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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一年(30)韩国就医的一些细节,及其他

我们的一年(30)韩国就医的一些细节,及其他

博客

1013日,回到加拿大了。

 

感谢大家的关心,有关上次的话题,我再起一篇,聊聊最近半个多月蒋先生在韩国就医的一些细节,及其他。 

 

病因

 

医生出具的病理报告上,正式病因是败血性休克(Septic Shock),以及由此引发的急性肾衰竭。外加猩红热(Scarlet Fever)。

 

败血性休克是败血症最危重的阶段。它是人体感染病毒之后,免疫系统对入侵病菌作出极端反应,攻击自身组织和器官,从而导致体内脏器出现严重损伤,甚至衰竭的症状。这种病理现象,听起来与大流行初期的新冠重症差不多,只是感染的部位有所不同。

根据网络资料介绍,败血性休克的患者如果得不到妥善治疗,大部分人都会死亡。就算送进ICU,死亡率也在40%左右。蒋先生被送进医院时,身体虚脱,血压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医生说,如果他那时候睡了过去,很可能就已经死了。我第一次在病房见到他时,他气若游丝,眼白泛黄,平常永远温热的手臂摸着凉飕飕的。根据医生的说法,蒋先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四肢冰凉,这就是shock的表现。医生一度担心他的四肢会坏死脱落,还好,他求生欲超强,这一点很重要,在蒋先生出院那天,主治医师跟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总结陈述。

 

住院的第一个星期,蒋先生的病情反反复复。他浑身疼痛,每晚都发高烧,医生给他用了大量的镇定剂,助他入眠。那段时间,他不停出现幻觉,一会儿听见我在枕畔用英语跟陌生人大声聊天(事实上,我根本进不去病房),一会儿又听见一群青少年在他耳旁论枪支管控的问题。私底下,他跟我说,那段时间,他还时常看见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只是不好意思跟医生讲。

 

住院期间,医院前前后后做了六轮细菌测试,最终锁定肇事病菌:链球菌toxic shock

一旦对症下药,他身上奇奇怪怪的疼痛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身体各器官的感染指标也慢慢消退。

谅是如此,一场病下来,他的体重还是直线掉落三十磅。我跟他开玩笑:你以后再也不用留胡子了,因为你已经没有需要被掩盖的双下巴了。

 

至于怎么感染上的,医生说,这个就很难判定了,可能是皮肤蹭伤又碰巧接触到了病毒,又或者,病毒携带者通过咳嗽打喷嚏等方式飞沫传播给了他。。。这一路遇人无数,无论是熙熙攘攘的景点,还是挤挤挨挨的公共场所,都有可能是把蒋先生送进病房的源罪之所。

只能说,我从小在中国人堆里摸爬打滚着长大,对许多流行其中的病毒早有抗体。蒋先生第一次光临宝地,病毒逮住一个全无抵抗力的西方载体,由不得要好好肆虐一番。

 

我这般猜测,拜与蚊子君打交道的经验所赐。众所周知,江南蚊子多,从小我也没把蚊叮虫咬当一回事。被咬了,皮肤起个红疹,挠一挠,过半天也就消散了。哪料到,成年之后来到加拿大,每次被蚊子一咬,皮肤上都会肿起小馒头一样的大包,红痒难当,起码得持续一个星期。同样的蚊子,蒋先生挨咬后,就若无其事。为此,我还专门看过医生,被告知这属于过敏,吃了不少药,这几年才慢慢适应了北美的蚊子。这次到日韩,再次遭遇亚洲蚊,我还是没啥反应,倒是蒋先生开始肿成小馒头。想来,蚊子飞不过太平洋,也就最大程度地保留住了其毒性的地域特色。料其他病毒,也类似。说不定把蒋先生送进ICU的病毒,早已被我四两拨千斤,化解于无形了。

当然,再怎么琢磨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科技再强大,监控再给力,想要追踪小小的病毒,也是蚍蜉撼树,痴心妄想!(这话说着怎么这么耳熟,我是从哪里听来的?)

只能祈祷,希望不要再次与它们交手。尊敬的病毒君,如果不得已再相逢,请给我们派个温和的过来。拜托了!

