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剧本《如歌岁月》之四珠江口的战斗及漂流到香港
（本剧本通过叙述主人公陈绍维从广东新会老家到香港历经八十多年的跌宕人生路，全景式展现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到本世纪头二十年整个大时代的沧桑巨变。）
177、码头，外，日
码头的周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干部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辆军用吉普车驶进码头，三班长、四邑佬和陈绍维先后下车。
中年男干部（迎上前励声）：是五队的吗？
三班长（立正）：报告，是五队！
中年男干部：为什么现在才到？害得整船人白等一个钟！
三班长：我们一接到命令就……
中年男干部：别废话，马上给我上船！
三班长、四邑佬和陈绍维连忙从吉普车上拿起行军背包和装口粮的布口袋，一路小跑，踏上踏板，登上机动木帆船。
178、木帆船甲板，外，日
几名战士在甲板上闲聊。
三班长、四邑佬和陈绍维板着脸走过来。
战士甲迎上前，和三班长互相击掌一下。
战士甲：老战友，又见面了，怎么姗姗来迟？
三班长：一到就被喷个狗血淋头。
战士甲：活该，我们最远，第一个到。
三班长：一接到命令我们就赶来了，上午我们还在割胶。
战士甲：就你要割胶，谁不是上午都在割胶？
中年男干部步伐匆匆走过来。（三班长和战士甲马上闭嘴不语。）
中年男干部：开船！开船！
179、码头，外，日
踏板被收回到船上，马达声响了起来，木帆船缓缓离开码头。
180、大海，外，日
机动木帆船升挂起满帆，喷着阵阵黑烟，乘风破浪前行。
陈绍维站在甲板上凝视着海面。
陈绍维（画外音）：从登船那一刻开始，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趟生死之旅，我的人生轨迹也将因此发生重大改变。
181、木帆船船舱，内，傍晚
十多个年轻人三三两两分开坐在通铺上闲聊。
三班长、四邑佬、陈绍维和战士甲围坐在一起。
战士甲：有谁知道去到省城要多长时间？
四个人互相对望，没人吭声。
三班长：陈绍维，前几天你们在哪儿坐船到海南？
陈绍维：阳江。
三班长：用了多长时间？
陈绍维：不到两天。
三班长：这样说来，到省城最快也要三天时间。
战士甲：一来一回，起码就要六、七天时间，加上取货装货，十天跑不了。
四邑佬：应该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要我们带十天口粮。
两名船员合力抬着一大锅饭进来，另一名船员手捧装着碗筷的木桶跟在后面。
一名船员：开饭啰！（船员们将手上的东西搁在通铺上，一众年轻人围了上去。）
三班长：走，吃饭。（三班长、四邑佬、陈绍维和战士甲起身走了过去。）
两名船员将饭打到碗里，一一递给众人。
另一名船员从木桶里取出一个瓦罐，打开盖子。（里面装满腐乳。）
众人拿着筷子争先恐后地住瓦罐里抢腐乳。
船员：甭抢，甭抢，一人两块，肯定够。
陈绍维（叉起一块腐乳）：哪儿的？
船员：开平水口。
陈绍维点点头，再叉一块腐乳放进碗中，走开了。
中年男干部进来，船员把装有饭和腐乳的碗及筷子递给他。
中年男干部（接过饭碗及筷子）：同志们，我们船要经过珠江口国民党匪军出没的区域，为了应付突发情况，从今天晚上开始，在船头增设了望哨，两个人一班，一班两个小时。（扒一口饭）一旦看到有匪军军舰出现，由船长和船员在甲板上应付，我们从武器箱里取出枪支弹药，留在船舱里戒备，随时准备反击，明白吗？
众人（异口同声）：明白！
中年男干部：一队是谁带队？
