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100层童书馆联合三年少年刊，做了一场特别的活动：和孩子开展一场“哲学”对话——通过书籍和电影与孩子一起探索思辨。
从左至右：范小青、姜宇辉、陈赛
陈赛：《三联生活周刊》主笔.《少年新知》执行主编，著有《大学的精神》《关于人生，我所知道的一切来自童书》《学会幸福，人生的十个基本问题》等书籍。
范小青：中国传媒大学教授，韩国电影研究专家、釜山国际电影节顾问；电影监制、策划，专栏作家。
姜宇辉：巴黎高等师范学校硕士，复旦大学哲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法国哲学专业委员会理事，《新哲人》杂志中文版主编，《法国哲学研究》执行主编。著作有《将人生哲学进行到底》《哲学的好奇》等，在三联中读开设哲学普及栏目，深受读者好评。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对话，有非常多值得大家反复回味的点，因此我们梳理了文字内容，希望大家可以回顾一下嘉宾们和现场的家长们聊的内容，也可以对没有到场以及无法观看直播的家长有所启发。虽然文字很长，但是内容很硬核，值得你花费10分钟时间。 
陈赛：我看您的书《哲学的好奇》里面有很多这样的问题，比如命运是什么，世界是真的吗，等等，这是出于您自己，还是对现在孩子的生活中这些切实问题的了解，还是说你是对自己的小时候的一个回顾？姜宇辉：其实我觉得就是绝大多数的问题，书里面出现的问题，都是我和我身边的孩子，比如我女儿，或者女儿班上的同学提到过的。我觉得这套书，它的一个目的，其实就是希望教会孩子去思考，怎么样独立思考，怎样哲学式地去思考。家长可能会很关心，那到底哲学式的思考方式，意味着什么，它对我的孩子来说，它有多大的用处。陈赛： 我记得我在三联做过一期关于大学的题目，我也是因此认识的姜老师。姜老师是巴黎高师毕业的，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是一个很厉害的学校，培养出了很多哲学家，比如萨特。这些大哲学家经常回到高中或者初中去给孩子教哲学，而正是这些哲学家，能给孩子带去很好的哲学启蒙。所以，也请姜老师以书中的某一个例子来谈一谈，到底怎么样一步步带孩子进入哲学化的思考？姜宇辉：其实就是也可以泛泛地谈。我就谈个很简单的很实在的问题，哲学对于儿童来说到底有什么用，我们就说用的，因为经常我教哲学的时候，我的学生也会上来问的，大人也会来问我学哲学有什么用。然后我经常会举那个庄子的那个例子 “无用之大用”。 但是如果从日常生活角度来说，我觉得哲学对儿童最大的有这样几个帮助：第一个就最直接的，最能够上手的，就是提升他的思维能力。小孩在学校学了各种各样的课程，但这些课程是支离破碎的，是分裂的，比如一个孩子每天拿着个书包，就是每一门课都是一本教材，然后每一本教材都教你一种思考问题的方法。但是这些思考方法之间有什么相同之处呢？比如说你学了这个语文之后，跟数学之间的这个联系或者这个区别是什么？是不是有一种思考方式，能够把不同的学科都打通，形成一种整体性的东西，并且能够把这种整体性的思考方法应用到日常生活里。比如大家学完这个语文数学英语之后，其实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这些课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有一个就是，不知道能够把这些知识运用到生活里面去。可能数学大家觉得挺有用，但是就是我们现在学校里面学完那些数学，真的能应用在生活里吗？我们现在付账都是直接扫一下码，你都不需要计算，学校里面学那些数学知识到底有什么用，可能也是要打一个问号的？所以我觉得哲学最大的用处就是，它能够给孩子一个贯通的一种思考，在不同的这个思维方式之间让你看到联系。语文是表达能力，数学是计算能力，英语可能是就是不同文化之间沟通能，但是哲学会教会你的是普遍的能力，能够给孩子带来一种贯通性，让孩子认识到他学的各种各样的知识，他都能在背后找到规律，找到原理。第二个就是学完哲学以后，孩子能够把他学到的一些知识运用到日常生活之中，哲学就是一个纽带，就是一个桥梁。比如刚才这个小朋友说，他可能《长安三万里》里面的诗都能背下来。但是背下来之后又怎么样呢？ 你有没有想过对你的生活有什么提升或者说有什么改进呢？但是如果你真的学过一些哲学的东西之后，你就会发现语言表达沟通这件事情，对于每个人的生活都很重要，说话是很关键的。