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答案(九十二)
92 她是我同学
谭天惊慌失措的滑过来,俯到我身旁:“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了?”
我被摔得有点懵,而且我也有点生气都是他害我摔的跤,不想理睬他,只是坐在冰上没有答话。
“哎呀,对不起,是我把你撞倒了。你没事吧?” 刚才那个飞驰过来的人也滑到我身边,抱歉的说。
我抬头看看这个撞倒我的人,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非常瘦削的女生。她长了一张名副其实的“巴掌脸”,真的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略显窄的额头下嵌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说起话来嘴巴有点嘟嘟的,时不时露出一颗小虎牙。她的两侧脸颊各有一个酒窝,但不像欧阳飞宇那样是圆形的,她的酒窝也跟她的眼睛一样细长。这对酒窝如果长在像王桦那样的大脸盘上,肯定会为脸庞增色,让笑容变得甜美,但因为挤在一张巴掌脸上显得有些局促和多余,就好像装饰柜里琳琳琅琅的陈列满了东西,反而缺少了留白的舒阔。不过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机灵劲儿,所以看上去不算很漂亮但还挺可爱的。
“是我自己技术不好,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我痛得连个礼节性的笑容也挤不出来,勉强朝她扯了扯嘴角。借助谭天的帮助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小霞……史云霞,你怎么在这里?” 谭天扶我坐下后转头问那位姑娘。他看着这位姑娘的表情有些复杂,好像画油画时一种颜料不小心下笔太重,拼命的用另一种颜料遮盖。
“我今年也上大学了呀,我说过要考到这里来,跟你上同一所大学的。我们约好的,你不记得了吗?” 这位被谭天称作史云霞的姑娘,细长的眼睛里放着光芒,直直的看着谭天毫不掩饰的说。
他们约好的?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心里莫名的泛起一股酸意。她望着谭天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期待,而且谭天刚才脱口而出叫了她的小名,我心里有点不大痛快。
“啊?哦……” 谭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即脸又微微有些红,尴尬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还记得呐……”
史云霞完全没有在意,爽快的一笑说:“那当然。”
“小天哥,你有女朋友了呀,好漂亮啊!” 史云霞看看我,不怀好意的坏笑了一下说,“我可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妈。”
我跟谭天开始谈恋爱算上暑假才四个多月,除了欧阳飞宇和杨豆豆外,其他还没有熟人知道,他从未把我介绍给他的同学朋友过。这次在离学校大老远的冰场碰到熟人很是意外,我想也许是个契机让他公开我们的关系。
而且我总觉得这个史云霞虽然嘴里夸我好看,实则是在试探,觊觎着谭天这块唐僧肉。无论谭天有没有看出来,我都认为他应该有必要让史云霞知道自己已经被划拉在我的碗里了。
我假装没听见,转头去看冰场上溜冰的人,支起一只耳朵等着谭天的回答。
“啊……” 谭天从一见到史云霞开始就有些紧张,现在被她这么一问更是如坐针毡,我斜眼瞥见他脸红红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笑。
谭天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小乳猪,脸涨得红红的,支支吾吾的说:“她……她是我新闻社的同学……”
“她是我同学……”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谭天刚才是这样说的吗?同学?我只是他的同学?那个把我搂在怀里,说他一见我就喜欢上我,说觉得跟我已经认识了好几个世纪,说跟我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谭天,认为我是他的同学?对呀,我们的确是同学,只是同学……
我心里那半个还没露出来的笑容像只还没长大就受了霜雪的橘子一样,皱巴巴干瘪瘪小得可怜,不招人待见的缩回到角落里。难道我于他而言就像这拿不出手的橘子一样不可告人吗?
我强忍着没有扭头看谭天,怀揣奥斯卡小人似的支棱起微笑对史云霞说:“你小天哥还没有女朋友呢。我们新闻社搞活动,刚才一群人来溜冰的,其他人先走了,我不会滑就多练一会儿。”
我余光瞥见谭天微张着嘴,傻呆呆的僵在那里,表情非常意外又有些窘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附和我的话。
我心里早已怒火中烧,好似被扔进去了十几个二踢脚,噼里啪啦的快要把胸口给炸裂了。谭天,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这样说,但是既然你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那我就让它从此不复存在!!!