 

住院

 

1024日凌晨被救护车拉进医院,到1110日下午出院,蒋先生在Inha University Hospital住了整整十八天:前三天在ICU,后十五天在普通病房。期间,他又经历了一间房住六个病人的General Ward,和独门独户的Private Room。可以说一场病下来,对韩国的住院系统有了比较充分的体验。

 

刚出ICU时,医生建议是蒋先生住private room的,是他主动选择了普通病房。一来,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保险公司认真沟通,完全不知道有何种coverage;二来,蒋先生比较乐观,从小因为家人的庇荫,他大概就没住过超过两个人的普通病房。他以为General Ward会是一个医护无微不至患者心平气和的乌托邦。

普通病房每个房间有六张床位,轮到什么样的室友,全凭天意。头一天,蒋先生还处在镇定剂的控制之下,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病友们也相对安静,因此全无抱怨。第二天就不行了,病房里住进两个怼天怼地的病友,虽然蒋先生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从病友面对医护时粗声大气全无礼仪的对白方式,大概也能猜出他们并不是在高唱赞美诗。蒋先生就此开始度日如年。

雪上加霜的是,医护并没有太多可以照料他的时间。大概是人手不够,再加语言障碍,医护一天顶多看望他三次,每次还都是同一个人。他说有次他吃了一口cheesecake,被噎住了,涨红了脸直咳嗽,又没法坐直。有个护士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奔向另一个病人去了,完全没有理会他。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要被噎死了。

 

因为住院体验太差,每次视频,他都提出要尽快出院。可他高烧反反复复,完全无法自主行走,每天都在打点滴,身上还插着导尿管。这个样子,怎么出院?他要真出了院,怕我就累病了,到时候谁来看孩子?婆婆也是同样的意见:没好透,千万不要出院。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安抚军心,让蒋先生安安稳稳在医院里待着。

韩国医院麻烦的地方在于:ICU时,还允许带着小孩去探视(实习生可以帮忙看娃);进到General Ward,孩子们反倒一步也不许踏进了。医院里并没有baby sitting的服务,孩子们不能去,相当于我也没法去。总不能把孩子们扔在大堂自生自灭,我只身前去探望夫君吧?

 

视频中,蒋先生的神情日渐萎靡。当初在ICU,本来总共只许探视一次,后来医护发现,我的探视能让蒋先生精神振奋,这对他的康复极为有利。所以,ICU护士长网开一面,让探视变成了每天一次。

普通病房的护士长,对于无孩的探视条款,却是寸步不让。他们给出的唯一解决方案,就是等蒋先生好转一点,自己坐轮椅去到地下室,那里没有人数和年龄的限制。

蒋先生为了这个目标,很努力地练习独立推动轮椅。进到General Ward后的第三天,他当真推着轮椅下来了。他手上挂着IV,身上插着导尿管,强打精神与我们母子仨共聚了十来分钟。

只是之后的大半天,他与我们断了联。后来我才知道,他回到病房后,病情恶化,浑身疼痛难当,又是呕吐又是高烧,一夜回到解放前。

第二天他还要求下楼来,被我坚决拒绝了。我是担心,他的身体条件明明还不允许,却这样上上下下地折腾。只怕过不了两天,又得回到ICU

我说,我会想办法来病房见你。

 

我在韩国不认识任何人,旅馆老板也无法给出baby sitter的建议。网上倒是有上门看娃的服务,可是人生地不熟,我怎么敢贸然招个陌生人来我的房间?万一TA伤害到我的孩子们怎么办?更糟的是,TA要趁我不在,把我的孩子们拐跑了,我上哪儿找去?

 

婆婆说,你不妨联系大使馆。大使馆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在海外的需要帮助的国人,你现在是真的需要帮助。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加国驻韩使馆的风评,底下各种抱怨,说使馆百无一用。但我确实一筹莫展,家人(因签证或体质的原因)过不来,孩子们就算送回国,年迈的亲人估计也handle不住两只小神兽。我的问题,必须原地解决。

 

我给使馆留了言,告知了我的情况,问他们有没有可推荐的baby sitting的机构。其实,我也没想过他们真能帮上什么忙。联系他们,一来,是想要尊重婆婆的建议;二来,有点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就跟找工作投简历似的,有机会就投一下,不回复也是意料之中。

 

没想到大使馆真的给我回复了。一个叫Miran的女士跟我连通了好几个电话。她说,我家孩子因为没有本地户籍,可能进不了那些托管机构。她给医院的首席护士解释了我的情况,看能不能让医院的保安帮我临时托管小孩。医院给她的回复是,他们第二天就会把蒋先生送进VIP病房,独门独户,我可以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看望蒋先生。除了不许过夜,其他任何时段都可以探访。