你要交朋友，你要会说话的，你要上课要好，要取得好的成绩、你也要会说话会表达自己的。所以你看这个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大诗人，为什么写了那么多的好诗，他们不是仅仅吃饱撑的到处去旅游，相反他们是想用这个语言，去把自己这个思想，把它流传下来，去打动你，所以你看《长安三万里》的诗，你读了那么感动，为什么，就是它有真情实感，然后它能把真情实感，用很好的话表达出来，然后这个话还能打动你，那这件事情不是很美好吗？确实哲学可能没有办法直接给你带来一个好的成绩，比如说能够让你考到100分，考上名校。但是它是潜移默化地给你提供思考方法，提供推动力，整体贯通的能力以及运用的能力。时间长了之后，还能够给你的学习带来一个巨大的推动力。当然我可能有些吹了，其他学科学得好，可能也可以是这样。但是哲学至少对于我来说，真是有着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范小青：像我吧，我的本科是在传媒大学，一个所谓的艺术圈的技工学校。我们上学之后，我们就再也不思考这些大问题了。就开始想，这个照相机我该怎么把它弄到能拍成好看的画面，然后怎么样去用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演员，把我的想要的东西给表现出来，但就是没有思考。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厦大哲学系毕业的，他研究生考到了我们学校的摄影专业，就是完全从一个高大上的，每天不关心柴米油盐的地方，到了一个要自己动手建一个东西的地方。他就觉得他之前学的好像什么用都没有，他都羞于在我们学校说他是学哲学的。而像我们这样的还自以为是地觉得，我们一上来就学到一门技艺。但是等到我后来读研究生，读博士之后，发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看电影是多简单的事，但是你能看到多少，就是跟你的身后的人文素养有着特别大的关系，所以我后来自己就开始学习，也没有系统学习，就开始一点点的去了解哲学、社会学的一些东西，学完了之后我才觉得，看个电影都能分出几个层次来。所以我觉得哲学对于小朋友来说，特别特别特别重要，因为它是一个思考方式的训练，是一个独立思考的根基，如果没有独立思考，那可能我觉得，我们只是一个人的空壳而已。因为独立思考培养了你的创造力。而好奇和思考能力，我觉得是动静相宜的，因为好奇是一个动的生命的动力，而思考的是一个生命的定力，所以我觉得这两个必须得结合起来，所以这才是我觉得对于小朋友来说很重要的地方。因为小朋友是最好奇的，把他的动和静培养起来，长大以后能成为一棵茁壮的大树。一棵普通的树苗和大树，我觉得差别还是挺大的。 姜宇辉：孩子在小学的阶段，好奇心是非常强的，还没有被打压下去，等到长到咱们这个年龄，脑子基本上都固化了，有些东西已经深深扎根在我们脑子里面。我们会觉得， 生活就是这样嘛，就是柴米油盐，就是朝九晚五。还能怎么样呢？但小孩子你问他一些问题，他经常会给你一些非常天马行空的回答，你通过这些回答，可以发现这个孩子，他有什么样的潜力，他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能力，他可以超越这个世界之上的很多事物，他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独特的一种光亮，他不是仅仅是一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每个孩子都是完整的一个世界，一个宇宙，每个孩子来到世界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赐福。家长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应该把他们每个人的个性、自我都打开。每孩子的光亮都可以、都应该去照进这个世界之中。 范小青：所以我特别喜欢你这套书里写的关于死亡的那一节，我特别喜欢。因为这个问题其实我们很少跟孩子聊。姜宇辉：小孩都会问。那我小时候也问过。比如说我奶奶死的时候，我就会问过，大人死后去了哪里。这是小孩经常会问的一个问题，那么去了哪里呢？你可以一点点去引导孩子。就有很多很严肃的问题、很沉重的问题，大人不愿意跟小孩去谈。