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人生 - 那些年里我做过的那些梦 (1)
梦境人生
父亲七十五岁那年来美探亲,每天清晨,与父亲在起居室互道早安,彼此询问昨晚睡的如何。父亲总是以是否做梦来判断睡眠的好坏。如果做梦了,证明睡得沉睡得香,反之亦然。我与父亲全然相反,甚少做梦。于我而言,入眠后的时空虚无静止,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偶尔也曾做过极浅的梦,只是一梦醒来,犹如关闭的电脑,瞬间黑屏,大脑记忆皮层被抹的干干净净。半生岁月,能够记得住的梦寥寥无几,但凡记住的则印象极为深刻。梦里的情景和细节,刀刻似的留在记忆深处,多年以后依旧清晰如昨。
第一个梦,大概五岁左右。那时我们家住在一套四合院的西房。朝东的半面墙壁都是窗户,下半层镶着玻璃窗,上半层的木格窗户上糊着白麻纸。在木格窗右边顶端有一尺见方的小窗,糊着麻纸,右下角系一条塑料绳,拉动绳子,小窗随之或打开或关闭,类似于百叶窗。到了冬季,做饭时分,锅里的热气弥漫全屋。用手一拉绳子,小窗便被高高吊起。一瞬间热气冉冉升腾、积聚,从小窗口挤挤攘攘飘到屋外。待屋里的水雾散尽,再把小窗拉下来。整个冬季,一日三餐,小窗被拉上拉下,打开关上,氤氲的热气从蒸笼上袅袅升起,聚集到窗口,飞身而出。
北方寒冷的冬季,夜很长。每天晚上听父亲讲故事。长大后才知道父亲的故事多来自《一千零一夜》。童年记忆里,那些故事神奇飘渺似懂非懂,犹如催眠曲,在父亲的讲述里渐渐沉入梦乡。唯有一个故事,一个细节,记忆深刻。“瓶中冒出一股青烟,飘飘荡荡地升到空中,继而弥漫在大地上,逐渐又收缩成一团,这股青烟最后凝聚成一个魔鬼。他披头散发。。。”不知为何,当父亲讲到这里时,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小窗。
第二天一早,父亲在灶台做早餐。小窗已被打开,当雾气蒸腾上升之时,我飞快地穿好衣服,翻身下地,一溜烟跑出门,毫不理会母亲在后面大喊小心着凉。只见团团白雾从小窗飞出,在屋檐下弥漫,最后飘飘荡荡升到半空,我潜意识里等待着它们再度凝聚。仰头盯着灰蒙蒙的天空,想象着、追踪着它们在空中漂移的轨迹,最后定睛于一团深灰色的云团,飘动、变幻,渐渐形成一个面容狰狞的模样。魔鬼!我大喊一声,哭叫着冲进屋里。 “肯定是被吓着了。” 母亲埋怨父亲昨晚不应该讲那个故事。
那年冬季,我下意识地忽略那扇小窗和从小窗飘出来的热气。可心里又总是放不下,充满好奇和探究,时而又浮上一丝疑惑,曾经问父亲那些一团团的热气最终去了哪里?父亲回答到了空气里。那么,空气又是什么呢?想象它的嘴巴一定非常大,也一定非常饿,所以一张口便吞吃了所有的热气。也刻意不再盯着天空看,总是觉得在某一片云团里,一直蹲伏着由青烟变成的魔鬼。
到了来年夏季,小窗的外面加了一层纱窗,徐徐凉风透过纱窗吹进屋里。有一天,很热。临睡前,我特意看了一眼小窗,它仍被高高挂起。便问母亲小窗放下来吗,母亲回答天太热了,要通风。是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小窗口趴着一个女孩,穿着一件艳丽的花衫。应该和我同龄的样子,对着我一直笑,样子很狰狞。那是一种诡异的、甚至有些莫测高深的笑。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指着小窗哭着说喊有个穿着花衣裳的女孩对着我笑,我怕。记得母亲抱着我安慰,父亲一边骂一边拿着笤帚打小窗。记得母亲对父亲说了一句“小孩儿魂灵儿不全。”自此以后每天晚上小窗都被关闭的严严实实。
这个梦异常清晰,也相当恐惧。以至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小窗心生畏惧,不敢直视。而且极其害怕夜晚,担心做噩梦。后来上学后,说起做梦来,还与母亲聊过这个梦,依旧心有余悸不寒而栗。依稀记得母亲说过我做梦的那段时间,前院确实死了一个小女孩。母亲是有些迷信思想的,说话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越发令这个梦,以及那个女孩的笑,充满神秘、诡异的色彩。
到了八十年代我读中学时,我们搬家离开了那间屋子。
(未完待续)
文章有点长,分两次登完。
谢谢看帖,周末快乐!
昨天黄昏,种下的一棵月季
扩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