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我与大鼻子畏婚夫》(二)
(二)
那天他又开车来接我,不,是我们——我和五岁的儿子。我告诉了他我家的地址。我们很准时地下楼,他已经把车开到楼下。看到我们,赶快下车帮我们开车门儿。
我们很准时地到达了火车站后面的“自由市场”入口处,那是我们约定的几个家庭的见面地点。我们耐心地等待了近一个小时,在人潮中跟无数的熟人打过招呼,就是没有我那几个闺密们的影子。我觉得好尴尬啊!好像全城的中国人都知道我们今天的约定,都在这个时间,或扶老携幼、或手推童车、浩浩荡荡地通过这里、走向市场。我一边儿对着熟人们意味深长的笑脸们打着招呼,一边儿忙着跟他解释:绿萝要打理茶叶店的生意,中午关了门才能出发;金叶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找不到停车位子,正在附近绕弯儿……他则一直很理解地微笑着,还安慰我说他明白。
“我看过一本书上说:中国人在约定时间前后三小时到,都算准时。”这是谁说的混账话,竟然这么准确!
后来他跟我提起这一段儿,就非说那些“路过”的中国人都是我事先安排的,是来帮我相亲考察的。我这个冤啊!其实我当时的心情,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进去,多尴尬啊!本来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关于我的传说就没有消停过,我还站在那里展览我刚认识一个星期的新男友?不是找死吗?
终于,在汹涌的人潮中,陆续缓缓走来我的闺密们和她们的“家眷们”,大家互相握手,寒暄,又随着人流向市场走去。
德国人第一次见面跟人握手时候,都要自报家门:“您好!我姓……”、或者“我叫……”。大家听了他的名字都很惊讶。
“Langnese?是那个有名的大家族吗?”金叶的老公指着身边一个冰激凌的广告牌,惊讶地问道。Langnese是闻名全球的巨商,跟中国合资之后取的名字比较浪漫——叫作“和路雪”。
他知道这些已经不第一个误会的人了,连忙解释说:“他们是做蜂蜜和冰激凌的,而我只是一个工程师,跟甜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告诉过我,他的姓氏在德国乃至全球都是很荣耀的,以至于他的前妻跟他离婚二十多年,经历了无数罗曼史,却始终不肯放弃这个光荣的姓氏。
金叶是我最能谈知心话的朋友,因为我们的年龄算是比较接近——她比我小八岁。作为四、五岁孩子的母亲,她已经算高龄了,何况我,应该算超高龄了吧?而绿萝最年轻,才二十五岁。
她们边走边悄悄跟我说:“这是你所有男朋友里面最帅的一个,也是跟你最般配的一个。”
“你们很有夫妻相啊。”
真的吗?虽说我一直都对自己的相貌很自信,可是今天却觉得大家真的过奖了。
他呢,也非常贴心,跟那几个闺密的老公们走在一起礼貌周到,举止得体。遇到一些惊险的项目,比如碰碰车之类,都是父亲们带着儿子上场,他就当仁不让地拉起我儿子上了车,一直保护着他,让人看着心里暖暖的;要是看到大家对什么项目有兴趣,他也立刻很敏捷地抢先给孩子们买票。那绅士风度,真是没的挑了。事后他也不止一次地说:“我知道,那次是对我的考试,我必须得表现好。”其实我们当时还真没有那个意思。
到绿萝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们几个中国女人都挤在厨房里包饺子,几个德国老公自然在客厅里聊天儿。我以为那些老公们会替我说好话,可是我错了,后来他告诉我,他从那里知道我很多的“绯闻”。因为我比较没有城府,我所有的男朋友,他们都见过,天知道他们在背地里说了我什么!
厨房里,闺密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意见。
大花的反应特别激烈,她说:“这个不行,太帅了,不可靠。你们才差四岁,他又这么帅,我们广东人最讲究实际,帅哥没有用的,跟这种人在一起不踏实,没有安全感。”我知道,她的老公比她大三十多岁,最让她踏实的应该是她老公那带花园的大房子。
金叶却一直说好,她是比较感性的人,说只要两个人有感觉,别的都不重要。
饺子包好了,因为大家直叫肚子饿,绿萝一下子下锅太多,端上桌子的基本上一堆分不出个儿的面片和肉团。可是大家都吃得很香,因为起劲儿的聊天儿——特别是他——特别有吸引力的口才,让大家都忘记关心自己吃的是什么了。
他好像懂得特别多,我已经忘记了他谈话的内容,只记得“柏林”、“挪威”、“帆船”、“跳舞”这些词儿,他神采飞扬,风趣幽默,成为当天晚上的焦点,不知是他云山雾罩的口才,还是红酒的作用,每个人都有些醉意。当我无意间望一下窗外夜色的时候,他马上很贴心地在桌子下面捏捏我的腿,悄悄说:“如果你觉得我们该走了,就给我一个暗示。”
我悄悄说:“过半个小时就走吧。”他很会掌握时间,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起身告辞。
我儿子和绿萝的儿子相差一岁,却非常和得来,他非要留下我儿子住他家,绿萝和她老公也很知趣地挽留,于是我就和他独自开车回家了。
车开到我家楼下,他问:“你住在几层?”
我说:“最上面那个窗户就是。”那扇窗户黑着灯。女儿周末也在朋友家过夜,不回来。这个时刻,如果是在电影里,导演就该让女主人公请男主角上楼喝咖啡了。而且绿萝跟他老公留下我儿子的用意也非常明显——面试通过、下面就该动真格儿的了——万一他是中看不中用,那方面的功夫有问题呢?
我认识过一个比他还年轻两岁的德国男人,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没有孩子没有老人没有任何拖累,哭着喊着要娶我,可是,他那个命根子从来都没有硬起来过。我不是一个欲望特别强烈的女人,也不是没有给彼此机会,可是,他哪怕只是硬起来一次,我也不至于放弃啊!
记得一个德国老人很失望地说,他多么希望他女儿在结婚前多选一选,十个八个拉上床试试,可是,他女儿却跟第一个恋爱对象就结了婚。“多玄啊!万一他不行,我女儿一辈子的性福就被葬送了啊!”所以,要说考试,这才是最重要的一门儿!。
但是我海拉的话一直在耳边响起——不能随便让他把自己装进兜儿里。所以我绝对不能请他上楼喝咖啡!况且晚上喝了咖啡,整个一夜就甭想睡觉了。
但是,我也没有马上下车,一种非常神奇微妙的力量让我没有勇气告辞。
终于,他开口说:“让我上楼吧”。我说:不行,家里很乱,我没有收拾。他笑着说:“没有关系,这才能看到真实的你”。我说:真的不行,我不愿意让你这么快就对我失望。
就在这么僵持的时候,我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奇妙的力量鼓动着,借着酒劲儿,说出一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去你那儿吧。”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说:“你确定吗?”我咬住嘴唇,用力点点头。他又问:“真的确定?”我又点头。他于是启动车子,向他的住处开去。
路上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时地转头看我的脸,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