大人经常会有一个误解，觉得小孩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动物，他的这个心智，包括思维能力还不成熟，但是其实我认为恰恰相反，就是当你跟这个小孩子聊那些大的问题，很大很大的问题的时候，其实小孩子往往是能够回答的，他会成为你的老师。当我们去谈一些日常生活的小问题，比如怎么开车，怎么找工作，怎么赚钱，怎么炒股票，这些东西小孩不懂，他没有专业的技术，他没有经过培训，但是你谈那些形而上学的大问题的时候，小孩他突然会打开一个可能前所未有，你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这样一个思路。所以在哲学这个角度，孩子跟大人之间是平等的，是不分老师和学生，没有等级或者高下的。在谈哲学问题的时候，孩子经常会成为我们的老师，会给我们带来更新鲜的一些启示。姜宇辉：哈哈哈宝宝确实是哲学家，这是我这么多年最强烈一个感受，可能宝宝其他都不是，但宝宝绝对是一个哲学家，因为其他能力他都要去学，但是思考这个能力，真正是天生的，但是要用哲学的方法去训练。哲学不是打压孩子的个性，哲学是把他的个性展现出来。家长不能上来说你就是一个小屁孩，你懂啥呢，孩子他就不想了。但你慢慢沿着这个东西，慢慢把它引申出去，让他一步步地往前想，然后他就会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很有趣，真的很有意思的，然后就开始能够培养他的思考能力。 陈赛：我觉得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他还能问出一些很属于他自己的问题的，这种能力其实非常厉害，尤其我觉得到了初中之后，很多孩子他已经丧失了提问的能力，尤其是提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你真心关心的一个问题的能力，真的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姜宇辉：所以就是我们现在初等教育里面，完全没有哲学是一种缺失。道德与法治本来就应该是哲学的一部分，但道德与法治跟哲学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一个是做规矩的，一个是挑战规矩的；一个是批判性思维，一个是让你接受，必须是这样。家长提问：我的孩子经常会有很有批判性，比如说我们那里的菜市场被拆了之后，开始种上花，我孩子就会问我妈妈，这花能吃吗？为什么没有菜市场了？比如说我孩子还会问我，为什么要上学？如果你读过福柯，就知道这其实是个大问题。就感觉孩子会有各种各样类似于这样的问题，就是你不觉得他批判性思维多了，有可能会与我们很多东西相违背，应该怎么处理？
姜宇辉：这个到底要怎么选择，你旁边是你小孩是吧，那我问他一下吧，这位小朋友你觉得你想做猪，还是做一个靠谱的哲学家？一个整就是吃吃睡睡的，从来不想问题，很快乐，一个一直在想各种问题，思考各种问题。你想做上午的猪、下午的苏克拉底，哈哈哈，就是既要吃吃睡睡，又要有思考。这有道理的，要结合在一起对吧。 这是个真问题，就是很多父母会觉得是二选一，但其实不是二选一。一个敏感的心灵是容易痛苦的，尤其是在现在的环境中。你如果培养他挑战和质疑的精神的话，那他可能会遭遇更多的挫败， 所以有的时候，需要像猪一样去忘掉这件事情，去快乐享受这个人生，很多物质方面的这个幸福，吃顿好的，然后睡睡觉，然后看看卡通片，其实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您刚才谈到福柯。我想稍微谈一下，就是培养孩子这个批判精神，我觉得大家经常会有个误解，以为批判精神就是刺头，但其实这两件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刺头是什么，就是看到什么东西都不满，看到什么东西都要批一下，对这个世界充满一种戾气，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好的，也不能说不对。因为如果你按照这样的方式去生活的话，那么你的人生会很消极，确实会充满很多很多的痛苦。但是批判精神是什么呢？批判精神是让你看到这个世界不只是这样，是有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让你去敌视这个世界，去仇视这个世界，而是让你看到这个世界更丰富的地方，而不是说这个世界只能是这样。