任尔做工，营尔诸务，至第七日，为尔上帝之主日。
孝敬尔父母，则吉祥必及于尔身，而延寿于世。
勿杀人。
勿行邪淫。
勿偷盗。
勿妄证。
勿恋他人妻，勿贪他人之宅屋田庄，仆婢牛驴等，并一切凡系他人之物。

年轻时的薛摩西，1，82的个头，白皙的皮肤，浓眉大眼，眼中放射出不甘人后锐利的光。他是老郑铁一中老三届高中生，下过乡，70年代铁路大招工，被分配到平顶山申楼小站任运转任连接员、调车员。80年代初调郑州东站大型装卸队任司索工。

1982年，我由车站团委书记转任货装四队党支部书记，1985年转任车站工会主席。
也就是在任党支部书记期间开始对薛摩西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认识。当时货装四队担负全站70%的装卸任务，13条铁路专用线整车到发任务。十几台几十吨的大吊车、装载机、铲车，一天24小时轮班作业，无论刮风下雨、下雪，司索工都要在车厢里爬上爬下穿绳指挥司机起落货物装卸，稍有不慎砸脚碰手时常发生，更要命的是被砸挤压，鲜活的生命随时嘎然而止。

那三年多的任职期间，我整天提心吊胆，真怕那一天出人身伤亡事故。凡我在车站值班，特别是雨雪天，站在值班楼上面对隆隆的吊车、起起落落的电铃声、口哨声，看到司索工在车上上下钻来钻去，我泪眼朦胧，为他们担惊受怕，觉得他们太难了！
更让我一生铭记的是，司索工董双岭就是在我任上被光滑的大圆木活活挤死，成为我此生惨痛的记忆。

薛摩西的性格骨子里有一种倔强孤傲自视清高又自觉怀才不遇。对领导有一种远离的敬畏感，对于薛摩西这样的老高中生，又写得一手好字，且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他的言行不为大多数文化不高只知混天的人所不理解，也很孤独无助。

我主动接近他，开诚布公与他交心，到他家家访，增进信任感，让他明白：路在脚下，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加强个人修养，提高综合素质，赢得大多数群众的认可，入党提干改变目前处境是完全有可能的，是真金不会埋没，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因为我自己就是靠自己不断努力改变命运的。

薛摩西的妻子李恨妮，1，70米的个头，文静贤惠，是郑州郊区的占地户，被优先安排铁路卫校毕业分配苗圃铁路卫生所。当时摩西有一残疾的哥哥，一生未婚，一直跟他们生活几十年，吃喝拉撒全靠他们照护，直到过世。这种对待哥哥的付出，非常人能够做到的。从此也可看出薛摩西夫妇的爱心伟大之处。

在我任上，薛摩西入了党，脱离了司索工岗位，提为派班员，成为管理人员。
后来薛摩西添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长得像一个洋娃娃，取名瑰一。我见幼年的瑰一，对薛摩西说：“你这姑娘一脸福相，长大是富贵命。”他俩口高兴得合不拢嘴。

大概1986年初，我已离开货装四队，任车站工会主席。有一天薛摩西、货装一队的叉车司机叶克寒找到我说：“他们想报考省电大，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但装卸车间主任不放，理由是装卸车间是自负盈亏，脱产学习的工资得装卸出，电大毕业肯定回不来，装卸车间是落不到任何好处。”

看他们一脸窘境，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我出面做做工作，所处的位置不同，就有不同的认知，你们也应该理解他们。”

我和装卸车间主任王应离是多年的至交，当工人时就关系非浅。彼此欣赏共融，无话不谈。我找到王应离，对他说：“说实话你干的装卸主任也不是祖传家业，说不定三两年你就挪位了，装卸家业再大也不是你的私有财产，薛摩西、叶克寒报考电大，可是年轻人一辈子改变命运的大事，你不让他们报考，他们会恨你一辈子，你放他们一马，将来他们会感激你一辈子，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王应离脑子灵光得很，经我一番开导推心置腹的交谈，他笑了，对我说：“你通知他们好好补习，我大力支持！”
后来薛摩西电大毕业，回到东站先后任车站计统科长，车站行办主任。

