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沖 爆 料
林 沖 爆 料
——王亞法
引 子
從美國回來,惱人的時差,纏得我幾晚睡不穩覺,昨晚剛躺下,朦朧中,見一個面目清臞,頷留短鬚,頭戴四方平定儒巾,身穿皂色大襟長衫,肩披青布搭膊的老者走進客廳。
哎呀,此人一身明代儒生打扮,怎來我家,正驚疑間,只見老者雙手抱拳,輕聲問道;“敢問閣下是半空堂先生嗎?”
我慌忙起身,抱拳還禮道:“在下正是,但不敢云先生,請問前輩屈駕寒舍,有何貴幹?”
老者又一抱拳道:“老夫施耐庵,字肇瑞,號子安,別號耐庵,江蘇興化人,得知後生也喜歡寫章回小說,特地前來切磋!”。
“豈敢豈敢,前輩是古典小說泰斗,巨著《水滸傳》名揚千秋,晚生有福謀面,聆受教益,已是萬幸,豈敢說切磋哉!”我滿臉羞赧,抱拳還禮,一邊引先生入座。
先生在茶案前坐下,伸手捻鬚,雙眼細瞇,望著墻上的油畫,又朝我上下打量一陣道:“這幅油畫,把你畫得極為傳神,看你戴了胡適之的眼鏡,穿了孔庸之的長衫,坐了張大千的籐椅,懸著啓功題寫的匾額,真是風流瀟灑,滿堂儒氣,不知此畫何人所繪?”
“先生巨眼,此乃當代畫家沈嘉蔚先生所作。嘉慰兄當初與我同來澳洲,相識多年,彼此惺惺相惜,閑時調侃,造下這遊戲之作。”
“哦,沈嘉蔚,我知道……”先生微微點頜道:“北京軍事博物館的《長征會師圖》和《百團大戰圖》是其所繪,神筆神筆——”
轉而他又望著另側牆上鏡框中“隱逸閑適”的篆字,指著“郁石”的署名問:“此公是誰,此字頗見功底!”
我沏了一壺武夷水仙茶,給先生斟上道:“郁石也是我此間好友,原名潘聖釗,福州人,是研究福州民俗的專家,對漢字學頗有研究,此茶就是就是他從福建老家帶來送我的。”
“唔,看來你也是往來無白丁的高士。”先生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潤過嗓喉道。
“豈敢豈敢,晚生汗顔。”我惶惑道。
先生又端起茶盅,呷了口茶,微微搖頭道:“可惜可惜!”
我不解問:“好劍獻英雄,好茶奉貴客,先生何云可惜?”
“呵呵——”先生放下茶盅道:“我嘆可惜有兩重意思,一,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國之不彰,遂使爾等英才流落海外,報國無門,這混帳王朝不知構陷了多少才俊,埋沒了多少英才;二,大漢的霄氣已被多年的灌輸恫嚇,強權欺淩,消磨殆盡,民間已經不可能再有血氣方剛的水滸英雄了,長夜漫漫,何日盡頭!”接著又嘆息一道,“太屈沒你們這批人才了。”
一陣風過,松濤聲起,先生望見窗外的四角涼亭,欣喜道:“想不到在這洋地夷域,尚有中華涼亭?”
“這是晚生新近修建的,以慰鄉思。”我解釋道。
先生頓生雅興,起立道:“我們不妨移座涼亭,欣賞水景,靜聽松濤,臧否世事如何?”
