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这里曾经是没有房子的。开始的时候，只是青涩的草地。

     她是小小的女孩子，就象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漂亮。

     男人给她上的第一课，是在九岁。

     是因为那双乳白色的鞋吗？爸爸买给她的。在一边系带，有矮矮的跟。

     去看电影，是黑白的，＂药＂。晦涩，凄苦。那个男人坐过来，模糊的脸。电影院里暗了下来。＂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

     一定是因为那双鞋。人人都说它们好看。

     那天之后，男人的世界变得丑恶。可怕。有的男人有褚黄色的瞳仁，尤其让她害怕。

     这阴影被渐渐淡忘之后，她也会渐渐喜欢同班的男孩子，或是一个英俊的歌星。

     十七岁时，她的草地上有了第一个花园。他的热情不由分说，时而玩世，时而真挚。他的火焰点着了她。她与他舞蹈，颤栗但陶醉。
     但他毁了那花园，他说他没有真心。
     每天早晨，她都不敢醒来。世界扑面而来，连同关于他的记忆。真想永远不要苏醒。

     她决定再不让男人这样伤她。

     二十岁的时候，她想学坏。遇到好男人，她离开，遇到坏男人，她游戏。那年初冬，遇到学雕塑的男孩子。他给她看一本相册，里面都是他曾经的情人。他用竖版信纸写情书给她，红的线，墨的字。起头处是＂妹妹＂。她冷冷地笑了，知道他也叫他女朋友＂妹妹＂。真是天下大同呵。

     她的心，拒绝为他而动。但是她喜欢那些情书。喜欢红格子的竖版信纸。喜欢那些墨迹。

     她还以为可以学坏。她的草地上已空空如也。

     快过生日的时候遇见了Y。

     她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对他一见难忘。

     他后来告诉她，她是一个赌。赌他一个星期得到她。他得到了她，但她也得到了他。

     就象他们常对对方说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在他临摹的＂千里江山图＂上度过。穿云渡雨，俯瞰河山。

     在一起的第一个早上，他笑咪咪地对她说－－＂我知道，你只想勾引我。。。＂她用二十岁的坏，弯起嘴角笑笑。＂我也只是想勾引你。＂她的笑僵在嘴边。

     他才是真坏。

     她爱上他。莫明其妙。就在那一瞬间。

     有人说，爱情就是两个意志的战斗。

     不过，打赌的人们可没得到钱。

     房子是为他建的。慢慢的，一砖一瓦，小小的房子，是他们的世界。即使她在世界的另一边，也为他守身如玉。
     他们没有什么财产，只有无尽的才华和希望。
     她以为，他们的房子会一直在草地上美丽着。她不知道有一天，它就这样塌了。

     一片废墟。

     她的心里，有一个最美的幻觉熄灭了。那只是幻觉，掉进了生活这个深渊，找不到了。

     在平静自己之后，她开始慢慢地捡拾那些碎片. 曾经美丽的房子，碎片也是闪着光。她慢慢地把其中一些拼起来，只为那一点点心灵的安慰。

     然后她把旧而丑陋的屋瓦慢慢地打扫干净。

     她的心，此刻一片空白

     过去的一切都已坍塌了。

     眼前的，是 废墟之上的空寂。灰色的天空，没有鸟儿。

     她真想相信什么。好吧。相信快乐。相信欲望。

     她找不到自己。

      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