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我与大鼻子畏婚夫》(三十四)
三十四
我对罗德这样莫名其妙地闹情绪很气恼,而且我猜得出他又是老毛病犯了——上次因为我早上拒绝他,他就拿出跟女牙医的一夜情来气我!这一次一定又是他旧病复发,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他!所以,我也不理他,看他能怎么样!
因为早餐吃得晚、时间拖得也比较长,罗德又在草地上睡了老半天,所以眼看着过了中午,还没有动静,大家虽然都没有说什么,还是各干各的事儿,或者各找谈得来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我却觉得有些不妥当了,走到罗德身边,推推他问:“今天还出海吗?”
他不答,伸了一个懒腰,翻个身,又要睡。我又推他,说:“大家都等着你,你这么睡,算怎么回事儿呢?”他还是不理我。我一赌气,转身走开,也不理他了。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了,过来跟大家说:“刚才的风力不够,船帆撑不起来,没有意思,现在风大了些,出发吧!”大家都应声起身,跳上车了出发了。
虽说一切程序还是和昨天一样,天气依然清朗、风景依旧美丽、帆船还是那么悠然地在碧波中身姿绰约,可是,我心里却因早上的不愉快而阴云密布、闷闷不乐。罗德呢,也是拉着长脸,坐在船尾掌舵。过一会儿又让罗卡替他,自己跑到船头去休息。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好,再说,这一船人的安危都在他手里呢!屈尊去哄哄他吧。
我在他身边躺下,用手捏捏他的大鼻子,他睁开眼睛,握住我的手,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轻叹道:“你这头狮子!”
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小码头休息的时候,我们手拉手走着向咖啡馆,他悄悄问我:你们中国人不“哭事儿”的吗?
“哭事儿”(Kuscheln)是德语里搂抱和亲热的意思。
我不解地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问呢?”
他说:每次做爱完毕,我这里还在高潮之后魂飞魄散地回味着、那魂儿还在云里雾里没有附体、没有着陆呢,你在一边儿就急促地叫:“快给我纸!”之后就好像刚做完B超检查一样,用掉半盒儿纸巾、拼命地擦啊擦的、恨不能把肉皮儿都擦秃噜了。我就那么脏吗?那可都是蛋白质啊,据说还能帮女人防癌呢!
我边听边大笑不止。 他继续说:我们德国人做完了“正事儿”还得“哭事儿”一会儿呢,就算不做,早上醒来也可以“哭事儿”一会儿啊!你倒好,像躲开瘟神一样,噌地就跳到一边儿去了,让人很受不了,你知道吗?
他这么一说,我笑得更厉害了,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呀!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我从小就一直听大人们说,小孩儿是从树上摘的、或是观音送来的,最恶劣的说法是“从垃圾筒捡来的”。直到结婚前我一直都不懂“人事儿”;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更过分:她是我们班上最后一个结婚的、因为读博士没有时间跟男生约会——拖到三十多岁才第一次跟男人上床,之前一直以为夫妻只要手拉手睡觉,就可以怀孕生小孩儿;结婚很多年以后,她看到我新买的一本关于性爱方面的书,立刻抢去说“先借给我看看!”结果如饥似渴地读近20年了,还没还给我!
我的父母好像从来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一对儿,我妈妈看全世界的人都好,就我爸爸一个坏人——连喘气儿都有错误;我的婆婆和公公更是常常大打出手,公公竟然有一次当着我这个儿媳妇的面儿,打了婆婆一个巴掌!从这一的家庭环境里出来,让我觉得夫妻之间的关系,就像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而且从小受的教育,让我觉得性爱是非常下流和羞耻的事情。我前夫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我跟他去山东老家去看他父母的时候,还习惯性地像在北京那样在大街上想跟他手拉手,却被他猛然甩开,说他们这里不兴这个,特别因为他是军医, 穿着军装跟女人拉拉扯扯的,让别人笑话,我们走在路上,身体之间应该保持至少一个拳头的距离。我当时其实很不理解,可是也照做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我和前夫结婚的第二天,公公婆婆就把山东家里的东西都卖掉,封门闭户,带着仅留的一把菜刀和一块祖传的“发面引子”来到北京,进门就说:
“我们不走了,跟定儿子了!”
我知道他们那里是小县城,生活条件不好,尤其是冬天没有暖气,夏天遇到旱季用水也有困难,所以并没有反对他们住下来,甚至后来还把他姐姐的孩子也接过来一起住。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只有一间半的筒子楼,他们还算让着我们,把大的一间给我们住,但是冰箱必须得放在我们的房间里。婆婆人很勤快,每天五、六点钟就起来做包子、做馒头,我常常在睡梦中被婆婆的大钥匙串儿“哗啦哗啦”地开我们的门的声音惊醒。所以,我跟前夫睡觉都是各自卷着被子、离开很远,有时候我在睡梦中不小心抱住了他的胳膊或者靠他太近,他就会在婆婆的钥匙“哗啦”一声的时候,猛力地把我一把推开。那个时候我们的女儿已经一岁多了,可是我们睡觉的姿势,还好像我们之间只是限于“手拉着手”来着。而每次“活塞运动”之后马上就到一边儿,做出一种好像足球赛场上的运动员,严重犯规之后却摊开双手、做出自欺欺人的无辜姿态——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可以说,在我和我大部分的同龄人以及比我年龄大的同胞的思想意识里——男女之间即使两情相悦,也应该“发乎情、止乎礼”,而在传宗接代任务之外的一切亲昵和“哭事儿”,都是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