“先生既有雅興,晚生理當奉陪。”說罷,我端起茶具,迎着先生來到院中。
先生站在涼亭前,被負雙手,對著“採薇亭”的匾額問:“這顔體寫得端正雍容,是何人筆墨?”接著又用蘇北興化鄉音唸白兩側的楹聯:“亞法學者雅囑即正,結廬首陽崇法制,浮槎夷處適安然,九一老僧釋廣元。”唸完,神色戚然道,“主人心跡,躍然紙上”,轉而又笑道,“呵呵,這匾額楹聯,原是同一位高僧所書,怪不得沒有煙火氣,難得難得!”說罷,跨進涼亭,解下青布搭膊,從中取出一卷書稿道:“今有一事相求。”
我趕緊肅立作恭道:“先生何出此言,有事盡管吩咐。”
先生展開書稿,捻鬚細語:“我在水滸傳中,爲宋江寫了宋十回,爲武松寫了武十回,爲林沖寫了林十回,這三個十回中,我唯獨對林十回最不滿意,把一條好漢寫得太窩囊,缺少智慧,誤入白虎堂,受盡苦楚。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擬改變林十回的某些章回,好在陰曹地府沒有黨的宣傳官員審查書稿,可自由創作。我歷盡多年辛苦,終於改成,你不妨細讀,如若可能,放入網絡,公諸人世,也不枉費了我在地下的多年苦心。”說罷,把書稿推到我面前,轉身步出涼亭,面對松林,憑欄擊節,哼起崑曲來了。
先生的書稿,寫得好一手蠅頭小楷,字跡燦然,一筆不苟,好在文字不多,一氣唸完,頗為舒快,讀罷,自感自己的才學與古人相比,形穢之極。
剛抬頭,只見先生站在我面前,微笑問:“看完了?”
我起身作答:“正是。”
“記得嗎?”先生又問。
“記得!”我答道。
先生取回書稿,抱拳道:“那就麻煩半空先生,憑記憶恢復拙稿,傳播人間吧,拜託了!”說罷翩然而去。
我急步追上前,大聲喊:“先生能否留下墨寶,供晚生研讀……”
只見他回頭擺手:“不必了,文字流落在人間是件很麻煩的事,我的《水滸傳》自問世以來,歷盡榮辱,被江洋大盜奉為圭皋,被金聖歎歪曲原意,被毛澤東視作批判靶子……”
先生的聲音漸漸遠去,我追了一陣,只覺得腳下一滑,一個踉蹌……
迷糊間,只聽得客廳的座鐘“噹——噹——”兩下。
竟是南柯一夢,我暗自笑話起來,趕緊起床,乘著記憶猶新,打開電腦,將先生書稿,如實記下,如有疏漏,文貴(勘誤:責)在我——
第六回 林教頭閲武坊買刀 勇濤娘太尉府喋血
卻說高衙內在五岳廟調戲林沖夫人不成,相思成渴,積鬱成病。高俅見自己心愛的乾兒子終日失魂落魄,在房里發呆呼喊,便把衙內的兩個跟班,陸謙和富安叫來,問了原因。
兩位小人說一個月前,衙內在岳廟受了林沖的欺負,又加油添錯,這般那般地編了些故事,高俅聽罷,尋思道:“你倆設謀將此事做好了,日后我自有重賞。”
兩位小人,心領神會,笑嘻嘻拜謝而去。
當晚,高衙內備了幾壺好酒,約陸謙和富安前來東窗下小酌,三人蠅營狗苟,輕聲細語,密謀了幾條陷害林沖的毒計,不料仨人的密謀,被一個叫濤儿的丫鬟聽了去。
再說林沖畢竟是個君子,岳廟事情過了,心中未曾留下芥蒂,漸漸忘了。
那日他和魯智深吃罷酒肉,兩人一路談笑,來到閲武坊巷口,迎面看見一條大漢,头戴一頂抓角儿頭巾,穿一襲舊戰袍,手裡拿著一口寶刀,插着个草標儿,立在街上,口裡自言自語道:“世人無眼,屈沒了我這口寶刀。”
林沖也不理會,只顧和魯智深說笑。
那漢嘴裡唸唸有詞,圍著倆人打轉,又哼道:“好口寶刀,可惜不遇識主!”
林沖和魯智深,談興正濃,還未理會。
那漢急了,跳到兩人面前,邊喊:“偌大一個東京,没一個識得軍器的!”喊罷,颼地把那刀從刀鞘中掣將出來,一道寒光,明晃晃的夺人眼目。
林沖和魯智深見了,不由異口同聲喊:“好刀!”
林沖接過刀,打量著刀刃問:“你要賣幾個錢?”
那漢伸出兩個指頭道:“索价三千貫,實價兩千貫!”
林沖道:“你若是一千貫時,我就買了。”
那漢道:“我急着花錢,你若再加五百貫,我就賣與你,如何?”
林沖把刀遞還大漢道:“我只肯出一千貫。”
大漢猶豫一下,嘆口氣道:“就一千貫吧,我把金子當生鐵賣了!”
