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之十五：导演林岭东

当年，要我书写的这位仁兄，是名符其实的国际大导演---林嶺東。二十七年前，我有幸在他的手下工作了100天，印象深刻，受益匪浅。不过，却留下了“后遗症”：同类的工作，至今未有超越的机会----于是，留下了难得的回忆--然后，各奔东西。

香港演艺生活，基本如此。有项目，埋堆，各人搞清楚自己那部份，准备，全情投入，虽然来自四面八方，可是，专人管理下，合作无间。开工期间，导演和明星、小工，都是一样的饭盒。收工，各自寻找目标--唯有导演--还得开夜工，为明日工作操心、操劳。

2七年前，我已不年轻，可是，任何剧组都是以年轻人为主。于是，夜生活，老人家基本不受欢迎。我也知趣，为打发时间，在酒店房内写字、刻章。被人出卖，导演获知，竟将剧本略作改动，要我在摄影机前挥笔涂鸦。为生活，已经出卖色相，如今还要现场献丑？我不知画过多少次，可是，从来没有在镜头前表演过，我有点担心----不过，次日现场看到导演安排双机同时拍摄，我突然好像遇到了知己，感动之余，真情流露。。。。导演一声“CUT”!—---居然一气呵成。

影视表演，当然有“假”的成分，可是书写文字，却很难重复。据说王羲之酒醒后老觉得“兰亭序”写得不满意，重写了好几次--没有人说他超过第一篇。

书法优劣，各取所好，难以定律。不过，书写那一瞬间的性情真假与否，很难掩饰。所以--中西都有签名鉴定专业。

前些年在上海与林导演重逢，回忆当年，各自留恋十分。在香港合作过的朋友中，像他那样长情的名导演还真不多。也许，是性情相近，也许，是缘分，也许，都是潮州怒汉----臭气相投？不过，因为他是鼎鼎大名的国际导演，我可不敢轻易“投”他。难得他从来没有架子，视名利如浮云----他曾闭关十年：看书、旅游、喝酒、聊天。。。

突然，林导演递过来这诗不诗、词不词、亦诗亦词的功课---“不用急，随便何时写”。

在上海，写了几次，自己看了，都撕了。不是我不满意，我相信他不会满意。

虽然导演一直读洋书，可是香港人骨子里的中国，用阿城的话说：属清朝--在香港石板街，光是过百年的匾牌、对联，就可以开个博物馆。何况，三十年来，他过眼的中西影视、电影美术指导，书画大家怎能不多？听他对前辈导演张撤的书法赞不绝口，就让我汗颜！----说实话，若张撤在世，绝轮不到我写。

张撤是何等人物？跟过蒋经国作文官，自己学作导演，作曲《阿里山的姑娘》，拍过武侠经典《独臂刀》，带过吴宇森。。。好了，再想下去，我就别想提笔了！什么都忘记它！想着林导演当年在上海的一鼓足气；冷眼导戏；严励训人（不训演员）；专访小吃；不拘俗套；启用新人；挑战自我．。。如今他正在忘记过去、重新探索一一我又岂能墨守成规？

回到纽约，某晚，我放弃了原来的纸，原来的笔，信手抓起一枝底纹小排笔，铺开朋友刚送来的碎金宣纸-----一气呵成。在留下的空间用小笔写下一点我俩的交往和书写的心得，顺便感谢他多年前对我这个”老新人“的赏识和抬举。

在香港当面交给他的时候，刚展开，他笑逐颜开：这个是我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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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周润发

 

------林导演，你这么突然走了，谁会再给我这样的机会去尝试表演、尝试新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