 

单人间在医院的顶层,窗外视野开阔,风景秀丽。屋内除了很现代的卫生间,还有整洁的小厨房,和带一组真皮沙发的客厅。整体感觉,比我们租住的小旅馆要fancy不少。与普通病房不同,VIP间的护士随传随到,大都会讲一些英文,就算有时候沟通不畅,床旁还有翻译器。蒋先生终于找回了生病时万般宠爱集一身的感觉。

当然,他的社会主义情结忍不住又要发作一番:所以说,在韩国,如果是穷人,得了病就没法得到妥善的照料?说这话时,他一侧的眼皮挑到了天花板。

明明是温室的花朵小姐的命,偏偏喜欢操一颗丫头的心。

我说:国情不同。我们亚洲人多,病者基数太大。人人都享受VIP的话,医院起码扩建三五倍,医护也不一定能跟得上,在岗的怕是个个要身先士卒。

讲心里话,人人都爱VIP,但如果我生病,普通病房住起来应该没有障碍。大学时,一个宿舍住六人,还是上下铺,四年留下的,不都是美好的回忆?像我这种能屈能伸的草根,反倒不爱提社会主义。

 

入住VIP的次日,是1031日,万圣节。这是除圣诞之外,蒋先生最为看重的节日,一早他就央求我去商场给孩子们买凹造型的行头,说就算生病,也不能让孩子们错失如此重大的节日。

我在附近的商场转了好几圈,完全找不到万圣节的思路,不得已,回医院求助英文翻译。自从大使馆跟医院联络上,英文翻译就跟我熟络起来。她说,去年梨泰院庆祝万圣节时,出现了重大的踩踏事故,死掉了一百多个平均年龄18-20岁的年轻人。所以,今年万圣节的所有活动都被取消了。总统还专门出来发表讲话,中心思想就是:今年不过万圣节。

我们住首尔时,刚巧就住在梨泰院,见过附近小巷那满墙的追思纸条,还有一地的鲜花和毛绒玩具。原来,距离上次踩踏事故,已是整整一年。不知不觉间,我们在韩国见证了这一段悲伤的历史。取消是应该的,不然,让那些失去孩子们的家长情何以堪?

所以,原本准备的万圣节活动,就变成了给孩子们讲解这段悲伤历史的教育课程。我与蒋先生跟孩子们一再重申:生命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靠边站。

 

旅馆

 

蒋先生住院的第二天,我去医院附近寻找住宿。

医院所在的城市,是仁川市。除了机场附近,仁川市英文并不普及,到处都是清一色的韩文,公交车报站主要靠猜,去餐厅点菜全凭第六感。(附一张典型的菜单。)

 

大街上那些圈圈杠杠的文字,我一个也不认识。就算用谷歌寻找旅馆,屏幕上的英文与现实里的韩文也对不上号。不得已,我去医院前台询问。

前台是两位白月光一般的妹子,发髻乌黑,额头洁白,口罩之上,是一式清丽娟秀的眉眼,一看就很能撑得起医院的门面。两个姑娘身高一致,体态相仿,又穿着同款水红色带绸光的衬衣,外面套一件乳白色的束腰小西装,站在一起,犹如复制与黏贴,就算我这专业识别亚洲女性的目光,看到她们,也是一阵恍惚。

每次蒋大核去到医院,都会牢牢盯住她们,又咯咯着弯腰笑上半天。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问我:妈妈,那两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幸好白月光们不谙英文,不算被冒犯到。那天,我用谷歌翻译请她们推荐医院附近的住宿,她俩看了看布衣荆钗又满面心事的我,低头交谈一阵,从手机上给我搜出个“Hotel BIN“。左侧的白月光抬起芊芊玉指,遥指东北方向,说走路五分钟就能到。

我照着她们给出的地图,带俩小娃步行前去。

那是一条主干道的侧路,原本狭窄的马路边停靠着不少车辆。空出的车道上,时不时有汽车鬼魅般驶过。我带着孩子们穿行在或静止或行进的车阵中,不免提心吊胆。靠近房屋的一侧,一捆捆用透明塑料袋包裹起来的垃圾被随意堆放在路旁,走过路过,时不时还能闻到下水道飘来的独特气味。非常劝退。

Hotel BIN的老板,从穿着到眼神,与门外的马路浑然交融。我用谷歌翻译询价时,老板拿过一只老旧的计算器,吹了吹落在屏幕上的灰,用粗胖的手指在上面用力按下几个数字,然后展示给我看。若隐若现的屏幕上,标间价格一会儿显示六十,甩了甩,又变成了八十。