林沖回頭對魯智深道:“師兄且在茶坊稍息,待弟回家取了銀兩就來。”
魯智深道:“洒家且回去,明日再一同飲酒。”
且說林沖買了好刀,回家翻來覆去擺弄一陣,躺在床上,心中暗自歡喜,心想高太尉家中有把寶刀,胡亂不肯給人看,今番我得此寶刀,定欲與其比試。
一夜醒來,已是日高三尺,下人告知,夫人和使女錦娘一早就被隔壁開珠寶店的韓嬸請去興福寺吃素蕈麵了,林沖梳洗完畢,回書房翻出蘇東坡的《寒食帖》,正想臨摹,方開啓硯盒,只見司閽來報“有兩位承局(宋代的低級軍職,或對差役尊稱)要見教頭。”
林沖來到堂前,两个承局上前作揖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專等。
林冲听罷,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
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寶刀,随承局上路。
高俅的太尉府,离林沖的住處不遠,只一袋煙的功夫就到了,剛到門口,只聽得府裡傳出婦女的哭喊聲。林沖稍一停步,仔細辨認,似是夫人的聲音,再一細聽,乃是:“教頭快來救我!”
這分明是夫人的聲音,林沖一時激憤,血涌腦門,拔出寶刀,要衝將進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節骨眼上,一個丫鬟從門裡對沖出來,用頭盯住林沖的前胸,聲嘶力竭喊道:“教頭進去不得!”
林沖被突如其來的丫鬟撞了個趔趄,高聲問:“發生何事?”
丫鬟緊急道:“我是你夫人使女的妹妹叫濤娘,衙內設計,強擄了夫人和錦娘入屋,姦賊已經擺好佈局,你若闖入虎口,全家性命難保!”
林沖聽罷,越發熱血沸騰,推開濤娘,要衝將進去。
濤娘一把揪住林沖領子,死勁推搡。
這時一群衛兵從屋裡衝出來,亂刀砍向濤娘,未等林沖明白,濤娘已經身中數刀,一腔熱血把林沖的長袍染得殷紅……
欲知林沖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豹子頭虎口脫生 老岳丈鐵券相授
卻說濤娘倒地,高太尉府衝出一群官兵,前來擒拿林沖,林沖持刀奮戰,終於寡不敵眾,落荒逃去。
林沖一路逃來,看看天色,已是未時時分,他知道,高太尉心狠手辣,一定派了官兵,在家四周埋伏。家是回不去了,若是去護國寺找魯智深,恐師兄脾氣火爆,一時性起,會鬧出更大的亂子。萬般無計,便在郊野找了家小酒館喝上幾杯。
三杯悶酒落肚,門外走進一個人來,見了林沖,驚喜道:“哎呀,姑爺,你找得我好苦!”
林沖認得,來人是岳丈張教頭家的僕人,小名福寶。
福寶見了林沖,小聲道:“老爺得悉,高太尉要害你全家,特吩咐我來找你,去他家躲避,并商議解救大小姐之事。”
這時林沖才想起,岳丈家是躲避的好所在。岳丈雖是一個教頭,官職低微,但很受官府尊重,不知何故,連高太尉也要讓他幾分。
林沖跟著福寶來到岳丈府上,張教頭早就在密室擺好酒菜,爲女婿壓驚。
翁婿相見,一番禮罷後,張教頭道:“幸虧濤娘機智,及時阻攔你進衝進太尉府,否則後果不堪着想。”
林沖道:“泰山在上,敢問何以見得?”
張教頭道:“你手持兇器,私自闖入高太尉家,他家白虎堂,乃是軍機要地,他若告你一個私闖軍機要地,企圖謀反行兇的罪名,豈不是你有口難辨的死罪?”
林沖忽然開悟,拍了一下腦袋道:“哎呀,高太尉正是施的這個毒計,難怪濤娘死活不讓我進去。我昨日和師兄魯智深經過閲武坊時,一個大漢前來兜售寶刀,今天一早,兩位承局又來邀我,說高太尉要看我寶刀,連想昨日買寶刀之事,何以今天一早高太尉就知道,內中必有蹊蹺。”
張教頭道:“這些年來,高太尉父子勾結朝中一班姦邪之徒,對上欺瞞聖上,對下欺壓百姓,貪汙腐化,害人性命,公器私用,無惡不作。”
林沖也忿怒道:“他們已經勾結成一個竊國自肥的盜國賊集團了。”
“可不,我們大宋的百姓,任勞任怨,俯首帖耳,納稅作貢,想不到受到趙家人的這般對待!”
