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琴：人民有权利调查事实 — 与余秋雨先生商榷 于2000年

(此文发表于《南方周末》2000 年 5 月 16 日。原为我给该报编辑的一封信。我 把信通过邮局寄往该报。编辑将此文加上标题，和另外两名当事者的文章合成一 版发表。)

人民有权利调查事实by王友琴

  余杰在他的《余秋雨，你为何不忏悔》中，引用了我所作的关于文革的研
究。余文所引是建立在我对91所学校的调查的基础之上。我曾访问了300
位文革的经历者，并查阅了大量历史资料。在这些学校中，有28位教育工作
者和3名“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在1966年夏天被红卫兵活活打死。还有
很多人在被毒打和受侮辱后自杀。对被打死的人的姓名年龄和性别，被打死的
日期和地点，在我的《1966:学生打老师的革命》等一些文章中都有清楚
的记载和说明。这些校园暴行的发生，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在文革中和文革后
这些暴行未能被报告，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人们对文革有不同的记忆和不同的说法。余秋雨在一篇访谈中说:“二十 年前，中国政府和司法部门在总结文革的惨痛教训之后，正式宣布今后再也不 准任何人离开法律程序对其他公民进行非法的调查、取证、审查。”
  照余秋雨说来，不是在政府和司法部门工作的普通人，就不被准许对事实
(比如文革的历史事实)作调查和研究;像我所作的这种研究以及数百位文革
经历者的见证，就都变成了非法的?
余秋雨的这个说法令人震动。首先，“不准进行非法的......”，你怎么可 以先断定那是“非法”的呢?另外，“调查、取证、审查”，三者有很大的不 同，不可以这样放在一起。文革中所有的工作单位都成立了“专案组”来“审 查”甚至“隔离审查”(即在各单位自设囚室关押囚禁在那里工作的人)，余 秋雨对此并不陌生。现在普通人当然不能这样来“审查”别人，但是，人民有 权利调查事实真相，更应该取得证据，然后才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寻求正义。 人民应该通过法律途径惩罚作恶者，但是他们有不可剥夺的权利知道和了解事 实。对千万人深受其害的文革，余秋雨可以不调查不取证，但是不可以不准老 百姓这样做。
  请余秋雨说明，在何时何地，政府与司法部门“正式宣布”了他所说的这
一规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样的规定违反宪法，文革研究者可以根据“行
政诉讼法”提请法院审查这个规定的合法性。如果这是余秋雨自己编造的，或
是他按照他自己的愿望作出的解释，那么请他发文说明。不然，这种说法现在
这样堂而皇之地登在报纸上，是对从事和关心文革历史研究的作者与读者的一
种恐吓，也是对文革受害者及其家属的一种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