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病菌和一场春梦》 (24) 那一年的记忆，除了战争和瘟疫，还有我做的春梦

第二十四章，大统帅的一次隐秘乡村之行

在动物进化的过程中，充满了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血雨腥风的竞争，而主导竞争的的核心是血缘、亲情以及繁衍的能力。人类用文明的词汇包装了这些动物的本能，使人类看上去充满了道貌岸然的神性。

被杜蕾斯将军吹嘘的一场割包皮外科手术式的闪电战打成了僵持战，并且看不到任何快速取胜的希望。

大统帅陷入了沉思，从日出到日落，一整天他都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中。他不停的踱步，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老迈的灵魂步履蹒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大统帅望着窗外远处隐约可见的繁忙街道，不时有行人及车辆掠过，这是他唯一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角度。

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宫殿了，他感到有点窒息，他需要一次旅行来释放自己紧绷的神经。黄昏时分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回一趟家乡。在那里有一个女人在等待着他，每当他感到迷茫的时候，他就会萌发出见她的念头。那是他个人的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

在凌冽的寒风中，一队戒备森严的车队悄悄的离开了胜利宫，穿过繁忙的城市，然后离开了乌拉尔汗。

当大统帅清晨醒来，他发现车队正行驶在帝国辽阔的乡村地区。那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窗外寒风凛冽。车队在田野中缓缓行进，周围一片萧杀之气。

远处出现了一栋房子，孤零零的坐落在一片森林中，烟囱冒出淡淡的白烟，他似乎闻到了他熟悉的味道。

车队在一栋乡村别墅前停了下来。寒风中门口站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她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她的脸上布满皱纹，温和的神情下透出坚毅的目光。大统帅下车，两人轻轻拥抱，然后脸颊贴在一起，就像亲人一样，他们互相搀扶着进了房子。

老妇人已经为他准备好浓浓的咖啡，大统帅喝了一口，意味深长。只有他知道那是家乡的味道。从童年时代他就熟悉这种味道，他无数次看着父亲忙碌完一天，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喝着咖啡沉默的看着过期的报纸。

老妇人问，亲爱的卡里古拉，你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你还好吗？

大统帅不置可否。

老妇人又问，自从战争爆发以来，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你，你遇到困难了吗？

大统帅依然沉默，他起身走到一架陈旧的钢琴前，轻轻抚摸着落满灰尘的琴键。

老妇人温和的对他说，卡里古拉，你好久都没有弹琴了，你想弹一首吗？

大统帅点头，他坐到钢琴前，弹奏了一首瓦格纳的《葬礼进行曲》。这是一首节奏缓慢、旋律怪异的曲子，每次弹奏，都会让他骚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老妇人认真的听着，不时为他指出弹错的地方，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

老妇人问，你还记得村里的阿卵吗？

大统帅点头，阿卵是他儿时的玩伴，他们曾一起爬山、钻山洞。那时他瘦小，腿脚也不太灵活，经常被人欺负，是阿卵一直在保护他。

大统帅问，他怎么样了？

他去世了，明天举行葬礼，你想去参加吗？

大统帅点点头。

第二天清晨，大统帅和老妇人参加了阿卵的葬礼。大统帅看着躺在棺材里的阿卵，内心涌起一阵伤感。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分别的时候两人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而如今却已是天各一方。

一辆破旧的拖拉机拉着阿卵的灵柩，冒着黑烟，缓慢的行驶在冬日的田野上，周围是一片茫茫白雪及光秃的枯树。此情此景让他再次回忆起童年时代的孤独与绝望，但是现在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清晨，大统帅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老妇人身材已经变形，就像一个年迈的母亲，走在街上和那些普通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对于大统帅她表姐、是他一辈子的灵魂伴侣。

小时候一次卡里古拉爬树，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在床上躺了好久，是表姐每天陪着他，直到他痊愈。

后来卡里古拉因为性格孤僻以及内心极度的自卑，曾几度自杀，是表姐及时发现救了他。表姐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的初恋。从那时起表姐就成为他精神上的抚慰及一辈子的情人。