張教頭道:“當今聖上,耽迷書畫,把國家大事全推給高太尉掌控,久而久之,非出亂子不可。”
林沖道:“盜國集團將搜刮來的民脂民膏,私藏遼金銀庫,把妻兒家小移民去遼金居留,而宣傳上卻蠱惑民間將遼金視為敵國,把一切對趙家不滿之事,都說成是勾結遼金的反趙勢力,亡我之心不死!”
林沖道:“民間說的裸官,就是指這號人……”
這時,密室門被推開,老夫人擦著眼淚哭泣進來道:“我在門外窺聽,你爺兒倆盡在談論國事,一點都不談設法解救我女兒的事 。”說罷,竟失聲痛哭。
林沖趕緊起立,讓老夫人坐下道:“老母莫急,我林沖就是肝腦塗地也要解救夫人的。”
老夫人道:“還有那個屈死的濤姑娘,是錦娘的親妹妹,我看她自小長大,這次要不是她臨危救你,恐怕你也性命也難保。”
張教頭道:“夫人放心,他姓高的踢球小人,惡行纍纍,以前我看在太祖的面上,不與他論理,這次欺到我姓張的頭上來了,我躲無可躲,絕不會放過這廝!”說罷,打開密室暗門,從中搬出一隻箱子,打開箱蓋,裡邊閃出一道寶光,林沖見了,不由驚呼道:“這,這——”
張教頭語音抖瑟道:“這是當年張家列祖,在‘陳橋兵變’時擁戴太祖披上黃袍,太祖念其功勛而賜予的‘丹書鐵券’。”
列位看官,你道何謂“丹書鐵券”?
趙匡胤建立大宋皇朝後,規定凡對本朝有奇勛大功者,便親自賜發“丹書鐵券”,持有此物的功臣,可以享受朝廷賜予的各種特權,免除各種處分,甚至死刑。 所謂“丹書鐵券”,是在鐵券上填寫銀字,內容為:一,賜券的日期,賜予對象的姓名、官爵、邑地;二,被賜者對朝廷的功勛業績;三,皇帝賜給被賜者的特權,如封地,免死(謀反除外)等;四,按朝廷的有關法律,持有鐵券重臣及其後代,可以享受種種特權,又因丹書鐵券可以世代相傳,又稱之為“世券”的。
林沖接過丹書鐵券,仔細奉讀。
張教頭道:“老夫是此寶物的第六代傳人,因遵循祖宗遺訓,不敢輕易炫燿,歷來秘而不宣,今日事出無奈,只得驚動祖宗。”說罷,叫福寶去家祠點了香燭,將丹書鐵券在祖宗排位前擺好。翁婿倆人,雙雙跪下,張教頭涕淚交加,跪拜曰:“不肖子孫張文生,蒙先帝隆恩,列祖列宗庇蔭,承繼丹書鐵券。文生牢記先祖遺訓,隱秘行事,勿擾鄉里,故從未炫燿,事今姦宄當權,皇綱蒙霾,姦賊高俅父子,在廟堂持寵亂政,指鹿為馬,敗壞朝綱,在江湖搜刮民財,錢權勾結,欺壓良民,甚或強拆民居,霸佔良婦,草菅人命,及今擄凌小女,禍降柴扉,文生忍無可忍,啟稟列祖列宗,擬將世券傳予賢婿林沖,以爆高俅盜國集團罪行……”告罷,磕頭起身,親自取過丹書鐵券交與林沖。
林沖拜謝接過,張教頭又招呼他回到密室。
欲知張教頭還有何要事交代,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 林沖白虎堂前叫罵 高俅閽司房裡偷窺
卻說張教頭領著林沖又回到密室,從箱子裡取出一本簿記,授予他道:“你回房把這簿記的內容背熟了,裡邊句句真實,字字血淚,到時可流暢爆料。”
林沖接過簿記,只見封面上寫著“盜國集團罪行録。”
張教頭又道:“賢婿,明兒巳時時分,你只管去高太尉門前叫罵,逐一爆料內容,其他由我來安排,你不必費心。”
