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故事原创系列(47)无名的军狗
无名的军狗
有人说为什么不叫军犬而叫军狗?军犬是部队编制之一执行特殊任务,他是战士!是战友!而我说的这个故事,牠在部队不是军犬只能称作狗,但是牠依然让我感动,写牠的时候牠的样子又一次在我记忆中出现,想起与牠认识以及牠身上的故事,悲戚之情就油然而生,久久萦绕。
话说七十年代,我参军入伍到了河南山里的坦克部队,部队边上坐落着几个村庄。一日晚间,突然听到一阵阵异于平常狗的叫声在耳边震荡,其声音低沉浑厚有力,一下子引起我的好奇,转头询问旁边的老车长:
“车长,这狗的叫声很特别,而且离我们连队很近。”
车长轻轻一声叹息:
“唉!这是五连的那只狼狗啊!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只狗,生生让五连的兵给打残了!”
一日,偶然从五连菜地旁边小路经过,突然一只状如小鹿米黄色的大狗站在距离我十几米的地方看着我,人生初遭见到如此巨型犬,汗毛顷刻竖起,背后一阵阵发凉,小心脏嗵嗵嗵的跳,寻思如果被牠攻击该如何逃跑。慌乱之中看了一下狗的眼神,奇怪的是这只狗眼睛透露出的是平和是胆怯,鼻子也没有皱起露出发怒恐怖的獠牙。牠没有咆哮,只是静静的在那里观察我。我心稍稍放下,开始细细的打量着这只从未见到的品种。说牠状如小鹿一点也不夸张,因为牠的身高足足到我腰部,而普通狗最多在膝关节处,即使德国黑贝这样的狼狗在牠身旁也低许多。只见牠四肢非常有力的抓着地面,大腿和臀部的肌肉突起,线条清晰泛着亮光,腰腹紧细后肢翘起,虽不壮硕却非常俊秀。尤其宽窄适度修长的大嘴配上一双圆枣般大小的眸子,看上去非常漂亮帅气。绛色的鼻翼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颤动发出亮亮的光泽,牠在感知突然出现的陌生气味。渐渐的恐惧在牠的瞳孔中慢慢褪去,头部也微微昂起,摆出一副高贵血统的姿态凝视着我。或许是我从小养狗爱狗的信息气味让牠放弃戒备,牠开始轻轻的慢慢摆尾,似乎希望我对牠的亲近。我小心的上前一步 ,牠立刻低下头来,用渴望爱抚纯净的眼神望着我,这种语言我懂,我放心的继续向牠走去。牠完全放下戒备,大幅度摆着尾巴,头几乎贴着地面匍匐到我的身边,我大受感动,轻轻的抚摸牠的脸颊脖颈,牠望着我,眼睛里流露出可以融化心灵的忠诚和依恋,我突然有一种感动。手不停轻轻的抚摸牠。我知道牠就是车长说的那只五连的狗。我仔细的看着可以融化的眼神,这种真诚纯净的眼神在人眼中是很难看到的,足以让人的邪恶之念尽去,变得高尚许多。
眼神
回到连里我把遇到这只狗的事情告诉老车长,同时又奇怪地问老车长五连怎么会有这样一只狗?
车长讲起这只狗的过去:
“这只狗是几年前五连的一个兵去县城过铁路时,正好一列货车从他身前经过,牠从货车上跳下来,这个兵就将牠抱回连队,从此这只狗就成了五连的狗,在五连慢慢长大。遗憾的是五连没有一个是这只狗真正的主人,包括那个抱牠回来的兵,喜欢时摸牠一下,不开心时就踢牠一脚。尤其是老兵,在部队呆得久了脾气也变大了,遇到不顺心的事,往往是招呼这只狗到身边,然后就是狠踢几脚,牠凄惨哀鸣成了老兵地宣泄和满足,但是牠从来不曾发怒不曾咬一口,哪怕是做做样子。因为牠认定五连就是牠的家,五连所有包括穿绿军装的都是牠的主人。虽然主人对牠不好,在牠的世界里也许主人就是这样。日子久了,更多的兵学会这种发泄方式,牠终于成为五连兵们的出气筒。久而久之牠就形成一种毛病,见到老兵就撒尿,这一毛病让老兵更加厌恶,接着又是狠狠几脚。”
听着老车长讲牠的过去,我想牠真可怜,没有人疼牠护着牠,更可悲的是牠那无法改变的忠诚害了牠,即使踢牠打牠,牠也不离不弃呆在五连。
老车长继续讲着:
“渐渐的牠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大,已经超出一般人想象,变成一只巨大的狗。当五连兵们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狗时,那坦克兵可以踢死牛的大头鞋已经把这只优良品种的狗彻底葬送了。五连的兵们除了讲讲这只狗是非常好的品种估计是从国外专门引进半路跳车故事之外,依然是用大头鞋伺候。
当时坦克兵冬季都是穿这种大头鞋
听老车长讲完,让我想起丑小鸭的故事,更为这只可怜的大狗命运悲鸣叹息,丑小丫最终还是变成白天鹅飞上蓝天,而这只有着高贵血统的大狗却落得连普通狗都不如的命运。也许命运多舛症结是牠从铁路货车的跳下的一瞬间。这一跳,本是军犬命,却落得被大头鞋经常伺候的悲惨宿命。
从此,我总是希望路过五连时能够看到牠,有时会跑到伙房搜集炊事班啃完的骨头用报纸包好给牠送去,幸运时可以陪牠玩一会,见不到时会把骨头放在牠经常去的地方。我无法把牠带到我们连,因为这是五连的私有财产。有一次我在我们连远远的招呼牠,牠兴奋地朝我跑来,就在此时五连一老兵抬脚踹去,硬是把牠踢倒,听到牠凄惨的叫声和肯定留下的一片尿迹,从此我再也不敢呼唤牠。五连和我们六连并不挨着,中间隔着营部一栋房子,有的时候只能远远看着牠。
牠是一个小伙子,到了冬季发情期,总是站在五连菜地高高的坡上,向不远处村庄眺望,并发出低沉浑厚的呼唤,这声音在营区内回荡,仿佛在诉说着牠的不幸和对异性的渴望,牠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传得很远很远,比起周围村庄土狗们的那种脆脆叫声,显得格外高贵不同。只有这一刻牠才是一只真正的犬,一只好犬。
两年过去,我们连因为组建新的坦克团离开了老部队,牠的命运也就不得而知。我至今不知牠的名字,我想我不写没人会写牠,甚至忘记牠的存在。今天是因为想起我在新疆部队养的一只小花狗,才唤起尘封的记忆,随笔写下这篇真实的故事。
那只狗比牠还高,不知是什么品种
注;老车长把牠认作狼狗,其实不是,我查了许多资料和照片,一直找不到具体是什么品种,在美国二十多年,看见许多大型犬,但依然找不到和牠一样的品种。
05-16-2016 写於美国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