我询问整周的价格。老板说,周六要翻倍,周五周日加价50%。一看就是坐地起价。

想着这是医院的白月光推荐的,我忍了忍,要求先看房间。

电梯很小,只容得下三四个人,还得前胸贴后背。

老板把我们带到二楼一个小小的标间。走进门,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我捂鼻扭头,说:我不要smoking的房间,我有小孩。

老板说:这是无烟房。他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房间,说,烟味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就算再仓促无助,我们母子也不至于屈就至此。我谢过,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沿着马路右拐,再右拐,我们走进一条相对清静的巷道。垃圾还是沿路堆放,不过我在一众韩文中,一眼就看到了一行英文字母:Hotel Secret。赶紧迎了过去。

去往前台,要先穿过车库,着实奇怪。不过,前台摆着价目表,虽然周边注解都是韩文,数字不会骗人。当下安心不少。

老板不讲英文,但他把一整个星期的价格明明白白写在台历上,貌似比价目表上还要低出一截,这是透明;我让他带我看房,他直接递过一张房卡,让我自己上楼去看,这是信任;孩子们看到免费饼干,想要拿一块,他直接拿过一捧,塞到他们手里,哪怕我们还不是房客,这是心善。

从这家旅馆到医院,同样也是走路五分钟的距离。比起之前那家,Hotel Secret的房间简直称得上宽敞豪华。窗户是小了点,但灯光足够明亮,设施也蛮新。我问老板:明天几点可以入住?老板说:随时过来。诚意满满,我们没法不住。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询问价格时,有位年轻的房客路过,从口袋中掏出两张一万韩元的纸币,给大核和小诗各发一张。这种对陌生娃表达喜爱的方式,让我目瞪口呆。

来韩国之前,看到网上有人说,相当多的韩国人排斥小孩,许多餐厅甚至设置了无孩区。一度,我还挺担心,怕带着两个吵翻天的孩子会招来厌烦无数。但就这一路的感受,韩国人对小孩的喜爱程度,远远超过在哪都带着疏离感的日本人。韩国人,尤其是老人,对小孩表达喜爱的方式非常直接。他们会毫不避讳地用直勾勾的眼神盯住小孩上下打量,甚至俯身盯住孩子的脸,嘴里喃喃说些我听不懂的韩文,看表情,应该是善意的。有些人甚至会伸出手来,摸摸小朋友的头发与脸蛋。走在路上,孩子们时常会收到路人递过的糖果与点心。语言不通不要紧,他们直接往孩子们手里塞,让人却之不恭。有一次在山顶,我们遇见一群正在野餐的妇女,妇女代表跑过来,塞给俩娃各自一只鸡腿。

这习俗,刚开始让我们无所适从,不过慢慢也就习惯了。只要是善,即便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总还是相通的人性。到后来,我出门时兜里也总会揣几颗糖,打算但凡哪家小孩多看我一眼,我就给颗糖。可惜,小孩们对我这其貌不扬的阿巴桑兴趣缺缺,一直到离开韩国,糖也没能发出去。

 

 回到旅馆这个话题。第二天check in时,老板递给我一只包装精美的welcome kit,里面大致是牙刷香皂剃刀之类的小物件。与其他日韩旅馆不同,这个装子里还装着两只避孕套。

我拍了张照片,把这当作笑话发给了蒋先生。蒋先生还处于病重阶段,没什么力气开玩笑,只说,让我别用那些避孕套。

我们母子仨就在这间旅馆安顿了下来。老板一团和气,我们想延几天就延几天,想要什么就送什么上门,需要room services,就派人过来打扫房间。我们在小旅馆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宾主相安无事,我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直到蒋先生出院前一天,我想搞清楚多加一个人会如何收费,就拿起手机翻译了一下电梯间的价目表。我惊讶地发现,这家旅馆竟然按小时收费,过夜费用从夜里十点开始。想到门外大街上常年散落的美女名片,还有大白天成双成对check in的青年男女,我一激灵,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Love Hotel,也就是那种专供情侣或炮友约会的场所?

我走到医院,把这番疑虑说给蒋先生听。他哈哈大笑,说:你听听名字不就知道了?如果不是love hotel,谁会起名Hotel Secret?还给你避孕套?

原来从我们入住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只是怕我不安,没敢跟我明说。

蒋先生问:旅馆周围有没有心形标记?