卻說林沖拜謝過岳丈,回到房裡,翻開簿記,但見上面一行行數據、人名、貪汙錢財數目、轉移錢財去向……件件明瞭。他認真背記,又心中放不下娘子和錦娘。他知道唯有爆料盜國集團的罪行,讓民眾知道真相,才能使盜國集團害怕……
話到這裡,筆者要介紹汴梁城裡的一個小人物——鄆哥兒,看過水滸的讀者都認識,他沿街叫喊,以提籃小賣水果為生;曾幫武大郎捉姦西門慶,使了個“狗頭頂石臼”的怪招,用頭頂住王婆的肚子,使她動彈不得;後來又密告武松大郎遇害經過……鄆哥兒雖是個小人物,但在水滸中卻是個重要的角色。
卻說第二天一早,鄆哥兒帶了一群乞丐小販,扛著木條,舉著彩旗,來到白虎堂門前的廣場上,搭起了一座帳台。
眾所周知,這白虎堂是軍機要地,豈能容乞丐流浪漢染指,白虎堂的守衛見了,立馬喚來一隊官兵,把鄆哥兒一夥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
一場鬧劇,引來了黑壓壓的一批圍觀者,許多人高呼:“官軍不准打人!官軍不准打人!”
人群中有人說:“小商小販,擺攤謀生,本身是無奈的謀生末技,官家何故要絕人生路!”
“真是泯滅人性,違背天理!”人群中怨言四起。
太尉府軍頭見圍觀者越圍越多,生怕民眾鬧事,便又增派了許多官軍前來鎮壓。
正在這時候,只聽得一聲鑼響,人群中出現一面紅旗,上面繡著四個杏黃色的大字——“林沖爆料”!
打鑼人一邊打鑼,一邊高喊:“林沖爆料囉——林沖爆料囉!”
聽到鑼聲,人群唰地安靜下來,指揮平亂的軍官也不知如何是好,奔進太尉府找高俅討令。
高俅正在踢球,聽說有人鬧事,衣袖一揮,擺出多年在官場中養成的蠻橫,對下官道:“你廝忘了我告你的‘维稳’秘訣——殺無赦!”
軍官得令,奔出太尉府,正要下令鎮壓,只見那面“林沖爆料”的紅旗徐徐移動,旗下林沖手捧一物,氣度軒揚地跟著旗幟前行。
這時富安站在軍官身旁,高興道:“昨日讓林沖這廝跑了,今番他自動前來尋死,趕緊派兵上去把它捉了,獻給太尉!”
軍官道:“不行,你看——”
富安仔細一看,驚訝道:“哎呀,那廝手中捧着的莫非是丹書鐵券!”
軍官道:“正是,這可如何了得”
富安道:“快去報告太尉!”說罷飛速轉身。
“不好了,太尉……”富安語無倫次,一路叫來。
高俅正在踢球,見富安一路喊來,便停下,擦著額上的汗珠過來問:“發生何等大事,如此慌張?”
富安道:“林沖那廝手捧丹書鐵券,帶了一群人,前來白虎堂門口鬧事。”
“什麽?”高太尉聽罷,不由一驚,臉上的肌肉一陣搐動,他知道,這丹書鐵券乃是太祖所賜,具有先祖的威力,如若當今聖上見了,也要下丹墀迎接。
“罷,罷,且以不變應萬變,看這廝作出什麽舉止來!”高俅說罷,對侍候他踢球的小廝道:“扶我去閽司房中,從磚墻孔窺他行狀,再作計議。”
卻說林沖來到鄆哥兒臨時搬起的桌椅前,把丹書鐵券供在正中,然後點燃香燭祭拜了。
圍觀者不出一聲,白虎堂前一片寂靜。
祭拜完畢,林沖對著白虎堂高聲喊道:“高俅你這姦賊,你的野種兒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搶我娘子和使女,又賺計賣寶刀與我,然後再派承局誘我進白虎堂,幸虧錦娘機智,及時阻攔,否則差點中你姦計,老子不進你的白虎堂,你可奈何我!”