战士甲（举起手）：报告，是我！
中年男干部：吃完饭，你把值班人员编排好。
战士甲：是！
182、大海，外，夜
天空明月高挂，海面风平浪静。
机动木帆船降下风帆，缓缓前行。（船头，两名年轻人抽着烟，警惕地四周了望。）
183、木帆船船舱，内，夜
十多名年轻人和衣躺在通铺上睡觉。
一名年轻人轻手轻脚走进来，来到中间的铺位，拍了拍陈绍维的肩膀。
年轻人（压低声音）：喂，醒醒。（陈绍维张开眼睛）到你上岗了。
陈绍维坐起身来。（年轻人又去拍旁边的四邑佬。）
184、木帆船甲板，外，夜
陈绍维和四邑佬走出船舱，向船头走去。
185、木帆船船头，外，夜
一名年轻人（伸一伸懒腰）：平安无事，交给你们了。
四邑佬扬扬手，陈绍维点点头。（年轻人离开。）
四邑佬从裤兜掏出一包烟丝，用烟纸将一撮烟丝卷成喇叭形的烟支，弯下腰用火柴点燃，吸了起来。
四邑佬：你不抽烟？
陈绍维（拿起挂在船舷上的小座钟看一眼）：我爸生前喜欢抽水烟筒，我讨厌那种味道。
四邑佬：你不懂，饭后一支烟，快乐胜神仙。（向陈绍维猛喷一口烟。）
陈绍维掩鼻躲开。
四邑佬“呵呵”笑起来。
陈绍维：人人都叫你四邑佬，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四邑佬：李三斤，我家三兄弟，大哥叫一斤，二哥叫二斤，我老三，李三斤。
陈绍维：一二三的三，斤两的斤。
四邑佬：是吧。
陈绍维：这名字不好听，难怪人家叫你四邑佬。
四邑佬：我不识字，管他好不好听。
陈绍维：改一改。
四邑佬：怎样改？
陈绍维：你看，（用手指从甲板上的积水中蘸一下，在船舷上写出“李三斤”三个字。）李三斤，（再蘸一点水，加上几笔划，变成“李玉新”。）李玉新，怎么样？好不好？
四邑佬：李三斤，李玉新，好，好，回去叫指导员改了。
陈绍维笑了笑，抬头向四周观望。
186、天空，外，晨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太阳从海平线冉冉升起，光芒四射。
187、木帆船船头，外，晨
陈绍维和四邑佬伏在船舷上，注视着初升的太阳。
四邑佬：太美了，我是第一次看到。
陈绍维：我是第二次，上次也看到。
188、木帆船，外，晨
几名船员先后升起两桅风帆。（风帆立刻随风鼓了起来。）
木帆船逐渐加速前进。
189、珠江口水域，外，日
一艘军舰从无人小岛后面驶出，向一艘正在拉网的渔船驶去。（军舰上面飘扬着“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190军舰，外，日
一名胸挂望远镜、口叼烟斗的海军军官从船舱里出来，沿着舷梯下到甲板。（甲板上几名持枪陆军士兵注视着军舰旁的渔船，渔船上几名渔民脸带微笑恭敬地站立着。）
海军军官（望着渔民）：今天有收获吗？
船老大（点头哈腰）：有，有，有一些。
海军军官：挑好的，给我。
船老大：好，好，老总，您稍等一下。（向身后的两名渔民摆手示意。）
两名渔民立刻跑进船舱。（片刻，抬着一箩筐鱼出来。）
船老大：老总，您看，可以吗？
海军军官点点头。
两名水兵过来，向渔船抛下绳索。
渔民们将绳索绑在箩筐上。（水兵和士兵合力将箩筐拉上军舰。）
海军军官从裤兜里掏出两枚银元抛落渔船。
画外音：报告长官，前方发现一艘可疑船只，正全速驶离。
海军军官举起望远镜了望。
191、木帆船船舱，内，日
急促的汽笛声从外面传进来，一阵响过一阵。
中年干部打开武器箱，将枪支弹药逐一分给众人。（十多名年轻人一边穿着木棉救生衣，一边接过枪支弹药。）
画外音：我是中华民国海军太丰号，命令你船停航受检，如不遵从，后果自负！
中年干部：如果对方要登船或者发起攻击，大家听我的命令，立刻上甲板反击，听明白没有？
众人：明白。
中年干部：还有谁没有武器？
陈绍维（举起手中的步枪）：我，我没用过。
