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谷之行(147)

 王琰在飞机上有大把的无聊时间来考虑关小东的问题。然而，她还是无法确定自己的答复，她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若干年前，她孤身追随曾庆雄到美国的时候，且不说那是她出国留学的机会，单凭他在那个城市，她一旦可能，就会立刻飞过去。那时她是绝对相信爱情至上的。现在则大不同。她似乎不能说服自己只因为关小东而安排她和女儿的未来。他们回国，他们成家，就算他们永远相爱下去，她就会快乐吗? 她一遍又一遍地否认这个疑虑是因为她现在对爱情缺乏信心，因为她毫不怀疑关小东与她的前男友们不同。她觉得她之所以犹豫主要是她对自己更没有把握，十几年在外，她对中国真地感到非常陌生，况且，他要回到她根本没有概念的唐山。王琰一再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悲观，但她的确心虚得很。总让她想着如何安排退路，她的爱情这次是不是来得有些可笑，有些可悲? 是她爱得不够吗? 还是她已经太过成熟，有多少爱也永远不会够? 她多想自己也可以象某些人那样，有不顾一切为爱私奔的勇气；或者可以象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样，相信有爱的地方就是家。可惜她的那种信念恐怕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她，脚踏实地，也就有太多的考量。她的公民申请还悬而未决，这样回国就意味着放弃绿卡。虽说有朝一日他们如果想再回美国时关小东可以重新帮她申请绿卡，但那毕竟不是她自己就可以办到的事。还有工作。关小东可以不定期地退休下去，因为对他来说，陪伴老妈安度晚年就是相当的成就。可是她去唐山能做什么? 年复一年的相夫教子不是她的本行，也不是她向往的行当。他们不能回北京吗? 难道他妈妈一定要回唐山不可，而他也要日夜陪伴在她身边才行? 王琰有些想不通。如果他说他们一起回的是北京的话，她的抵触情绪应该不至于象现在这么多，她想。倒不是说她会马上答应他。她的头靠在冰冷的舷窗上，在坐满昏昏欲睡的乘客的机舱里，王琰难得地清醒得很。今天她才发觉，纯情是个多么可爱的特质。太多的顾忌使得她对男人的爱已经不纯了。。。她俯身亲亲熟睡的女儿。只有母爱，还是那么纯，纯得让她似乎可以感到自己的心晶莹剔透。这世界上没有她不可以为女儿做的事。飞抵北京之后的几天，除了时差倒得厉害，王琰的心情也颠覆得可以。先是她下了出租去敲家门，退休在家的妈妈险些昏厥过去。然后爸爸回来，她喜怒哀乐地再来过一遍。再然后哥哥专程摸黑儿跑回来骂她一顿，再捧着侄女儿乐得直转。家里的急风暴雨算是挺过去了，她背着吸奶器去公司，一天还没多少工夫就象个怪物似地被别人窃窃私语。这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事，她又不会在这儿长呆下去，只是这样的小事却越发地让她觉得她不习惯国内的生活，因此她很是郁闷。好在关小东在电话里也不催她，也不再谈回唐山的事，否则她恐怕会马上认输说，“不行，回国真恐怕吃不消！”可是关小东不说，不意味着就没别人说。王琰才出去上了一天班，爸妈已经商量好了她的未来。她回家陪二老吃过晚饭，就到了开会时间。爸妈一致劝说她尽快从美国搬回北京家里来。“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这么劝我，”王琰不敢直视爸妈，话说得却很坚决，“孩子我可以一个人生，你们应该相信我也可以一个人养。”哪诚想一句话又把妈妈给说哭了。“你一个人生，那是我们不知道。你再一个人带她回去，让我们怎么放得下心啊！”妈妈的这句软话说完，爸爸的训斥就跟上，配合得简直和王琰小时候的记忆一模一样:“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个性，好在你还往好处使。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还象小孩子那么任性?！你要是执意回去的话，就去找孩子的爸爸！”“是啊，你们俩儿要是有个家也好啊，这么孤儿寡母地。。。”妈妈又接着掉泪。王琰还象小时候挨训的时候那样，有点儿想哭，却一定要忍住。小时候她会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但现在她知道她必须和爸妈沟通。“爸，妈，我知道我让你们失望了，”这次她轮流望着爸妈，说，“没成家，生孩子，都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但是，我还得求你们再原谅我一次。我考虑过了，暂时没有回国定居的打算，我也不会去找孩子爸爸。”妈妈看女儿如此坚定的表情，不由得绝望地看了爸爸一眼，爸爸只无奈地摇摇头，全家不欢而散。第二天一早，妈妈一听见王琰洗漱的水声，就兴奋地赶过来说:“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还不打算回来也没关系，你帮我办办探亲签证，等你们回去，我也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