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赤道非好汉——巴西BR174公路纪行
一、去赤道的准备
人各有志。因为一个人的一生里会有N个志向,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因此全世界80亿人就可能有N x 80亿个志向。这个数目庞大如银河里繁星之多,难以想象,但其中绝大多数是相同或者类似的,比如升官发财,“平平淡淡才是真”,“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等。这些人人都可能有的志向,太稀松平常,没什么可说道的。但有些罕见志向,为极少数怪人才有,值得叙述。比如,当我时隔26年,再次来到巴西亚马逊州首府玛瑙斯,并租了车时,所立下的志向: 开车沿BR174公路,往北375公里,去赤道,拍照留念。我知道,这个志向,不可理喻。“赤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片黄土么?” 但我还是历尽艰险,往返独自开车14小时。归途中,漆黑的亚马逊流域,荒滩野地里,一个车胎爆了,幸得一对老农夫妇的帮助,换上备用胎,开到玛瑙斯机场,赶上去圣保罗的飞机,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按预计时间回到比利时,处理列日中文学校各项开学事宜。
一开始计划去赤道时,我并非独自。与我同行的 小A,初与我志向同,但临出发那天清晨,他在床上,忽然正襟危坐,对我说: “江老师,你坐下,跟你说个事儿。昨天夜里,我出去会了个女友,网上认识的,就住我们旅馆附近500米。她名叫C,在上大四,小学老师。今天17点,我和她约了再次见面,不能和你去赤道了。”我与小A是忘年交,看着他长大。三年前,他大学毕业,只工作了几个月就辞职,呆宿舍里躺平,并深陷抑郁,动不动就哭,泪流满面,一个28岁的大小伙子!对此,我虽然不能理解,但因曾多次失业,深知工作可能导致抑郁,躺平更可能导致抑郁。不是什么人都能耐得住躺平,正如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出国,例如肖山、卢刚、王立山以及最近出事的齐太磊。出国于我等,是自由通行证,于他们则是毒酒。躺平与此类似:一个领了工资就不见了,钱花完了又来上班的非洲黑人躺平,不用干活就有钱花,他会高兴死了,让前述几人躺平,他们会难受得要死。 这个暑假,我到巴西旅游,特邀小A同行,为让他看看,第三世界穷人的悲惨处境,不要身处第一世界的比利时,成天盯着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所谓不幸。我真诚地祝贺小A找到巴西女友。这显然有利于他走出抑郁。我还向他建议:如果觉得她好,可尽快与她结婚,获得在巴西居住和工作的权利;巴西幅员辽阔,两倍于欧盟27国的总和,人口两亿多,差不多等于欧盟除德国以外的26国人口总和,而且都说一种语言,如同美国,以你的情况,来此地发展,大有可为。我知道他喜欢住在热的地方,对他的皮肤有好处。法语说一个人自我感觉不好,就说他se sent mal dans sa peau (直译:他呆在自己那身皮里不舒服)。小A来巴西生活,呆在自己那身皮里舒服了,他的抑郁可能也就没了。 但我现在却面临一个问题: 没了游伴,只我一人,还去不去赤道?只想了五分钟,我便决定,去。因为如果不去的话,租车做甚? 租车一天60欧元,还加一天停车场费,岂非荒唐?再说玛瑙斯的市面,除了26年前,我已看过、描写过的歌剧院(见《航行在亚马逊河》),其它没什么好看的。玛瑙斯其实就是一个近三百万“活着就是胜利”的各色人等杂居地,并没有欧洲名城数千年历史沉淀下的文化可言。朋友老王给我推荐过玛瑙斯几个可去的地方,其中最引我眼球的,是一个专炖王八的小饭馆。但气温35℃,烈日炎炎之下,四处游荡,就为吃几块王八肉,喝几口王八汤? 于是决定,还是去赤道,纵使我一人,冒一定风险:车可能抛锚,可能有路匪打劫。对前者,我想到的办法是,先开两小时试试,到一个叫Presidente Figueiredo的城市,是玛瑙斯的一个景点,有瀑布。如果车没问题,就继续往北,否则在Presidente Figueiredo找人修车,返回。我租的车如下图所示,是辆雪铁龙越野(SUV)车,已开36992公里。这车从漆色看,有六成新,除非我的运气太差,应该不会出机械故障。彼时我没想到,车会爆胎,因此没开车后箱看看,是否有备用胎和换胎工具。
