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絲時代的故事
關於屌絲時代,我想起來當初在中國的一點記憶。
我記得當初從美院畢業的時候,找來找去找不到工作,結果托了一點點親戚關係,到一個工藝美術學校去工作,與其說是一個當老師的工作,不如說是一種公司的職工工作,每天都要去上班,騎自行車走一個多小時,工資大概只有兩百多塊錢,難以想像那個時候還覺得是一種義務和事業。我記得自己居然還當了團幹部,也做了班主任,也是很荒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冠冕堂皇地活著過來的。這一段記憶還經常跟我在上海設計分院的情境重合,因為這兩處的工作太相像了,一個在研究生之前,一個在研究生之後,都是設計類的學校,可是我教的主要是素描、創作之類的純藝術課,也就是說距離他們的主題有一個距離,即使在我看來他們所謂的專業都是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小兒科的東西;現在覺得好笑,這些學設計的學生一輩子所學,都不過是AI幾秒鐘的工作。
我記得自己傻傻地聽、傻傻地看,記憶裡很多人都很把自己當回事的,那裡的校長後來也回到美院當上了“學科帶頭人”,那個時候還都是年輕人,帶著一幫人每天打藍球,我連看都不去看,所以很不合群。那個時候,我好像很少說話,說話也緊張,這種緊張不是因為自卑,而是因為自傲,一種因為自傲產生的隔離感,不知道讀者能不能分析出為什麼來。對我的自傲比較無感的是學生,所以接觸比較多的是一些學生,其實接觸多也不會成為朋友,因為學生就是這樣,一旦接觸多了,他們不會覺得我還是老師,會逐漸無視我的身份搞得太過份,尤其是在這種設計類的學校,他們有足夠的理由無視純藝術的存在,即使這對我來說是安全的無視。何況都是女學生,也許記憶錯誤?我記得我的班是服裝類的,都是女學生,上課的時候突然都出去了不回來,我會說:你們到哪裡去了?賞花嗎?她們說:上廁所啊!廁所裡怎麼賞花?然後哄堂大笑。
至於其它同事,很多年輕人,也一定會有臥虎藏龍,我沒有關注其他人後來做什麼,所以不會給他們結論,很少接觸,因為或者不在哥們兒的圈子裡,或者也不在同樣的專業裡。記得有一次一起去卡拉OK,那是我僅有的幾次,那時候很火的娛樂方式,可是我不合群,在那裡呆不住,偷偷溜了。我記得我自己愛好的是到學校附近的小店吃炒年糕和炒螺絲,跟幾個學生聊天,後來好像我上海的女朋友來看我,也在那裡吃螺絲,再後來我感覺應該畫畫,到當時的杭州大學(後來合併到浙江大學)找來了一個漂亮的模特,叫陶濤,她當時在外語系讀書。又在杭大附近租了房子,在那裡還辦了一個美院考前班,也多了一點點可以活下去的油水。
工藝美校有個很老的老師,大概是工藝美校資格最老的老師,姓黃,也是溫州人,他說自己是我爺爺的朋友,他畫國畫水墨,但是並不傳統,有點林風眠、吳冠中那種路子的,我其實看不出他畫得好不好,書法也一般,至少趣味說不定是怎麼回事,可是他是德高望重的,所以我很恭敬,卻記不得很多細節了。我就是這樣的人,對領導不會不恭敬,但是也不會去恭維諂媚,我知道多說好話會給自己帶來不一樣的機會,但是我還是做不到的。倒是有趣,我記得有個辦公室的老師,長得很美白,每天在那裡嘰嘰喳喳說話,大概所有人都認同她是美女,她自我感覺也很好,甚至有一次他們在說洗澡用肥皂不好,她就說自己是不用肥皂的,喜歡用手搓,我聽了有點想入非非,更覺得好笑,摀著嘴巴跑出辦公室笑出聲來,還好我這種屌絲不管怎麼反應對她來說不會注意到這種細節的。
其實我後來到上海分院工作的時候還沒有那個時候有趣,因爲時代已經不同了,做設計做項目的人變得越來越裝模作樣,噴繪一張效果圖在他們看來可厲害了,我這種不喜歡裝的人日子就越來越不好過,到後來這種水粉筆刷刷顏色的人都可以在我面前頤指氣使,才最終讓我下決心離開了那樣的環境。
其實人在一個環境裡生存都是注定的過程,說是一種訓練或者觀察並不誇張,如果我覺得適應了自己,也許我會一輩子在那種地方呆下去,正因為不適應,才離開了。不管適應不適應,在人生都會留下印記,也帶來思考。有時候在生命中插肩而過的人有無數的跟自己發生關係的可能,一個好的性格可以保留這些無數的關係的空間,我就是這種很開放的脾氣的人,我認識的人都對我有這樣的印象,只是當我從美院離開出國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幾乎沒有任何朋友;實際上很多朋友後來重新連結上了關係,因為種種因素,在我最苦悶的時期,他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而我又不是喜歡分享苦悶的人,所以他們那時候暫時都消失了。後來有個當初的同事託人來聯繫我,我竟然不搭理他,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只覺得特別討厭那個人,我實在想不起來他在哪裡得罪了我,我只記得最後一次他的嘴臉讓我那麼鄙視,心裡就想:將來不要理睬他!後來我反反覆覆、仔仔細細想到底為什麼事情,可是我的腦子就是把事情忘得精光!這大概是一種讓我平時保持快樂的機制,把一些細節清空了吧?
我相信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場表演,在特定的時候,我們表演特定的角色,這些表演都是一種被試探,我們被試探出了人性的真實,如果這種真實暴露出太醜惡,就會被所謂的命運嘲笑、戲弄。人的記性是很差的,我們記不住前因後果,但是我們必須把握每一刻自己有沒有做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