很奇怪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男孩，在表姐的眼里却充满价值。她从卡里古拉身上看到了一种异于常人的品质。他们之间这种奇特的情感持续了很久，在卡里古拉的人生历程中，表姐从未缺席，她一直默默的站在背后给他力量。

卡里古拉成年后，对于人生的方向曾陷入短暂的迷茫。在表姐的鼓励下他投身于军旅，从底层做起，经过不屑的努力成为一名低级军官。虽然他看上去外表不够结实，但军营生活磨练了他坚毅的性格及意志。他开始脱胎换骨，并由此揭开了他人生崭新的一页。

一次他回家乡看望表姐，表姐对他说，卡里古拉，你应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这样才符合你现在的身份和事业。

后来他休假的时候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空姐，不久他们结婚了。他过着看似正常人的生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只是一个形式。在他内心这辈子他只爱一个女人，那就是表姐，他一直与表姐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他的婚姻维系了几年，后来他参与了政治，成为帝国领袖大元帅身边的高级军官。他的工作充满神秘，常年在外，他与妻子的婚姻也名存实亡。

一天妻子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他问为什么？

妻子说，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很普通，但是我们彼此相爱。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爱我，请你成全我们吧。

那时卡里古拉上校正全身心投入到振兴帝国的伟大事业之中，他答应了她的请求，结束了他们短暂的婚姻。

多年来表姐一直隐居在家乡一栋不起眼的别墅里。在卡里古拉人生奋斗的过程中，每当遇到挫折、感到迷茫时他都会去看望她。只有在她面前卡里古拉才会放下伪装，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包括他不为人知的身体缺陷，他不利索的左脚、垫高的鞋根、精神上轻微的精神分裂，这一切只有表姐知道。

在那次涉及帝国及他本人命运的军事政变中，他失去了一个宝贵的蛋蛋。这让他曾经一度精神迷失，又是表姐无微不至的耐心及关怀让他重新找回一个男人的自信。

后来他成为帝国的大统帅，他变成了一尊神，被所有的人膜拜。只有在表姐面前他才会摘下面具，像孩子一样趴在她的膝盖上哭泣。每次表姐都会轻轻的捋他的背，像安抚自己的孩子。

严寒的冬季，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屋里炉火正旺。大统帅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表姐拿起一本书开始轻声的朗读。从童年时代起这种场景曾无数次的出现，当他对生活感到恐惧时，表姐就会给他读书。

表姐读的是一本叫《老人与大海的故事》，这是卡里古拉年轻时最喜欢的书。作者是一个拳击手，他喜欢四处旅行，过着招摇的生活。他一生只做三件事，打拳、喝酒和勾引女人。

后来他上了年纪，变得无比落魄，每天躺在海边晒太阳，看着渔民出海捕鱼。夜晚他喜欢去酒吧，靠别人的施舍喝上一杯，然后回家。他睡觉的地方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床边放着一把老式猎枪。后来一天他感觉活腻味了，就一枪结果了自己。

温暖的炉火旁，大统帅听着表姐的朗读，睡意绵绵。

当大统帅醒来时，他的内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说出自己内心的困惑，他的周围充斥着势利小人及虚假的信息。没有人告诉他真实世界的情况，他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对未来的不确定充满忧虑。

表姐对他说，普通人的生活就是一日三餐，每天看日出日落，看孩子们四处奔跑，然后老去。我们已经活得够久了，应该坦然面对人生，不必为那些未知的事情感到担忧。

表姐决定为他的未来算上一卦，那是他们家乡一种历史悠久的习俗。他们来到院子里，仆人已经准备好一只公鸡。那只公鸡雄纠纠气昂昂，仰着脖子斜眼看着他们。

之后表姐在那只公鸡的脖子上轻轻抹了一刀，鲜血溅出，洒在洁白的地上。公鸡死前跳到了一块黑布上，上面画着一些神秘的符号。

表姐认真的看着黑布上的符号，对他说，亲爱的卡里古拉，你还记得你儿时的梦想吗？

大统帅点点头。

你忘记了当年你说过的誓言吗？

大统帅摇摇头。

那你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啦。

大统帅感觉自己再次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