我在欧洲开车已有33年,路上从未爆过胎,脑子里便缺根弦。这就如同在欧洲生活久了,人会变傻,轻易信人所言。上图左端黄圈内显示的,是我租车开出46公里后的油标: 油箱几乎空了。按之前我两次租车的经验,车行 Localiza租出的车是满油,还车也须满油。8月14日下午,我在玛瑙斯市区的Localiza租出车后,在市内找旅馆,开了46公里,忽然发现油灯亮了: 快没油了!赶紧开回车行。车行负责保养这辆车的技工,一个看上去只有20岁的精瘦小伙,仔细检查了车,对着油标拍了照片,向我道歉说:“忘了加油,我会上报这情况,车租出时只有一格油,您到机场还车时也只需一格油。” 但实际上,我相信,他在说谎,他没上报——上报肯定会遭到批评,甚至因此丢饭碗——因为8月16日23点,我到机场还车时,检查的车的人坚持认为,这车租我时是满油。这个官司,直到8月29日才结案:Localiza给我来信,取消8月18日他们寄来的要我补缴288 Reals油钱的发票,并向我道歉,保证以后不发生这样令我不快的事情。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如果租车当时,我脑子里有根弦,要那个向我道歉的技工写一纸证明,“此车租出时一格油”,我何至于有此麻烦?这个教训说明,第三世界的人,热情好客,但也喜欢说谎,要钱时狮子大张口,我等居欧傻民去旅行,脑子里须重新绷起一根弦,如同回中国。此为题外话。 前述另一种可能,路匪打劫,并非杞人忧天,我亲历过。2003年3月,一天夜里,我乘大巴离开圣保罗,去巴西南方小城帕南毕找工作。大巴开出圣保罗城外不久,就听“哐”的一声巨响,有沉重硬物砸到司机一侧的窗户,一车的乘客大喊:不要停车! 不要停车! 司机径直开过,两个小时后,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驿站停下。大家下车,查看,发现玻璃已呈扇面开裂,于是纷纷议论,好险!若司机一时慌张停了车,路匪一拥而上,我等不仅要破财,还可能出人命。当然,我在巴西乘过无数次大巴,到过很多地方,只遇到这一次路匪企图打劫,说明概率很小,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可不防。为此,8月15日,我专门勘察了一次道路——从玛瑙斯市中心,出城,上BR174公路,开了50公里,沿途有几个发现:
1 手机无信号;
2路面很好(下图左);
3过往车辆少;
4 加油站极少;
5 咖啡/饭馆很多,每隔20公里左右,如下图右,并有WiFi。
这最后一个发现,路边咖啡馆多,打消了我在地广人稀的赤道地区开车, 对路匪打劫的担心:这条路不像谷歌街景地图展示的那么荒凉(上图左)。那还顾虑什么?我勘察过的BR174公路的路面,质量堪比西班牙的国道,好于比利时、德国和法国的国道。加油站少,我可每逢加油站就加满油,以保证从赤道返回时有足够的油,直开机场。手机无信号,我下载了谷歌离线地图。8月16日,早上9点,我开车离开了市中心一个停车场,满怀信心地开始了赤道之旅。按谷歌地图提示时间,到赤道5个小时,加上停车加油、吃饭的时间,算1小时,下午14点半,一定可到赤道。飞圣保罗的飞机是次日凌晨1点,减去两小时(提前两小时到机场),就是16日23点。从早上9点,到晚上23点,我有整整14小时,来对付2x375 = 750公里路,按在欧洲开车33年的经验,我认为,没什么问题。
二、Presidente Figueiredo以北,路面变差