叶克寒电大毕业，先后任铁路分局总计划师、副分局长。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的体现。
薛摩西再不是那个一脸油泥、一身油污、郁郁不得志哀怨目光的人，挺直了腰板，面带微笑，就连说话的嗓门也高了，他的一手好字也有发挥的地方了，精神变了，一切都在变，生活也丰富多彩，这不篮球场上、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对篮球裁判很感兴趣，跟着高手学习篮球规则，通过不断努力考上了国家三级裁判证书。

薛摩西成了我共过患难，能说真话为数不多的挚友，我还经常提醒他要少些锐利之气，要懂得“和光同尘”的智慧，眼中要容人，容得下有缺点的人，要知道“佼佼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性格决定命运，摩西眼里的锐气看不惯就要表现出来，伴了他一生，成为一生的短板和遗憾。对此我不断提醒他，直到去世前。

1998年我调出东站，到郑州分局老干部任职，直到退休2008年陆续来加拿大陪女儿，一度与薛摩西联系中断，但我们彼此牵念的心没变。2021年，薛摩西从原东站工会杨节、石和平处打听到我的微信号，迫不及待地加了我的微信，通过微信视频、文字聊天，倾诉、倾听，知道了彼此的状况，我写的回忆录《往事并非如烟》，薛摩西从别处看到了，他收藏了之一到之九，随后我将之十到之二十二发给他，引起强烈共鸣。虽远隔一万多公里，多年未见，但我们的心却是依然如故，有那么多的话要倾诉......

2022年8月6日薛摩西通过微信给我留言：
孟申弟你好，好久未见，十分想念。贤弟长年笔耕不辍，文笔流畅，精彩连连，令人起敬。最近看到弟“往事并非如煙”回忆录，十分感慨，弟以往对我的关怀支持帮助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我们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是好朋友！

女儿瑰一现在武汉“中南民族大学”任教，女婿在设计院任副院长，家有别墅一套，公寓一套，瑰一膝下有两个女儿，活泼可爱。我们在郑，恨妮身体欠佳，老两口相依为命，能凑合生活。贤弟有才，妻娴女孝，实在幸福。祝弟身心康健，家庭幸福，福寿永享！第六篇回忆录写到我，已看，很感动！你把回忆录（好象已写到9）全发给我，兄长慢慢品味。

我给薛摩西微信回话说：《往事并非如烟》写到二十多集了，时间长了，有些可能有出入，见谅。你家瑰一，从小我就给你说过是富贵命，你还记得吗。平安走了，令人扼腕。平安也是我的好老弟。

能够说真话的人不多了，张庆武也走了，可怜的人。
多交流，多通气，代问恨妮好。毛笔字还写吗？你的个性有点冲，容易得罪人，好多了吧

薛摩西给我回话：
记得你给瑰一相面是福相，与好多人提起过这事。平安走的很痛苦，植物人状态好长时间走的，告别仪式头上还缠着纱布，令人唏嘘。我与杨节，谭惠林，耿忠亮等人送平安一程。

我对刘平安的去世很痛心惋惜，我回话说：
这病罗士达应该受到报应，他提干，入党，我都帮不少，大年初一两口子到我家，哭哭啼啼，我给他两瓶好酒，让他去找xxx,他坑我4万块钱，一分未还，恩将仇报。

2022年9月8日，我微信对薛摩西说：
人老了，奔波和烦恼已是过去，老年的“慢生活”应有一种幸福的知足感。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寄情山水，颐养天年。淡泊名利，学会舍弃，热爱生活，懂得珍惜；老而不衰，老当益壮，长寿善终。
同一片蓝天，同一轮明月，同一个心声。快乐安康。祝全家福。

2022年10月28日薛摩西发微信给我：
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
孟申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章读起来朗朗上口，金句频出，没有平时日积月累，哪有华彩异放的好文佳作。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功夫老始成。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孟申弟老当益壮，炉火纯青，兄佳文拜读了！

同日，我给薛摩西回话：
摩西，我们都是好兄弟，莫客套。我到四队后一直看好你。因为你的入党转正，受到x等人的非议等，一切都过去了，健康第一，有事多联系。
我还记得你们考电大，装卸不放，我找王应离谈，我说了不少好话，他才勉强答应。
还有运转车间于开元报考，车间不同意，也是我出面做工作。

