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西去,又一颗良心走了
他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大师。
作为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他的文风独树一帜,道德感和责任感极强,通过提炼自己的生活与观察,以诗的力度构筑了一个浓缩了现实与寓言的幻想世界。
他是一位坚定的和平人士。
自小经历了战争灾难的他,一辈子都在呼吁和平。他用文章批判日本人畏强凌弱的民族性,主张要深刻反省二战时带给亚洲各国人民的痛苦,积极参加“护宪反核”的集会与游行,即便右翼多番纠缠,也从不掩饰自己对日本战后政治状况的担忧。
大江健三郎
他也是一位耐心的好父亲。
27岁的时候,因为智障儿子的出生,人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挣扎过,痛苦过,但最终并未选择逃避,给孩子起名为“光”,努力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渐渐地,他的文字减少了曾不断喷薄出的愤世嫉俗,更为积极地带给自己、也给世人更多救赎的力量。
大江健三郎的身上,有很多个标签。尽管他的“批日”行为,在本国一些国民看来并不讨喜,他的作品也曾引起广泛争议,但谁也无法否认他是一位充满异色,却熠熠生辉的人。
3月3日凌晨,这位晚年仍勤耕不辍的作家,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享年88岁。
回首大江健三郎的一生,与很多名人都曾有过交集,其中中国人最为熟知的莫过于鲁迅,这也是对大江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
有一个小故事,2009年大江健三郎来到中国,特意去参观了北京的鲁迅博物馆。
当访问团们准备在鲁迅大理石坐像前合影留念时,却发现却找不到大江了。大家一找,才发现他蹲在石像的另一侧,泪流满面。
大江健三郎参观鲁迅博物馆
参观过程中,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拿出了一份鲁迅的手稿给他参看,大江先生戴好手套,低头看了几页,就赶紧还给了工作人员。他后来表示:“如果再继续看下去,我一定会痛哭流涕,泪水如果滴在手稿上,将会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大江对鲁迅的感情之浓烈,可见一斑。
其实说“交集”,他并没有和鲁迅见过面,只能算是神交已久,且是大江单方面的。这个缘起,来源于他的母亲。
1935年大江出生时,他的母亲收到好友送的一本《鲁迅选集》日译本,从此母亲就成了鲁迅的铁杆书迷。母亲总是称呼鲁迅为“鲁迅先生”,以至于大江很小的时候,就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中国有个大作家,叫鲁迅先生”。
大江12岁的时候,母亲将那本《鲁迅选集》作为中学的入学贺礼送给了他,希望他学习鲁迅写作,大江真正意义上开始接触起鲁迅的作品。
他最喜欢的是《故乡》,在大江的自述中曾说过,他用铅笔在笔记本上摘抄过那段金句:“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大江健三郎
大江健三郎的短篇小说《奇妙的工作》,是发表在东京大学的报纸上的。他仿照着鲁迅《呐喊》集中《白光》一文的风格,虚构了一位苦闷青年的内心世界,希望也能呈现出内心里“含着大希望的恐怖的悲声”。
但当他兴冲冲地拿着文章给母亲看的时候,母亲却并不买账,觉得远不如《故乡》那般动人。其实直到大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母亲依然会对前来祝贺的宾客说,“离鲁迅还差得远”。
不过大江本人倒并不在意,按照他自己的话就是“自己一生都把他当做精神导师”,“ 我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人家说我像鲁迅”。
不过要说后面对他的后期写作风格影响更大的,恐怕是欧洲文学。他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致辞演讲中曾说,他从母国(日本)中获得文学养分很少,更多的是来自于法国的文学作品以及瑞典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
这些养料反应在他的作品中就表现为,相较于大多数日本作家所写的“日本的世界”,大江的视角更像是“世界的日本”,时常处于很边缘的暗黑地带。这种独特的,且具有批判性的反思性,几乎贯穿于他的一生。