11点20,我到达Presidente Figueiredo附近的加油站。自离开玛瑙斯Lider旅馆,已开128公里。加满油后,喝了杯咖啡,吃了几口花生饼,上咖啡馆的网,给中文学校老师群发了消息和照片。路况很好,车况也很好,决定不在此停留,看那什么瀑布——相比依瓜苏大瀑布,肯定是小巫见大巫,继续北上,径直去赤道,回程若有时间,可在此停留一下,看看瀑布,既然路过。 不料,渐渐地,路面出现坑,越来越多,大的,小的,深的,浅的,须减速,绕行。间或还有横贯马路的长坑,不能绕行,只能急刹车,以步行速度,缓慢通过,不然就是咣当一震——好在不是自己的车,不那么心疼。我想起,1996年,在肯尼亚去看赤道的路,也有许多坑。开车的司机,忽左忽右,绕坑开过。后排三人座上挤了四个人,几乎成肉饼。以道路而论,巴西北方与非洲差不多。 BR 174有一段12公里长的路,距赤道约120公里,路面完全没了柏油,裸露着犬牙交错的大小石块,车在上面开行,七扭八歪,仿佛在刀尖上跳舞,时速须控制在15公里以下,否则车和人都颠得受不了。
上图搜自网上,图片日期说明是2023年2月24日。半年过去了, 8月16日,我开过时,道路是干的,但破烂状态依旧。我想起1997年,我在圣保罗大学读博士后时,一个巴西博士研究生对我说的话:有几个巴西。BR 174公路上这段12公里路,代表了最落后,最破烂的巴西,比非洲还差。我甚至在想——车正在这段路上没完没了地”跳舞” ——巴西需要共产党来统治赤化一段时间,把路修好。但赤化之后,如何摆脱呢? 长夜难明赤县天。一个民主自由但道路破旧的巴西,一个独裁专制但道路良好——如中国那样——的巴西,哪个更不差?我当时没想出答案,现在写文,仍然想不出。我开始怀疑,前述给小A出的建议,到巴西来发展,是不是一个馊点子 ? 当然,巴西并非所有地方的道路都差,小A只要不来赤道就行。
三、到达赤道
这段12公里刀尖路,磨蹭掉了我约一小时,加上其它路段的无数大小坑,到了15点30,依然未见赤道碑。我开始担心回程时间不够,也担心,错过了赤道——网上看到的那个赤道碑,也许不在路边,掩在树丛里。我一再挥手,大约有4、5次,招停对面来车,问赤道是否在前方?还有多少公里 ? 此时手机GPS早已无用,因为没有信号。下载的谷歌离线地图也没用上,因为它找不到“equator”或“赤道”或“赤道镇”。路边里程路标非常稀少。我完全没有概念,距离赤道还有多远?因为每次问人,所得答案互相矛盾,就像在山区走路,问人还有多远一样。于是,我在心中定下一个时间点:往前最远开到16点,不管见没见到赤道,必须折返,因为9点到16点,是7个小时,返回当然也要7个小时,就是23点,是我必须到机场的时间。
也是命该我看到赤道,正好我汽车表盘上的时间显示16点时,路右边出现一个大黄牌子,“Linha do Equator 200 m”。不由得想起老毛的话 :“往往有这种情况,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我又坚持了3分钟,16点03,路左边,赫然出现BR174公路赤道碑。我开到碑前,停车。赤道碑周围占地,有半个足球场大,但只我一人在场,只好伸臂,自拍留念。打量四周,发现20米开外的一个屋子里的柜台后面,有个小女孩,就喊她出来,帮我照相。她实在太小,5、6岁的样子,身高只及我腰,大概从未给人照相,歪拿着我手机,拍了2张。之后细看,两张都闭眼,聊胜于无吧。
她妈披着大毛巾,皮肤比我还黑,往下滴着水,走过来,看着我,也不说话。我问她,有什么吃的卖吗?她摇头说,没有,还说了什么,可能是她有的可以卖的东西,但我没听懂。巴西小吃里,我只记得二种的名字:Pão de queijo(奶酪面包),Pastel(炸饺)。她说的东西里,没有这两样。
上图是赤道碑上的一块铭牌,说明了BR-174 公路的历史,建造者,意义。全文翻译如下:
工程建设部
皇家工程兵部
BR-174 公路建成 45 年后,我们聚集在这里,向建设这条公路的先驱们表示感谢和敬意,这条公路是巴西军队历史性的工程里程碑,促进了罗赖马州与巴西其他地区的融合。
“渴望看到亚马逊永远融入巴西” (江岩声注:巴西军第六工兵营营歌里的一句歌词 )
罗赖诺波利斯, 罗赖马州, 2022年7月21日
