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市场化和民主化引发的种族矛盾----蔡美儿的《起火的世界》简介
《起火的世界》出版于2003年。虽然那时距苏东巨变已经过去十多年,但全世界依然沉浸于福山历史终结论的梦幻中,世界各地颜色革命不断,伴随着全球化掀起一波接一波的市场化和民主化浪潮,似乎自由市场和民主化成了唯一的救世良药。可蔡美儿却看到了市场化和民主化的另一面,即市场化带来的贫富差距,通过民主化而激发出民粹和种族矛盾这个负面效应。
在《起火的世界》一书中,蔡妹儿通过亲身经历和资料分析,发现市场化和民主化给很多转型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并没有带来稳定的经济发展,而是种族矛盾和动乱。在书中,作者列举了大量的,在西方主流媒体里很难看到的触目惊心的事实,让我们看到全球化、市场化和民主化的另一面。就像作者所指出的:“在非西方世界中,市场和民主的全球扩展是集体仇恨和种族暴乱的一个首要的,使之恶化的原因。”
在此书的前言里,蔡美尔首先讲了她姑妈的故事。蔡美尔来自菲律宾,其家族在当地经营橡胶工业公司,虽然算是三等富商,但也是菲律宾众多华裔富商中的一员。在东南亚地区,华裔就像在欧洲和美国的犹太人一样,善于经商,几乎掌控了当地的经济。在菲律宾,华裔人口不到1%,却掌握着该国60%的私人经济,几乎所有银行、酒店、超市和集团工业公司都是华裔掌控。华人成了富人的代名词,蔡美儿的姑妈就是这样的富裕菲籍华人。
蔡美儿的姑妈是被她的司机给谋杀的,凶手是和她姑妈的两个女佣合谋后用菜刀将她活生生砍死的。在菲律宾,图财害命的谋杀案司空见惯,然而,这个案子的处理让蔡美儿看到了菲律宾当地人对华裔富商的看法。这让她十分震惊,而这个案件也成了他写作这部著作的主要动机。
在菲律宾每年都发生几百起针对华人的绑架案和谋杀案,犯罪分子无一例外都是菲律宾人。在这看似具有种族仇恨性质的犯罪案例的背后,其实是显而易见的阶级矛盾,只是蔡妹儿没读过毛著,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阶级矛盾和阶级仇恨,她只能用贫富差距来解释。杀害蔡妹儿姑妈的凶手因为警察迟缓的行动逃跑了,两个与其合谋的女佣被无罪释放。这就是菲律宾警方处理此类案件的方式。蔡妹儿的解释是那些警察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对华裔富豪本来就心怀怨恨,而且很多时候绑匪和警察勾结在一起,形成打劫黑社会。
虽然共同生活在菲律宾,但华人社会与菲律宾穷人的社会是隔绝的。华人在菲律宾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菲律宾人则是为他们服务的奴隶,当然是以自愿受雇的名义。蔡美儿用自己在她姑妈家亲历的往事,描述了华人富商与菲律宾穷人之间是多么的隔膜和毫无共情。她姑妈住在豪华的别墅里,而给她姑妈服务的二十几个菲佣却住在散发着尿骚气的肮脏的地板上。这种差异让蔡美儿很震惊,可她姑妈不以为然,对她说:这些人能给我们家干活算是走运的,否则他们只能流落街头。话语间满是对菲律宾人的轻蔑。所以蔡美儿觉得,导致行凶的不是贫困,而是被羞辱、绝望和冤屈。
其实菲律宾的这种贫富隔膜和对穷人的轻蔑在全世界都存在,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在巨大的贫富差距、阶级固化和贫富阶级无法相互理解和共情的社会,不起火是不可能的。
在东南亚地区是华人主导当地的经济,成为当地的经济贵族。而在世界其它地区,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是主导的民族不同。像津巴布韦,是少数白人掌握了国家的大量土地和经济命脉,这也是津巴布韦民主化后,开始合法抢劫白人土地的主要原因。
在尼日利亚,在喀麦隆,尹博人被称为非州的犹太人,他们以少数人口主导和控制了尼日利亚和喀麦隆的经济。也因此,早在1966年就在尼日利亚发生过针对尹博人的大屠杀。现在当地穷人对尹博人的仇恨依然强烈,随时可能起火。
在东非,印度人也被称为非洲的犹太人,当地印度裔控制了主要经济。比如,尽管在肯尼亚的印度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肯尼亚人,但他们的经济成功依然遭到当地黑人的嫉妒和仇恨,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印度裔肯尼亚人一直是黑人暴乱的目标。民主的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所以民主化后,少数富人很可能被合法抢劫,这是世界各地真实发生的事。在这里自由市场原则和民主原则是相背离相冲突的。经济民主不得不服从政治民主,这也是发展中国家民主化后动乱不断的制度原因。