从这一点而言,大江健三郎与曾无数次鞭辟入里批判中国人劣根性的鲁迅,确实很像。
电影《寂静的生活》改编自大江健三郎根据儿子大江光事迹创作的小说《静かな生活》/《寂静的生活》剧照
日本的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曾做过一次名为《美丽的日本之我》的演讲。同样是在瑞典皇家文学院的颁奖台,大江健三郎做了一次名字极为相像,但内容却截然不同的名为《暧昧的日本之我》的演讲。
在1994年的这场演讲中,大江直截了当地指出,持续了长达120年的近代化过程的日本已被撕裂成暧昧的两极,一边向西欧学习,却又守着古老的糟粕。这种暧昧的进程,使它本身在亚洲扮演了侵略者的角色。最终使得日本不仅在政治方面,也在社会和文化方面越发处于孤立的境地。
他表示被历史打上痛苦烙印的日本人,是无法和川端康成一同喊出“美丽的日本之我”的。
这种强烈的批判性,在他获得芥川文学赏的作品《饲育》中有着非常明显的体现。
这部小说的背景发生在太平洋战争末期,一架美国飞机坠毁于日本的某个森林,村民们俘虏了跳伞求生的黑人飞行员,关在地窖里喂食,一种荒诞的“饲养”关系形成了。村民们对黑人兵从恐惧到接受,但最终因为黑人劫持孩子还是杀掉了他。后来日本投降,村民们因为谋杀战胜国士兵的行为感到恐慌,而孩子则把大人们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这部作品带有强烈的人道主义思想,文章强烈批判善良朴素的人性,转变成残忍的动物性,呼吁人性的回归。
莫言和大江健三郎
但这种锐气的“大道理”,在大江中后期的作品中出现得越来越少。之所以出现这样的转变,与大江的儿子光的出生有很大关系。
1960年2月,大江健三郎和同学的妹妹结婚,生下了一个身患残障的孩子,有严重的发育畸形。因多次手术皆无法挽救,大江甚至一度至江之岛试图赴水自尽。
后来他把养育智障儿的经历,加以提炼和创作,全部融汇到了自己的作品中。在《个人的体验》《空中怪物阿古伊》等作品,都能明显看到他真实生活的影子。
《个人的体验》中,主人公“鸟”不断地纠结要不要抛弃自己的残障婴儿;《空中怪物阿古伊》中,主人公“D”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能在空中看到一个类似大袋鼠的怪物。
洗澡,喂食,哄睡,盖被,陪学,陪伴……常人恐怕很难体会一位家里有智障儿的人的心情,但大江以近乎真实到残忍的心理素描,把他在养儿这条路上的艰难苦楚在文学作品中展示了出来。
虽然仍多聚焦于苦难,但他的作品多了一股温柔且坚韧的力量。
大江健三郎和儿子大江光
在后来的文学创作中,大江常常着力描写一些特殊群体:疯子、白痴、残疾儿。这种远离中心、关注边缘的创作手法使他的作品更能引发人们的深思和共鸣。
不像一些文学大家的作品读起来晦涩,大江的书好读且细腻,很容易一口气读到底。它通常不会有什么大道理让你醍醐灌顶,但经常会有一些极小的细节引起共鸣,又在角色的行为选择上会不自觉地引发思考,“唏嘘不已”是我读大江健三郎时最常有的感受之一。
拿那本最知名的《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来说,初读时你会感到被闷在水底一样,难以呼吸,但又有一股劲推着你往后读,让你随主角一起地茫然失措,直至情绪不断累积到最后爆发。看到结尾,如同从泳池里探出头,终于可以畅快呼吸的一刹那。
后来无论是政治、核能危机、死亡与再生、甚至包括宇宙论,皆呈现在他的创作中,而勤于阅读与写作的习性,使得壮年期的他几乎隔段时间就有长短篇小说及评论出版。
大江健三郎
遗憾的是,相较于村上春树、东野圭吾、太宰治等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中国的人气并不算高,他曾经在公开演讲中半开玩笑地说过,“一辈子也没有感觉到嫉妒的我,对于村上在中国的人气,我感到很嫉妒。”
一位作家的离世,无疑是令人惋惜的,但对于他(她)的作品而言,很可能也是另一次焕发新生的机会。各位倘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读一读大江健三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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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 苏米
值班编辑 | 莫奈
排版 |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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