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沈小
转学上高小,奇闻格外多。
相差年岁十,父子共吟哦。
史圩小学只有初小,升到五年级六年级时,必须到沈黄庄高小去上学。秋季开学时史圩小学有25个学生升入高小,他们都去沈黄小学就读了。
沈黄小学距离史圩有六里之遥,孩子们上学从史圩出发,经过史庄、徐庄、陈庄才能到达学校。一路都是曲曲弯弯的泥土小路,阴雨天特别难走。沈黄小学的校舍,原是一个姓陈的地主家的四合院。北堂屋是老师的住房兼办公室,东西两边厢房是教室。南屋东头是厨房,中间是大门和过道,西边一间房子则是收藏室。学校门前原是菜园,后平整为操场,上面立了一副篮球架,这在附近几所初小是没有的。
教高年级的都是正式的中师毕业的老师,一般都在二、三十岁左右。教语文的是三十多岁的陈老师,手脚都有些残疾,上课都拄着拐杖,板书写字都用左手,改作业都用毛笔,同学们见了都很敬佩。因为生活不能自理,老婆孩子都带在身边,一家三口都住在学校的厨房里。教数学的是皮老师,二十多岁,个子不甚高,但人很精明,课讲得精准利落,从不拖堂。
教历史、地理的是朱校长,据说是淮阴老八师毕业。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穿件灰蓝布长衫,四方脸,红光满面,戴着一顶瓜皮帽子。平时走路,不快不慢,稳稳当当,儒雅斯文,一副长者形象,一见便令人肃然起敬。朱校长讲起课来,慢条斯理 ,引经据典,常引人发笑。
还有一位姓李的和一位姓徐的老师,他们都在二十来岁,都在教低年级学生。他们和皮老师都很爱体育活动,常见他们在打篮球。因为刚解放不久,学生不多,上高小的更少。五年级、六年级都只有一个班,每个班50多人。大多数是男生,两个班只有一个穿长衫的女孩子。低年级也只有学校附近庄上的几个黄毛丫头,女孩上学还没有形成气候。
学校的学生即使在一个班级,年龄相差也很大。维华和维营当时才11岁,但同班学生中有姓宋的两个同学都快30岁了,他们的孩子也在沈黄小学二年级上学,父子同校,相差仅两个年级,实属奇闻。有人说他们是为了躲扒河出差才上学的,有人说解放前他们没有钱上学,解放后有机会了他们才圆了上学读书的梦。在维华看来,不管什么原因,想上学就是好事。他听维新大哥讲过,古代有个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最后成了唐宋文坛上的八大家之一。所以有志不在年高。
语文陈老师一手拄着棍,一手膀肢里夹着课本,慢慢地走进教室。他望望黑板上,见有几个粉笔字,歪歪扭扭贴在黑板上,便放下拐杖和教本,准备拿黑板擦去把它们抹掉。坐在前排的维营见了,连忙站起来说“老师,我来擦!”说完,便拿起黑板擦把几个粉笔字擦掉。
同学们见了,一起鼓掌。
陈老师今天讲了课本上关于列宁寻访朋友的故事。说的是列宁想找一个养蜂的朋友,却不知道他的住处,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让蜜蜂引路。于是他顺着蜜蜂飞行的方向,终于找到了朋友。故事告诉人们,遇事要善于分析,寻找答案,解决困难。陈老师讲语文课,像说书一样,有声有色,引人入胜,而且往往深入浅出。他讲瞎子摸象那篇课文,分析说,看问题要全面,不能只凭一点一面就下结论。摸着大象牙齿,就说大象是圆滚滚硬棒棒的;摸着尾巴,又说大象是毛绒的,一条条的。这不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吗?
维华最喜爱的是朱校长,一副长者的慈祥的面孔,一种端庄儒雅的风度,一口温和而低缓的淮阴话,一手严正而漂亮的毛笔字、粉笔字。同学们都很欣赏他的粉笔字,不潦草,不倾斜,平平正正。许多同学看了,都在心中描画。朱老师自己说他的字是学的何绍基体。同学们听成“火烧鸡”,都笑了起来。朱老师知道同学们笑的原因,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何绍基”三个字,并严肃地说:“我说的是何绍基,不是火烧鸡。是姓何的何,介绍的绍,基础的基。而不是火柴的火,烧饭的烧,下蛋的鸡。”
同学们听了又发出一阵大笑。朱校长又进一步解释说:“何绍基是清朝大书法家,文章和字都很好。”
他怕学生还搞不清楚,便又在黑板上写下“何绍基,字子贞”,而后又解释说:古人习惯,在名字之外再取个字,字与名字意思要相近,相辅相成。切不可相反。他这么反复解释,无意中又增加了同学们不少知识。有一次上历史课,他讲西周历史。讲到姜太公80岁还在渭河边上钓鱼,鱼没有钓到,却钓到了周文王。文王访贤,见到姜太公,相谈甚欢,便聘请他为军师,后来帮助周王治理国政,打败商纣王,建立大周王朝,最后姜太公被周武王封在山东,位列公侯。在讲到周武王弟弟周公名字时,他怕同学们再次误听发笑,便先在黑板上写下“周公,名姬旦”,而后强调说是姓“姬”的姬,“元旦”的旦,不是吃的“鸡蛋”,结果同学们还是发出一阵大笑,但这次不是误会的笑,是对老师有趣解说的笑。
毕竟是高小,师资格外强。
门前飞鸟叫,院里书声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