所以我觉得就是回答您刚才这个问题，就福柯他对社会的批判，其实他是有个历史的背景，因为福科当时写那本书的时候，他是搞了一个叫作监狱的调查委员会，他是觉得在这个监狱里面，这个犯人很多是没有人权的、遭受压迫的。所以他就是描述了一下监狱从近代到现代是怎么样发展演变的。我如果觉得上来这样跟孩子说的话，那我稍微觉得有一点误导，我是觉得怎么样给孩子讲哲学，选择什么样的哲学其实也挺重要。家长：有一个我觉得可以叫心质，就心理，心就是我们心脏的心，质量的质，我们的心质是需要从小去构建的，你看我女儿，她可能看起来比较害羞，但是我一直比较自豪的就是，在她心里，你说什么，她不在乎。 我们给孩子去看姜老师的《哲学的好奇》，我认为最有用的就是姜老师刚才提到的思考问题的这个能力，是看问题的角度。哲学对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构建内心的一个支撑，不至于在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出现一些消极的问题。
家长：昨天晚上我跟幼儿园老师聊幸运是什么，读了一个绘本，叫我的幸运一天，一个小孩说，在幼儿园里他游戏的时候埋了一粒种子，他说这就是我的幸运，幸运种子，我的这个幸运种子会长大。我女儿就说，你要相信你的每一天每一次的选择，就你每一次选择的时候，你特别确定都特别相信，我觉得这就是幸运。我就在幼儿园做了很多这样的尝试，包括和孩子聊什么是幸福。他们说幸福是什么呢，幸福就是我躺在被窝里暖洋洋的，我不想起来。那个到底是苏格拉底还是猪，我觉得这两个，你要是把它放到二元的框架里，它是冲突的。但是它又是你生活的每一个方面，你可以时而苏格拉底时而猪，不是说我做猪，我就不信我，包括我对我女儿也是这样的。其实小孩是这样的，当他遇到每个问题，你跟他平等的对话的时候，聊的时候，探究的时候，这个问题可能就不再是问题了，解决了。除了批判性思维，我觉得还有关怀性的思维，然后还可能要回到他自己，回到生命里面。在生活里，不用上升到宏大的问题，也不用上升到道德的问题，就是琐碎的在生活里的小问题，这是我自己学儿童哲学的一点体会。
姜宇辉：可能您说得很有道理。我非常同意就是从日常的生活来说对一定要让孩子他关心这个问题，比如今天我们上来就说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正义，小孩不要听的。但是小孩他会关心他日常里面，今天遇到的问题。但是我觉得从小的一个问题来入手，还是需要有一点提升，把它提升到一些更大问题。 这是儿童哲学最强的一个地方，能够在这个小问题跟大问题之间建立起关系，这就是非常强的一种思考，而且这个往往就是我们今天说的，俗一点就那些成功人士，必须具有的一个素质，所有你看到那些真正成功的人士，他都不是仅仅只是在他自己的专业里，比如像很多电影导演，他已经不是仅仅是个拍片的，他已经是艺术家。所有真正的成功，必须要有更大的宏大的视野，而这个宏大的视野，我觉得在现在的小学中学，是很难教出来的，教出来都是一些很窄的东西。比如孩子就会解题，就会背古诗，背得非常好。学了这个几年之后，从小学学到中学，甚至学到大学，内心深处还是很空洞的。他还是没有办法去理解整个世界的意义，包括人生的意义，他没有办法贯通，他没有办法审视，他只是学了各种各样的具体的记忆：会修车，会解题，会背古诗，但是又怎么样呢。你的人生，难道仅仅是学这些具体的记忆吗？还是说你的人生是有一条贯通的目的跟轨道的，你追求什么，你想要什么。李普曼有一句很有名的话，我经常会引用，他说什么是教育：所有能够让孩子找到人生意义的都是教育，是最重要的记忆，最重要的教育，就是让每个孩子找到他为什么活着，他的意义，他的目的，找到the meaning of life。任何其他东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学的。学校里逻辑不教，但在网上找个老师教，教一教就很容易。但是真正去培养他，去找到他自己这个道路，可能就需要哲学来启蒙，甚至需要大人跟他一起进行思考，一起成长，一起提升，这是很重要的。陈赛：我是觉得您这套书，其实如果父母跟孩子一起读的话是非常好的，父母跟孩子讨论这个事情，比如说想要培养孩子的思维或者思考能力。我觉得最重要是父母愿意做孩子背后陪他一起去寻找的人。是我给你提供一点空间让你有一点空气流通的地方。比如说我们杂志是针对青少年，但是我知道初中生真的没有时间读杂志。