高俅在司閽房裡聽得明明白白,心想自己設計的計劃,竟然全被識破。
這時,林沖繼續在外面叫喊:“高俅姦賊,限你半個時辰,將我娘子和使女錦娘放還,同時把殘害濤娘的兇手交還衙門,按大宋法律處裁,否則老子與你沒完。老子今天叫罵,就是為了保財,保命,報仇……”
高俅聽了極為惱火,把陸謙找來道:“你到門口回話,說太尉堅持原則,就是不放人,看你咋辦?”
陸謙的回話,林沖聽了並不介意,只是從福寶手裡接過簿記,翻閱道:“你傳話高俅老賊,他若不放,我立即將他所做惡事,貪腐罪狀一一公諸於眾,你快快去向你主子稟報,我在這裡立等回音!”
陸謙聽罷,二話不說,轉身回太尉府去。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高太尉暗藏殺機 林教頭繼續爆料
且說陸謙轉身回去,把林沖的意思向高俅回稟了,高俅唏噓道:“若是放了她倆,我高俅的面子往哪裡擱,說實在,本太尉自當官以來,衹在皇上面前認錯,哪有在下屬面前放軟的……”
陸謙道:“時不待人,若過了半個時辰不放人,林沖那廝滿口噴糞咋辦!”
高俅捻鬚不語,臉色沉重,難下定奪,這時富安急奔進來慌張道:“墻外的的百姓在高呼放人呢,秩序一片混亂。”
高俅長嘆一聲,扔下一句話:“放吧!”揮手回裡屋去了。
卻說半個時辰將到,林沖翻開簿記正要繼續爆料,只見太尉府大門開啓,兩隊士兵在門口排成八字形隊列,接著林沖娘子和錦娘,在幾位老媼的護送下走出門來,人群一陣歡呼:
“高太尉服軟啦——”
“官家輸囉——”
列位看官,你道為何民眾如此歡呼,且讓我慢慢說來。
大唐衰敗後,是在中國歷史上被稱作“五代十國”的戰亂時期,公元959年,後周皇帝柴世宗病死,兵權落到趙匡胤的手裡。趙匡胤聯合趙普、石守信等將領,報稱北漢和遼國軍隊犯境,帶兵出征,兵至陳橋驛時,授意士兵为他黄袍加身,發動兵變,反叛后周,立國號爲大宋,由此趙匡胤成了宋太祖。
因為趙家是以不正當地手段取得的天下,所以執政一百多年以來,爲防止內部政變,趙家的主要精力,一直用於相互監視,窩裡內斗,官員貪腐,構陷忠臣,對百姓使用高壓,鎮壓太學生運動,一意孤行,從不認錯,今番高俅服軟,實是破天荒的第一件大事,豈有不被民眾歡呼的道理。
且說林沖娘子和使女錦娘,出了高太尉大門,即被張教頭派轎子接回娘家不提。
高俅聽陸謙稟報經過,懊悔道:“張教頭家藏有丹書鐵券,我雖有所聞,但未重視。”
這時陸謙獻計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今番虧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機會成熟,我看把林沖這廝除了。”
高俅道:“非如此不可,具體你和衙內商議,拿個法子。”說罷躺倒太師椅上,閉目不語。
場上林沖看到夫人和錦娘獲釋,準備捧起丹書鐵券,扯下旗幟,打道回府。
這時場上喊聲四起:“林教頭,濤娘之冤尚未洗雪,天下蒼生,飽受荼毒,你豈能爲一家之私而爆料,天下苦趙久矣,你必須爲庶民鳴不平!”
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領着一群上訪者前來對林沖跪拜道:“林教頭,我等都是被趙家受害的苦主,在京城上訪多年,受盡苦楚……”
一位老媼哭泣著前來,對林沖下跪道:“老身的祖屋被趙家拆除,兒子被趙家鐵車壓死,沉冤多年,告狀無門,懇望林教頭爲老身做主……”說罷哭倒在地。
“林教頭爲萬民伸冤!”不知是誰高呼一聲!
接著有人帶頭領呼:“爆料!爆料!”
此起彼伏的“爆料!”聲一陣高過一陣!
林沖正感為難,鄆哥兒端來一把椅子,扶她坐下道:“林教頭,你有太祖丹書鐵券護身,怕他娘的卵,今番的事,你爆也罷,不爆也罷,日后高俅絕不會放過你的!”