2022 – 45 = 1977 : BR174公路建成于1977年。这个年份好记,那年我22岁,年底考取大学。当年修筑这条公路的巴西军第六工兵营的战士们,肯定有许多人与我年龄相仿,如今在世的应该还有不少。他们要是与我同行,看到洒下他们青春热血和汗水筑成的路,今天变成这么一副破烂样子,不知要怎样痛心,难过?!但又能怪谁呢?从以上铭文看,当年筑路是为了地缘政治:捆绑亚马逊于巴西。这只要当时的领导脑袋一热,大笔一挥,批下一笔投资就行,就如同前些年中国各地狂建高铁。但在巴西赤道地区,每五平方公里才有一个居民,有多少人和货物需要运输?而维护这样一条路,却需要长年累月往里面投钱,经济上肯定不合算。民主体制下,政治家几年换一茬,一朝天子一朝钱,没人能有长达46年的权力,特别关照这条一直赔钱的公路。于是我们就可理解,为什么一段12公里的路,没了柏油,路面犬牙交错,半年没做任何修理;其余路段,星罗棋布的大坑、小坑,没人去填。
16点12分,我开车离开 赤道。来时花了7个小时,回去还要7 个小时,一共840分钟,而我只在赤道待了不到10分钟,840:10=84:1,这样投入产出悬殊比例的傻事,相信世界上80亿人里,没几人愿意干。
四、爆胎
回程开了100多公里后,又缓慢地通过了那段12公里的刀尖路。之后的路,仍需躲避无数大坑、小坑,慢速过横断沟。尽管我万分小心,但因为天已全黑,会车灯下, 20米外就看不清地面,又不能老开大灯,对面时而有车过来,因而会时不时躲避不及,“咣当”一声掉坑里,车发生剧烈震动。终于,又一次“咣当”,右前轮方向传来“扑哧”一声,然后是连续的“嘶嘶”声,车速立刻下降到40公里/小时。我心拎到了嗓子眼,但没下车查看,而是心怀侥幸,听说现在的胎漏气了能自修,或许还能维持这个速度,一直开到机场。但我知道——从自行车扎胎的经验,胎一旦破了,不可能走远,即使推都不行——可能性很小。终于,无论怎样踩油门,车就是不走了。我打开车门,下车,环顾周围,四野茫茫,漆黑一片,无人,无车。怎么办?此地到玛瑙斯机场,应该还有200多公里。飞机是肯定赶不上了。那我明天就想办法去帕南毕,取银行卡,重买飞机票回比利时。 这次到巴西的一个目的,是处理我在帕南毕一家银行的存款。我上次来巴西,还是2014年,《访茨威格故居和墓地》那次,已经九年了,和那银行早已断了联系,有关证件也早已过期。为了避免遭遇思羽在《2023厦门探亲记》所写的“行长问我,有什么证件可以证明旧护照上的思羽 是新护照上的思羽。想哭”,我除了带上当年在那银行开户时所用的旧护照,还特意到我比利时住地的区公所,开了列有既往所有护照的号码清单,有区长的签字。结果,这些都没用上。帕南毕那银行的办事员,只看了我现在的护照。我特意告诉她,带了开户时的旧护照,她说,不用看。她于八年前到这个银行所工作,而我是九年前来过一次,所以她并不认识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之存在,如果我这次没出现在她面前的话。思羽在厦门银行和我在巴西银行的遭遇,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中国人之坏!人与人之间,毫无信任。当然这个说法,打击面太大,有辱华嫌疑,那么咱们缩小一些 :说明了中国(广义的)官人之坏!可办可不办的事,他们一定不给你办,即使办,也一定要刁难你一番。
这些又是题外话。 车胎爆了以后,我瞬间的各种思绪里还有:不能及时回去,中文学校开学怎么办 ? 想想也没多大关系,其他老师一定能处理好开学事宜,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现在的问题是,今晚怎么办?叫救援?不可能,手机没信号。就在车里过夜?想想都危险,不仅路边没有停车道,有可能被后面来车撞上,而且可能遭路匪注意。