姜宇辉：很有个性、会反思、能批判的孩子，当他走到社会上的时候，他看到所有的人都会给他施加各种各样的说教，是哲学的教育跟这个社会的现实之间会有一种冲突。我会跟很多家长包括跟很多青少年讲，就是我们需要构建两套系统，一套是适应学校的，得有一个保护壳，有一个能量罩，我们得有一个罩子来应对学校或者这个社会所带来的伤害。古罗马著名的皇帝哲学家奥勒留的哲学命题，就叫内心的堡垒。他那个堡垒，不是说把你这个自我关在内心世界，相反他是说要有这样一个东西，去抵御外部世界对你的伤害，不要随意接受那些东西，要有能力去审视，但是同时呢，又要能够把你的自我很好的去保护起来，然后去应对这个世界。在《哲学的好奇》里，我也引用了奥勒留的一句话：要像屹立于不断拍打的巨浪之前的礁石，它岿然不动，驯服着它周围海浪的狂暴。但这不是一种冷酷，不是一种冷漠，而是一种坚定，一种坚强。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坚持做主，但是我不被这个世界伤害，我可以很用身体强健的活下去，还可以很好地做事情。我觉得心理学处理很多问题跟哲学也很相似，比如说你遇到一些问题的时候，你怎么样很好的协调内心跟外心两个方面。 但是让孩子成为这个刺头这件事情是很有问题的，它是很不哲学，很不智慧。真正的这个智慧，应该在内心世界跟外部世界之间找到一种平衡，不是妥协，而是很好的能够在内和外之间实现自由的出入，不被外物所伤。家长：您也做游戏的研究，就现在其实孩子们热爱虚拟世界，他们热爱玩游戏，我觉得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哲学，游戏或者是这个虚拟世界，是孩子们的一个避难所，也是一个保护膜。我们家长当然觉得这个东西很可怕，但是大部分的孩子很喜欢这个东西，我觉得可能很多情况下是因为外部世界太无聊了，或者是压力太大了，他想要逃避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孩子在外部世界要承受很大的压力，然后他在这个虚拟的世界能够得到快乐。就是我们大人也是，比如我们现在刷手机，刷视频，沉迷在这种东西里面，这其实是一个社会问题。我觉得不管哲学还是游戏，其实都是我们在修复和逃避，或者我们怎么样去让自己能够得一个安宁或者疗愈。如果真的一定要找心理医生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就是如果你能找到哲学或者游戏或者一些东西，能自我保护或者你就有一个别人不看好的癖好，我觉得都是一种自我疗愈。姜宇辉：对，包括艺术、哲学，其实好多东西它都是疗愈性的，所以我也赞同。但现在这个电子游戏，可能也要从两个方面来看。有一方面，它确实是一种逃避，有时孩子觉得学习实在太没劲了，还不如打打游戏呢。但是你真的去看一看现在孩子他玩的那些游戏，其实对他们的精神世界没有什么提升，很多都是氪金的，很多也就是他们换了另外一个地方，去进行一场更加没有意义的，更加肤浅、更加空洞的精神世界的活动。所以，我是觉得如果从游戏这个角度来说，可能游戏的开发者，游戏设计师，他们自己也需要有一些哲学的修养。当他们去做这个儿童游戏或者拍儿童电影的时候，他们也需要有关怀。不是说我搞了一个游戏，就是去骗小孩的钱，骗家长的钱。相反当他去做这个游戏的时候，他要给这个孩子提供一个精神的家园，比如说我的世界、纪念碑谷这一类游戏，它们会给你提供一个场所，提供一个互动的平台，让你跟家长跟其他孩子一起去寻找、去探索、去建造。但是有些游戏，像很多氪金游戏就特别不好，就让孩子去学习成人世界的规则，怎么弄虚作假、勾心斗角的，就有很大的问题。所以游戏也有两面。但是今天可能有很多游戏他没有真正实现去解放孩子。游戏精神，说到底从古希腊开始，它就是一种精神的自由，人类经常会把游戏跟乌托邦联系在一起。人类是在事情都做完之后，没有任何现实需求之后，开始去玩游戏，游戏是一种很高很高的精神境界。但今天我们看到孩子玩的游戏，他可能没有什么精神性的含义， 甚至更残酷地去剥削孩子，在孩子身上去剥削他的剩余价值。陈赛：我们杂志上有一个专栏叫不止好玩，就说游戏的。作者他当然是一个游戏的拥护者，他说为什么你们这些读书人总觉得阅读品位很重要，游戏品位也很重要。姜宇辉：对，培养好的游戏品位很重要。但现在一个问题，就是很多游戏设计师，他们自己的艺术品位包括思想品位是有待巨大的提升。就以前电影会出现那么多大师，像安东里奥尼、费里尼。就我们觉得这真正是大师，就他不是仅仅只会拍片，还有很高的艺术的修养，人文的修养。今天的游戏设计师也应该有。 