中年干部（接过步枪，把两颗手榴弹塞给陈绍维）：会用吗？
陈绍维摇摇头。
中年干部（拿起手榴弹拧开保险盖）：拧开，拉掉拉环，扔出去。
陈绍维点点头。
四邑佬（拍了拍陈绍维肩膀）：别紧张，对准目标，使劲扔出去就行。
三班长：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们俩都要跟着我。
四邑佬和陈绍维点点头。
192、木帆船甲板，外，日
船长和四名船员站在甲板上一言不发，神情冷静地注视着逐渐靠近的军舰。
军舰紧靠在木帆船旁停下。
海军军官：你们是哪里的？
船长：长官，我们是中山县的渔民。
海军军官：怎么不见渔具？
船长：回长官的话，我们这趟出海是送货的，现在回去。
海军军官：还有其他人吗？
船长：就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
海军军官（回头对两名陆军士兵）：你们两个下去，搜一搜。
两名陆军士兵（立正）：是！（抛出绳梯，沿着绳梯往下爬。）
193、木帆船船舱，内，日
中年干部和众人持枪紧靠着舱壁，屏气敛息。
中年干部手枪一挥，首先冲出船舱。（众人跟着冲了出去。）
194、木帆船甲板，外，日
中年干部：打！（对着绳梯上的两名士兵连开两枪，两名士兵中枪掉进海中。）
其他人举着步枪，或站或蹲，齐齐向着军舰开火。
陈绍维弯着腰，跟在三班长和四邑佬后面冲上甲板，拧开保险盖，拉掉拉环，向军舰大力投出手榴弹。
三班长和四邑佬端着枪向军舰打出一梭子弹后，又各自投出一枚手榴弹。
195、军舰甲板，外，日
子弹横飞，手榴弹连连爆炸。
海军军官和三名士兵中弹倒下，其他水兵抱头鼠窜。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来，和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
两名水兵躲在舱门后举枪还击，被密集的枪弹压制住，缩了回去。
196、海面，外，日
军舰冒着黑烟，缓缓驶离木帆船。
197、木帆船甲板，外，日
军舰渐渐驶离木帆船。（枪声逐渐稀疏下来。）
中年干部（收回手枪到枪套）：好了，好了，停止射击！（枪声静止。）
画外音：跑了，跑了……好，好……（响起欢呼声和掌声。）
船长（望着驶离的军舰，脸色忽变铁青）：不好！快！快升帆！（跑向驾驶舱）开船！转舵！
四名船员分别跑到两支桅杆旁，合力拉起风帆。
中年干部和众人愣在原地，茫然无措。
一阵子弹突然射来。（四名年轻人中弹倒下。）
中年干部：趴下！趴下！（众人急忙趴在甲板上。）
一排子弹射来，击穿船舷。
两名船员中弹倒下，绳索脱手，帆布“哗”地滑下。
战士甲和一名年轻人同时一跃而起，抓住绳索，用力拉起风帆。
年轻人刚把绳索扎牢，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后背。（年轻人倒下挣扎着，用绝望的眼神望着陈绍维。）
陈绍维既惊恐又于心不忍，正要起身。
三班长：陈绍维，不要动！
四邑佬（一手按住陈绍维）：你找死呀！
战士甲匍匐爬行到年轻人身旁，用手捂住他的伤口。
一梭子弹射来，击中桅杆。（桅杆“咔嚓”一声断开，连同帆布一齐倒下，压在战士甲和受伤年轻人的身上。）
198、海面，外，日
军舰缓缓转向，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形的波浪。
军舰的尾炮在慢慢降低炮口。
199、木帆船甲板，外，日
船长（匍匐爬到中年干部身边）：轮机中弹了，不能动了，我们要弃船。
中年干部：弃船？我还要跟它干一场！
船长（指着军舰）：你看清楚，那是尾炮，它不会过来，它要用尾炮轰我们。
中年干部：还有风帆，调头，我们冲过去！