这些思绪滑过脑海之后,我发现,车后方,路右,30米处,茅草丛内,立着个栅栏门,门内是个院子,篮球场大小,尽头有栋木屋。也许有人住里面?或可收留我过夜?那可比呆在停路边的车里安全。我钻进车,发动,勉强将车后退到栅栏门前停下。我下车走到栅栏门外,用力连连拍巴掌。院子里亮起一盏灯,两个人走出木屋,在“篮球场”尽头,朝我张望。我赶紧对他们连连呼:“Sogoho!Sogoho!” 这是1997年5月,我到巴西读博士后时,一个巴西朋友教我的。他说,Sogoho是在巴西生存最重要的一个词。我理解,就是“救命”的意思。没想到,26年后,在这里用上了!那两人打着手电筒,走过来,打开栅栏门,到了我面前。是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60多岁,身材高大魁梧,女的40多。我指着右前轮,对他们说,车胎坏了。男的拿手电筒照向那胎,我这才看清,破了个拳头大小的口子,整个轮胎像一滩稀泥,糊在轮毂上。男的说,是他们门前的大坑,那坑坏了很多车。
我打开后车厢,掀起挡板,喜出望外:一个轮子躺在下面。女的问,有工具吗?我翻了翻,找到一个塑料袋,打开,里面有一个手摇千斤顶,一个扳手。我决定换胎,也许还来得及赶飞机。但路边狭窄,车有一多半骑在马路上,这样换胎,操作很危险,后面随时可能来车。我问,可否把车开进他们的院子里换胎?男的点点头。我发动车,掉头,开进了院子。灯在左边墙上,我把车再掉头,使车的右边朝向灯。男的拿来一长条有些腐烂的木板,扔到车下,右前轮后方。我跪下,将千斤顶置于木板上,开始摇手柄。摇了一会儿,千斤顶已经吃力,但车没动静。我低头观察,就着男的手电光,发现千斤顶头所顶的位置往右边一点儿,车杠上有一个凸起的环。我想,那应该是支千斤顶的地方,就把千斤顶移位,顶住那个环,再摇,车开始升起。我继续摇千斤顶,待轮胎与地面有了足够大的空隙,停下,用扳手卸螺栓,共有四个……。
换轮胎这活儿,三年前,我每年干两次,一次换四个雪轮胎,一次换四个夏季轮胎。虽然三年没再换过胎,但多年练就的基本功还在。约莫半小时后,我换好了轮胎,摇下千斤顶,收拾好工具,打开后车箱,掀开盖板,男的主动搬起换下的轮胎,放到后车箱里。我盖上板,把工具放进去,盖上车厢。我掏出钱包,拿出一张100 Reals,交给男的,连声说,谢谢!和他们挥手告别后,我开车离开了院子。一路更加小心,怕再坏一个胎,好在路面越来越好,坑越来越少,没再发生意外。23点,我平安到达机场。还车时,遇到麻烦,验车人认为我应该加满油,已如前述。我说明了情况,没跟他纠缠,径直乘通勤车去了机场大楼,赶上飞圣保罗的飞机。
回到比利时家中,清点发票,这趟赤道之行,往返共加油五次,油费总共450 Reals,约90升油,其中一部分是酒精(Ethanol),对环境没有污染,比汽油便宜20%,但热值低些。
五、教训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复盘我的赤道之旅,心有余悸。路况那么差,爆胎一事,当时犹如五雷轰顶,现在想,应算小事。而且在地广人稀到五平方公里只有一人的地区,我车恰好停在有人住的农场附近,是天助我。但即使没这个运气,我还可以拦后面来车,请司机用前灯照着,我一人在公路上换胎。但如果是机械故障,比如震断了排气管,或震坏了轮子的轴承,我能有什么办法?更不要说发动机出故障。那只能冒险在车里过夜,等待天明,再想办法。又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弃车,搭便车,回玛瑙斯。那就不知道要怎样折腾了。按凡事须往最坏处着想的原则,从我这趟赤道之旅, 可得出以下教训:
1 租辆好车,最好是吉普或皮卡,车胎厚实,检查备用胎、换胎工具;
2 带一个在巴西可用的GPS(我家有Tomtom GPS,但只覆盖欧洲,没带);
3 询问租车公司 : 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如何叫救援?
4 两人同行;
5 带一个手电筒,装上新电池,检查是否亮;
6 带足水和食物(我车爆胎时,只有约100毫升饮水,5个路上买的橘子大小的巴西广柑,一个花生饼,水和食物的准备严重不足);
7不要当晚赶飞机;
8 为预防万一,带上帐篷和睡袋。若夜间车抛锚,无计可施,可在公路边空地过夜。买个印第安人的吊床带着,也许更好,可避开地上的蛇蝎,但缺点是,睡着不舒服,因为无论仰睡或侧睡,脊椎骨都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