怎么没有!旅馆入口处,就是一个巨大的心字招牌。

 

也就是从那晚开始,我开始留意周边的动静。夜深人静时,只感觉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都在热烈上演各种成人电影。还好,老尼我历经这大半月的身心锤炼,早已五蕴皆空。

 

我只是纳闷,蒋先生明明这是第一次踏足日韩,怎么对这类酒店熟门熟路的样子?等他身体好点,是不是应该给他搬张老虎凳,开个座谈会?

 

 

保险

 

这次住院,我们最终收到的账单,是33.5M韩元。

用婆婆的话来讲:谢天谢地,我以为会是这个数字的十倍。

确实,根据身边人的经验介绍,这份账单太过友好。有朋友去美国发个心脏病,费用二十多万美元。跟我们随行回国的护士,她说十二年前,她母亲和继父在美国犹他州遭遇车祸,母亲在ICU住了三天,又转普通病房十三天后出院;继父在ICU待了13天,最终不治。两个人收到的账单总额,是160万美元。

蒋先生住院期间,婆婆和阿姨已经筹备了二十几万加元的现金。老姐妹还商量着,要不要把TFSA账户里的股票卖了,可以帮我们垫付这笔医疗费用。没想到最终的金额如此仁慈,除去之前支付的8.4M,最终余额,用我随身携带的两张信用卡就足以支付。婆婆开玩笑说,以后要组团去韩国生病。

保险公司很给力,最终我们自己一分钱也没掏,他们委托了韩国的代理直接向医院作全额支付。连我第一天付给医院的8.4M,也被原线退回到了信用卡上。

不仅如此,保险公司还给我们全家购买了返回加拿大的机票,甚至从卡尔加里派送了一位护士过来,从韩国旅馆到维多利亚婆婆家,点到点全程护送。

 

感慨一句:出门旅行,真是要买保险,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啃只鸡腿喝口白水就能被噎进医院。虽然我们是在最后一分钟才支付的保费,也虽然韩国医疗费用相对便宜,若不是买了这份心安,当初叫救护车时说不定就会犹豫一下。而就这一念之差,可能我们一家四口出门,就只能返回三个。

 

根据保险公司的说法,我们的海外险会在1115号到期,如果届时蒋先生还在住院,保期会自动延续,直到他出院。但之后,我们就必须回国,因为至少在未来的三个月内,保险公司不会让我们延保。而因这场疾病引发的后续费用,属于pre-existing condition,保险公司也不再支付。

蒋先生的身体并未完全复原,再次进医院是大概率的事件。所以,除了回国,我们并无选择。事实上,回到维多利亚的第二天,蒋先生就再次进了急诊。好在有惊无险,略过不表。

 

整个后续行程,什么越南柬埔寨泰国马来西亚巴厘岛新加坡,就此被我统统取消。感谢网友们的智慧,我给那些non-refundable的酒店发邮件,他们大都给了我全额退款。少数几家坚守政策者,都是些相对便宜的酒店,不refund也罢。地面交通比较难搞,没有退款成功的案例。至于航空公司,特别是亚航,我压根儿就没能联系到客服,每次都被bot挡在了门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廉航的机票,还是不要提早太多预定。

目前尚还保留的预定,是明年三月底的地中海邮轮。到时候去还不去,全看蒋先生的身体状况。

 

经此一惊吓,我最深刻的体会是:一家人平安健康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看世界是很有意义的事,如果没有健康的身体坐镇,想来也是不会有太大的乐趣。

蒋先生从ICU出来后,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当初去了越南,我就死定了。后来护送蒋先生的护士,因类似的工作原因去过越南好几次,她也说:如果你们去成了越南,那将会是另外一个故事。那里的医疗体系太不一样了,哪怕是顶级的私人医疗机构。。。她说到一半嘎然而止,我们却不难体会其中的深意。

生命最珍贵,其他靠边站。

 

1113日回到加拿大。在温哥华机场,我们路过一个广告牌,是BC皇家博物馆有关吴哥窟的展览宣传。

我对蒋先生说:如果没生病,咱们今天刚巧就在吴哥窟,来,留影留影。

吴哥窟在蒋先生的bucket list上,也是整个亚洲行中,他最期待的目的地。但我相信,他这张装腔作势的grumpy表情,并没有包含太多真正的遗憾。

就算真有那么一点点,把身体养好了,就有来日方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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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番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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