一梭子弹射来，击断桅杆上绳索。（帆布“哗”地掉下来。）
船长冷眼盯着中年干部。
“轰隆！”一发炮弹在船旁炸开，水花四溅。
船长：没时间了，快下命令！
中年干部（一咬牙）：弃船！
200、军舰尾炮台，外，日
炮口微微移动一下。
“轰隆！”一声，硝烟从炮口喷出。（远处，炮弹在木帆船甲板上炸开，碎木块夹杂着浓烟飞上半空。）
201、海面，外，日
一些尸体和破船板随着波浪漂浮起伏。
一些生存者在水中挣扎着向前游。
远处，军舰高速驶过来。
202、军舰甲板，外，日
十几名士兵和水兵拿着卡宾枪，对着海面持续扫射。（海面上，漂浮的尸体、破船板和在水中挣扎的年轻人连连中弹。）
203、海面，外，日
三班长挥动双臂用力划水，追赶到四邑佬身旁。
三班长：陈绍维呢？你有没有看见他？
四邑佬：没有，下水就不见了。
三班长和四邑佬不约而同停止了划水，回身抬头向上怒目而视。（巨大的军舰舰体出现在他们身边。）
204、军舰甲板，外，日
十几名士兵和水兵站在舰舷旁，持枪狞笑着。
三名水兵枪口向下疯狂地扫射起来。（海里，三班长和四邑佬连连中弹，没有了动作，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起伏漂荡。）
205、海面，外，日
中年干部迎着波浪奋力向前游。（一发发子弹持续不断地击落在他身边的水里，迸发朵朵水花。）
中年干部停止划水，回身仰头傲视前方，脸上露出蔑视的笑容。
中年干部的右臂从水中举起，紧握的手枪连连击发直至弹尽。
一梭子弹射来，中年干部的鲜血夹着水花溅起。
中年干部的右臂缓缓没入水中。
206、珠江口水域，外，傍晚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江面也染成血红色。
军舰逐渐远去。
207、沙滩，外，晨
三辆敞篷吉普车驶进沙滩停下，十多名外籍、华籍警员纷纷跳下车跑向海边。
一名外籍警官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扫视沙滩。（一些碎船板和尸体被海水冲上沙滩，海里还有碎船板和尸体在随波漂浮。）
几名外籍、华籍警员跑进水中，把尸体拖上岸。
外籍警官从车里下来，整理一下警服，迈步向海边走去。
画外音：This man is still alive！（这个人还活着！）
外籍警官闻言随即转身快步走过去。
陈绍维双目紧闭，仰卧在沙滩上。
蹲在陈绍维身旁的外籍警员：He's still alive。（他还活着。）
外籍警官蹲下，用食指和中指按在陈绍维的颈项上。
陈绍维（咳嗽一声，口中喷出一些唾液，迷糊呓语）：我……我要回……新会。
外籍警官（抬头张望）：Lee，come here。（李，过来这里。）
一名华籍警员跑过来。
外籍警官：Ask him what he said？（问他说什么？）
华籍警员（蹲下，拍拍陈绍维的脸）：喂，喂，醒吓啦！（粤语，意思：喂，喂，醒醒！）
陈绍维（迷糊呓语）：我，我要回新会。
华籍警员：返新会？咁你就要重新落水，游去对岸，再向西行，咁先返到喔。（粤语，意思：回新会？这样你就要重新下水，游到对岸，再向西走，这样才能回到呀。）
陈绍维（迷糊呓语）：我要……回……新会。
华籍警员：呢度系香港，仲返乜鬼新会吖，上边笠笠乱，个个都走晒落嚟喇，系你先话要返翻上去！（粤语，意思：这里是香港，还回什么新会呀，内地乱糟糟，人人都逃过来啦，只有你才说要回去！）
外籍警官（不耐烦）：What did he say？（他说什么？）
华籍警员：He said he was very lucky to come to Hong Kong。（他说，他十分幸运来到香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