我的屁股还是很痛,稍微一动尾椎骨那里就一阵钻心的疼,然而我还是强忍着痛站起来说:“我刚摔了跤今天滑不了了, 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再见。”
史云霞似乎很开心听到我的那番话,更开心我要离开,虽然嘴里说着:“今天不好意思啊,下次再一起约。” 表情上只有正中下怀的如愿以偿。
谭天听到我要走,有些慌张,想拉住我,犹豫了一下又把胳膊缩了回去。我的心被他这个举动狠狠的刺痛了。你去做你的缩头乌龟吧,我在心里叫嚣到。你既然不想让承认我是你女朋友,那我就不打扰了。
我三下两下就解开谭天为我系的鞋带。刚才系鞋带穿冰鞋的时候那么费劲,现在解鞋带脱鞋时却是易如反掌,是不是就像我和谭天一样,兜兜转转了一年多才在一起,可是才过了没几天就要分道扬镳了。
我甩掉冰鞋,光着脚一瘸一拐的挪了出去。一直到我走出了溜冰场的大门,谭天也没有追上来。我真傻,他当然不会追上来,如果追来了不就承认刚才撒谎了吗?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会仍旧报着一丝希望。
走出冰场,我不想回学校去,寝室里人太多;我也不想回家,妈妈如果看见我没精打采的会问东问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起来,张鹏临去澳大利亚前,把他住处的钥匙给了我,让我有需要可以过去,于是我爬上了开往张鹏住处的公交车。
坐在车上我看着车窗外渐渐西落的晚霞,我发觉有水滴到窗框上,我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和谭天才刚开始谈恋爱,竟然要以这样意外的方式无疾而终了,像这晚霞一样绚烂夺目却也如昙花一样短暂薄命。刚才在溜冰场里,我心里满是怒火,还来不及伤心,这会儿心里的疼痛如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暴露出来,好像还没愈合的伤口又被放在烈日下暴晒鞭打了一顿,远远超过了我的屁股疼。
从相识之初到现在的场景一幕幕在我脑海里回放。谭天对我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犹豫,他觉得我是娇贵的小公主,他还经常嫌我矫情,我从来都不是他最理想的人选,这才是他不愿意公开我们关系的原因吧。
他没那么喜欢我,所以犹豫了很久也没追我;他没那么喜欢我,所以暑假里他都没曾想起来要主动给我打电话;他没那么喜欢我,所以暑假回来后不仅一点也没有表示想念还跟我疏远;他没那么喜欢我,所以压根儿没想起来要问我的生日,要送我礼物;他没那么喜欢我,所以刚才才舍得强行掰开我的手任我自生自灭,看到他的旧相识就想遮掩我们的关系……
我满脑子收不住闸的在寻求蛛丝马迹印证谭天是不喜欢我的,就好像打开了一个熟透了的榴莲,那气味丝丝缕缕充满每个角落,怎么去也去不掉。我的心也在这些蛛丝马迹的缠绕中被五马分尸,越来越痛。我浑浑噩噩的下了车走进张鹏的公寓,没有开灯直接摸索着瘫倒在床上。
躺到床上,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刚才谭天说溜完冰我们一起去饭店吃饭的,补上次生日错过的那一顿,这顿饭终究还是没有吃成。这会儿他是不是在陪史云霞吃饭呢?也许谭天不一定会主动邀请她吃饭,可是史云霞如果要她的“小天哥”请客,谭天是断然不会拒绝的。想到刚才史云霞左一句小天哥,右一句小天哥的叫得那么亲热,我就止不住的生气。我一直都是连名带姓的叫谭天,还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呢。
刚才溜冰场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让我越想越气恼,越想越伤心。我的心好像被拿着粗盐反复揉搓了几遍,再撒上一把辣椒面胡椒粉捏吧捏吧,最后淋上一勺滚油糍啦啦作响。记得课文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那段说“一拳下去,就像开了个酱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用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正合适。
我并不想哭,可是眼泪如开了闸的水坝,不受控制的自动往下落,一把鼻涕一把,泪稀里哗啦的把张鹏的枕头弄得一片狼藉。记忆中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小学一年级时,脚被夹到自行车里没打麻药就缝针的时候了。我不知哭了多久累得迷糊了过去,可是刚一迷糊过去就好像有只手又把我从梦境里拽了回来,耳边又响起谭天刚才那句话“她是我新闻社的同学”,我的伤心和愤怒又如排山倒海般的重新来了一遍……我如此反复的折腾着自己,似乎只有不断回顾伤心和疼痛才能让自己深刻意识到谭天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哭了一晚上,在接近黎明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直到楼下传来“卖废品啊…….”的声音我才被吵醒。我揉了揉眼睛,想尽力睁开,却只能露出一条缝。我的双眼被泪水浸泡了一晚上已经成了两只桃子,整个脸也像刚发起来的面包那样肿泡泡的,用手指按一下都弹不回来。
我迷糊着抓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吓得一骨碌坐了起来,尾椎骨那里疼痛立刻肆意蔓延开来,牵扯得我呲牙咧嘴,但此时我已经顾不上了。我昨晚被伤心愤怒冲昏了头,完全忘记今天的驾照考试,现在离考试时间还剩不到一个小时。昨天跟“老黑鱼”约了在学校附近接我,可是这里离学校还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