林沖突然驚悟,覺得鄆哥兒比自己想得周詳,真是下下人有上上智,高俅心狠手辣,日后定要構陷與我,如此倒不如順應民意,繼續爆料。
正在這時,陸謙帶了幾名士兵,前來對林沖道:“高太尉體卹你夫婦,已將你娘子和使女放了,你還來騷擾鬧事,難道要造反不成!”
林沖道:“不怕你家高俅老賊陷害,我林沖有林八條原則,第一不反皇上,專反盜國集團;第二不反大宋,專反趙家權貴……”
陸謙道:“林沖,你好自為之,甘愿與高太尉為敵,絕無好下場!”
林沖道:“我不但要反你家高俅老賊,還要反整過盜國集團!”
陸謙道:“如今大宋天下無官不貪,無官不腐,你反誰去?!”
林沖道:“我第一要爆料的,是被民間公認的,六賊之首的奸賊蔡京,他以打黑為名,推行方田法,廢除舊鈔,使富商大賈,一夜赤貧,淪為乞丐,致使上吊自溺者無數,他以黑打黑,以腐反腐,罪不可赦!”
“犯上,犯上……”陸謙不敢多聽林沖的爆料,退回府裡去,他知道蔡京是高俅朝廷中的靠山,那年叫楊志押解的生辰綱,就是高球送給蔡京的生日禮物。
林沖手捧簿記繼續爆料道:“蔡京老賊以打黑為名,忽悠百姓,說什麼打鐵還需自身硬,他和高俅等老賊組成盜國賊集團,上下聯手,將國庫佔為己有,貪汙銀兩何止幾萬億兩……”
這時太尉府內亂作一團,高俅躺在太師椅上束手無策,高衙內命令陸謙道:“趕快出去把林沖斬了,再不滅口,恐要橫生事端!”
高俅阻止道:“萬萬不可胡來,他有丹書鐵券在身,胡亂斬了,恐皇上惱怒,後果難料。”
外面哄聲四起,林沖揚著簿記,高聲道:“盜國賊集團,你們聽着,你們明裡忽悠百姓搞反腐,暗中將自己貪腐的錢財存進遼、金敵國銀行,更可惡的是,豢養一批五毛,污衊敢說真話的書生是‘漢奸’……”説着揮動簿記:“這裡有詳盡記錄,賊首蔡京的五房老婆三位已經移民金國,兩位已經移民遼國……”
這時太尉府出來一位軍官,奔到林沖面前,恭敬地遞上一封信。
林沖打開一看,原來是是高俅所書,看罷大聲道:“此乃高俅要求我閉口的書信,他允諾,我若噤口,即給我十萬白銀,并加官晉爵……哈哈,我要告訴高俅老賊,林沖不要花髒錢,林沖不想當狗官,林沖要繼續爆料,爆你高俅老賊私生子的料,你把三個私生子寄養在遼國,在遼國銀行存了八萬億的贓款,五幢別墅的醜事爆出來…… ”
這時富安出來,在牆上貼了一份報紙,指著念道:“黑色通緝令,逃犯林沖勾結遼金境外反趙勢力,造謠惑眾……”
人群一陣哄笑:“——哈哈,《高球日報》,臭不可聞……”
富安唸罷,林沖道:“你們滿嘴謊言,如今已無人聽得,從今日起,我林沖每日要再次爆料……一切都是剛剛開始!”
正當林沖慷慨激揚之時,太尉府裡衝出一隊士兵,在廣場上點燃炮竹,霎時,轟隆一聲,煙火升騰,喧鬧的炮竹聲,掩過的林沖的聲音……
筆者注:施公的原文到此結束。
隔開一行,他又作了一段小註:“趙家壟斷媒體,散佈謊言,欺騙世人,爲天下人所共知,此番用炮竹雜音,掩蓋林沖之正義之聲,實屬末技也——施耐庵補筆。”
后 跋
在下花了三天時間,將施公夢中所託之文字,極盡迴憶,記錄如上,隨即送傳網絡,另打印一份去曠野焚送施公,以作告慰,并祈施公今夜託夢,續告後文。
二〇一七年七月十二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