所以今天的游戏还是任重道远，因为游戏其实是承担起建构孩子的精神家园的重任。孩子好像还是跟学校教育有一些距离，所以他会很自然的在另外一个地方，去寻找自己，但是那样一个场所，你怎么去建构他，怎么去维系他，那就很重要。所以游戏设计师，游戏的这个从业人员，其实真的要好好想想， 孩子在游戏里面，他本来就有更强烈的追求，他是在现实生活里面确实遇到很多挫折，所以他想在游戏里面去找到自己的答案，但是你又给他一个如此空洞跟肤浅的世界，孩子在现实生活的空洞跟游戏的空洞，这在两个空洞之间不停的震荡，这是不是一种更加的变本加厉的伤害。再来说品位，每个人都会觉得我喜欢的东西就是美的，我认为美的东西就是美，那么美是不是有共通性。回到哲学史上，很多哲学家把美当成理想，而且美是所有的人能够汇聚在一起共同追求的一个理想，所以孩子在他听到、看到美的东西的时候，他就会有些改变，他会觉得我虽然只是看了一部动画，或者看了一个很小的东西，但是我们会通过这个东西，去找到人和人之间的很大的一种整体，很大的一种痕迹。所以，公共世界的缺失，我觉得在今天还是很大的一个问题，孩子真的会对学校有归属感吗？真的会对社会有归属感吗？还是说他仅仅是在家里，有大人去庇护他的时候才有，当他走到这个社会上的时候，他会不会变得更加的冷漠，更加的疏离，这也是一个问题。范小青：所以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哲学思维方式，哲学教育——因为美育教育也是哲学教育——的缺失。大学生的自杀已经是不容忽视的一件事，我觉得归根到底就是这个内心的堡垒没有建立起来，内心世界包括人格、自我，包括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怎么样去思考，不是仅仅回应，不是我愤怒或者快乐，不是单纯的一种感觉，而是我能不能去思考去评价，去评判去回应，所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能力。姜宇辉：现在很多人不懂逻辑，连前因后果，什么前提结论都分不清楚，他看到一件事情，经常冲上去就喷了。所以网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口水吐槽或者网暴， 当然这是一个社会现象，可能不单纯是哲学能够去解决的，不是说我是读了这个哲学书，我就能够去解决人生的问题。但是我可能通过学习哲学，把各种各样的力量合在一起，能够让年轻人能过得更幸福、更快乐更健康。所以这可能也是一种关怀。范小青：针对儿童介绍一部100部电影，我看到了很多，都是还是以大人的口吻，以他们以为的经典的电影介绍给孩子，其实他并没有以孩子的心理，和孩子的方式在讲述。这个时候你说这社会差，充满了戾气，孩子没有品位，但实际上是我们大人，没有找到走进孩子世界的方式，我觉得这是很大的一个问题。我们应该找到一个很好的方式跟孩子去讲授，那些我们认为好的东西，哲学的艺术的，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灌输。或者说我认为这是伟大的人类历史的结晶，你必须要去学他，这样的话孩子就觉得很没劲，所以需要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就站在中间，我们是一个中间人，找到孩子跟那些伟大事物之间的连接。陈赛：刚才讲人生意义那个话题，如何让小学生讨论人生意义，从哪些范畴来谈人生意义，姜老师你觉得可以从哪个方面来谈？姜宇辉：我觉得其实我们刚才都在谈论这个话题。比如说当一个父母，他希望跟孩子聊一聊人生的意义。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摆平自己跟孩子之间的地位，就家长就会经常会有的一个倾向，就是高高在上。 今天孩子坐在这里，他觉得这个不是他的主场，发言都是大人，而且讨论的都是大人的问题，即便我们想拉近跟他的距离，他也会觉得有点拘束。所以我觉得最开始这个起点就是平等，而且尤其是从哲学的角度来说，平等是最重要的，你教其他的东西，比如教数学，这小孩真的是不懂的，大人就是知道得多，孩子坐那里听就可以了，他就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但是从哲学的角度来说，平等平视相互的对话真的很重要，只有彼此激发，孩子才会打开他自己，会激发出更新鲜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