薛摩西微信回复：
这些老兄都知，如不是兄弟相助，哪有哥哥前程，包括叶克寒，更无日后飞腾。还有刘平安。弟惜才爱才这是众人皆知的，兄代表受恩之人向孟申感谢了！刘平安于前年因脑溢血去世了，我、杨节、谭惠林、耿忠亮、贺建民等最后送他一程。平安转了几个医院，北京也去了，但回天乏术，还是带着对亲人、对人间的依恋，不舍地走了。追悼会时头部还缠着纱布，想起来就心酸。

我回复说：
平安是个勤奋好学的热血好人。他在二队叉车司机，和当时的书记薛国强顶上了，薛停了他的职。我找到薛，做工作，缓和的余地，后抽平安到团委助勤，帮我宣传，办青锋团报。平安有一个福华街的朋友，王小波，二队的，因工伤一直歇了几年，长期不上班，精神逐渐变迟钝，平安找到我，出面安排他去工具房上班了。找了个信阳无工作的老婆，生了个女儿。我一直关照王小破，多次到他家慰问，救济金从没少过他。听说王小波，我调出东站，还一直打听我的下落，可怜的人。

2022年10月28日薛摩西发给我6首小诗，情绪悲观，他说：
孟申弟，兄已70有4，看破人生无常，时常有生死感悟之念，久而久之，成小诗六首，与兄弟分享。

他还说：兄身体欠佳，恨妮慢病缠身，我们互相欣赏交流为好，重点欣赏兄弟好文，以养心情，延年益寿！

我开导他说：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若落叶之静美，生有何惧，死又何憾。只要我们努力过，拼搏过，奋斗过，至于浮沉成败得失一切都随它去，只要你付出过，耕耘过，收获多少无需计较。
你的字，写得不错，继续写，写一写随感，回忆录，心得体会就好，不负岁月，不负此生。不要封闭，自怨自艾，阳光温暖向上，贯穿一生。

人生的坚强，不是期望每一缕阳光都能将自己照亮，而是在绝望的时候，懂得为自己开一扇窗，无论你在哪里，记得带上你自己的阳光，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都有全新的内容，给生活一个微笑，给自己一个笑容，带上阳光，走在新一天的路上。

2022年11月10日，薛摩西发微信给我：
人生中的史海钩沉读后让人唏嘘不已，回味无穷。贤弟这么多精彩佳作，没有艰苦的付出，精神的追求，笔耕不辍的坚持，怎能出彩并成功！兄佩服并向弟致敬！

我回复他：
摩西，不必总是客气，誉美之言。我们是一起走来的好兄弟。只不过我早看透一些，坚持与人为善，不搞极端。你这一生也应该回顾过去反思得失。我们一起努力。

面对短暂的人生，我们知道不得不努力抓住眼前的每一刻、每一瞬，坦诚而认真的生活，以渺小的生命、有限的时间，多看看这美好的世界，把生命的足迹留在每一天自己的生活里。

2023年2月2日，我给薛摩西发微信：

摩西，出院没，还是要平静接受生活的磨难和厄运。活着就要阳光温暖。继续写你的感悟，虽然悲凉也是你的真实感受。佛家说，人生世间先造死后造生。一切皆是命。但心存善念，心向光明。学点佛教吧。

一个优秀的人，不一定是比别人更幸运，他们只是在任何一件小事上都对自己有所要求，不因舒适而散漫放纵，不因辛苦而放弃追求。雕塑自己的过程，必定伴随着疼痛与辛苦，可那一锤一凿的自我敲打，终究能让我们收获一个更好的自己。

3月14日，与薛摩西最后一次微信联系，已是他生命中的唯一，此后音讯断绝。直到3月21日看到她女儿瑰一用他老爸的微信号发的讣告，公布其去世的消息。

薛摩西匆匆走完了他悲壮的人生，生前他更牵念与其患难与共的妻子，90年代末，他妻子恨妮因肾坏死，自费花近20万换了肾，如今肾功能衰退，命悬一线，时日无多。为了省钱，他们夫妇到离家最近且收费较低的市三附院同住一个病房，共雇一个保姆，一起苟延残喘度日，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让身居武汉的宝贝女儿出钱出力。

他终没熬过妻子，自己先走了，撇下苦命的妻子未来的日子咋过呢？摩西西去，魂归何处？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万里之外的我为之洒一掬清泪，写斯文为记，寄托无尽的哀思，摩西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