在2001年,仅有160万人口的纳米比亚是非洲人均GDP最高的国家,可这个国家的经济完全被八万名白人控制,因此也是世界上收入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黑人在这个人均GDP第一的国家里只能勉强维生。这种状况非常类似于中南美州各国,人均GDP数据很高,可老百姓日子过的很艰难,因为那些算在他们头上的GDP都被美国公司拿走了。
在西非地区,黎巴嫩人被称为犹太人。黎巴嫩人和印度人、中国人一样,吃苦耐劳,不怕风险,一百多年的商业深耕后,他们控制了东非地区最赚钱的钻石贸易和农产品贸易。可黎巴嫩人不像当初的欧洲殖民者,背后有国家和军队的支持和保护,黎巴嫩人都是单打独斗地经商,可还是被当地人视为殖民主义者。
西方之外的民主化国家,此类事件不断上演,几乎遍布世界。
在巴基斯坦,号称搞社会主义的布托,其实搞的是民族主义的国有化。布托的国有化目标只针对印度人控制的企业,因为长期以来,巴基斯坦的经济一直被少数印度裔控制。真正的社会主义搞国有化是是不分民族,只区分阶级的。而布托的国有化则只针对印度裔。以民主为工具,对存量资产进行强制分配,这成了很多发展中国家民主化后的常态。
此类事件,在斯里兰卡,在缅甸都同样上演过,而且还在继续上演。因为在西方,阶级斗争是政治不正确的术语,作为学者的蔡美儿也没有阶级分析习惯,或者是故意回避阶级斗争这个话题。所以,在《起火的世界》一书里,她只是罗列了很多现象,并没有给出深刻的分析。如果用阶级分析观点来看,综上所诉的所有所谓的种族矛盾,统统都是阶级矛盾,只不过被种族矛盾所掩饰和扭曲了而已。
发生在卢旺达的大屠杀就是阶级冲突以种族冲突面目发生的极端案例。胡图族和图西族其实从血缘上讲属于一个民族,只是英国人为了自己的殖民统治,应给分为两个民族。而两个民族的斗争其实是赤裸裸的阶级斗争。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很快出现了七个金融寡头,垄断了俄罗斯的金融。这七个金融寡头有六个是犹太人。“所有这些寡头都是冷血的。他们欺骗外国人,也欺骗自己的同胞,对俄罗斯的福祉表现出完全的漠视,有时甚至是对生命的漠视。”“俄罗斯的资本主义由一小撮成功的企业家建立并主导,而他们中大部分是犹太人。”(P100)
正因此,在1998年俄罗斯经济崩溃时,反犹运动在俄罗斯爆发。俄罗斯的穷困百姓普遍认为,自己的贫困就是那些犹太人成功的代价,是那些“嗜血的犹太佬,抢劫了私有化进程,偷走了俄罗斯的财富”。俄罗斯的新纳粹就是那时兴起的。当时的俄罗斯国防部长就宣称:“寡头必须归还他们从俄国掠夺的一切,并就犹太恐怖分子和极端分子所犯下的罪行公开向俄罗斯人民忏悔。”
蔡美儿通过大量调查发现,凡是由少数民族主导经济的国家,都会发生种族动乱。而那些单一民族国家,比如日本,韩国和多数民族主导经济的国家,如新加坡、中国就没有因经济地位原因爆发种族冲突。东南亚地区的一个特例是泰国,泰国的华裔因为经历过一个很严酷的被同化过程,所以至今尚未发生针对华裔的种族迫害。
在对西方国家的分析中,作者指出。西方国家虽然是多数种族控制着经济,但依然存在因贫富差距产生的种族矛盾。具有普遍性的是“无论在哪里,只要民主和资本主义结合在一起,反对富人的政治运动就可能发生”。
美国似乎是个特例,在美国二百年的历史中,没有发生过大多数人暴力剥夺少数财富精英资产的事件。作者对此进行了深入考察和分析后指出:”在所有国家资本主义发展早期阶段,穷人被公然剥夺了选举权,确切地说,是因为富人害怕他们的财产被充公或重新分配。直到相当晚近的时候,所有的西方民主政体仍然将很多人排除在选举范围之外。以美国为例,在1787年联邦制宪会议之后,穷人在每个州实质上都经由正式的财产资格限制被剥夺了选举权。”
事实上,美国一直到二十世纪,黑人都没有选举权。”不仅仅美国,所有的西方国家都长期存在排除一部分人选举权的历史。可以说,这些政治排斥对于西方国家成功建立稳定的自由市场民主是很重要的,无论这多么令人不快。”(P226)
在全球视野下,美国就是那个主导全球经济的少数族裔。因此蔡美儿认为这是全世界仇美情绪的根源,意思是全世界对美国羡慕嫉妒恨。可美国虽然自身立于全球化的顶端,收获了与其人口不匹配的巨大利益,可美国国内的不平等和阶级矛盾却在全球化中加剧,因为全球化并没有平均惠及于全部美国人。美国因全球化而分裂为全球化受惠者和全球化受损者两个阵营。川普运动让这两个阵营的斗争变得激烈和表面化了,这说明市场资本主义和民主政治在美国也一样存在不可避免的冲突。
《起火的世界》可以说是一本对全球化、民主化和市场资本主义的反思之作,列举了大量全球化、民主化和市场资本主义的负面问题,但对于如何应对和解决,作者只是泛泛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