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

    先生又出差去了。 原先以为不想他走， 只是因为可以帮忙照顾孩子的缘故。 他虽然回家迟， 晚上总是他起来叫醒儿子上厕所-----他是我们家值夜班的。 有时在半夜听到电吹风和老公的唠叨声。 那是因为儿子又尿湿了床单，当爸爸的一面嘴上数落， 一面娴熟地找干衣服， 吹床单。 通常，在电吹风嗡嗡的伴奏声下， 两个小的又沉沉睡去。 把湿衣服泡上，一切都收拾干净了，老公才回来睡。 有时睡不着，又从床上坐起来， 抱着他那个比老婆还亲的手提电脑，查看从中国来的电邮。 他就是这样二十四小时上着班，然而睡也睡得，胃口也好。 有时我不得不佩服老公的体力和吃苦程度， 在心头暗叫一个好。我们如此忙碌的一个家庭， 没有这样一个打得粗的老公是顶不下来的。 可恨的是有天女儿居然告诉我， 说她很喜欢半夜听电吹风的声音， 大概是觉得夜晚太安静了， 一点点噪音反而让人觉着踏实。 “你想累死你老爸啊！”我笑骂她， 没良心的小东西。

    初从机场回家之际，置身于寂静的房间，家什亦默默无声，心情隐隐地寥落起来。 上楼去把脏衣服抱到楼下洗， 看见他时常穿的一件夹克，洗也不洗就挂到衣架上去了。 “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讲卫生的。”我暗自嘀咕一声，拿下那件夹克准备去洗。 刚把衣服抱起来，感觉他突然回到我身边。衣服上有他的味道， 熟悉而亲切。 就好象他在家时一样， 不觉得有多少爱， 但心中踏实无比。 他在的时候，我们总是拌嘴的时候多。而他一旦离开， 才觉得自己思念他， 不是单单指望他的劳力。

    有的爱一见钟情，有的却来得很迟。 一点一点，在平淡的日子里堆积。 欢笑的时刻它在， 即使争吵， 它也在积蓄能量。 它本来无处不在， 但大多数时刻， 我们看不清它本来的面目。 我们太想要爱了， 所以就算它伸手可及， 我们仍然感到缺乏。 人不是火山，哪里能随时一喷即发呢？ 正是这稀薄的，看似平常的爱，维系了我们大多数人的一生。

    有时会做梦，梦见自己总是孤单一人，很空洞恐慌的样子。 吓醒之后看见老公平安地睡在身边， 心里便安定下来， 不觉中握住他的手。老公在睡梦里，也把我的手用力握一握。好象他知道我的心事， 也在握手中沉默地告诉我， 别担心，有我在呢。 心中升起无限感激。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老公， 他也许有许多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离你心中的男人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而，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和儿子，最爱你的男人非他莫属。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身边陪伴你的那个人，也只有他。 你和他也许已经一同走了很长的路， 然而更长的路还在后面。 如果可能的话，同行的路上，把手牵得更紧一点， 把身体也靠得更近一点吧。

    女人最想要的是幸福，然而我们却总是为幸福而麻痹。幸福不是我们哪一天可以登上快乐的高峰，幸福只在涓涓细流间。 是在我们生病时，老公为你送来的两颗药加一杯水。 也是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孩子们欢蹦乱跳时，互相对视的一个眼神。 当男人和女人用各自的努力撑起一个家时， 我们就很容易拥有了幸福。

    雨季终于过去了，加州迎来灿烂的春天。某日， 在厨房的窗下忙碌中餐。 一阵暖风吹进来，不由得人心旷神怡。 树枝上，阵阵鸟鸣婉转清脆。 院里，我冬天埋下的郁金香， 风信子正开得精神。 从半月湾带回来的白色雏菊，还是老公为我种下的， 这时节也是嫩绿的叶洁白的花，阳光下越发显得清丽了。 我一面整治中饭，一面和五岁的女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象两个成年好友。我们的女儿， 一眨眼的功夫， 她就成了一个小大人。十年一路行来，我们其实有过无数幸福的时刻，不是吗？

    春天真的来了，尽管今年的春天来得比较迟。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只要有心，一切都不太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