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底了, 街边的树, 房前的草坪,照例会有人布置上一些彩灯,给黑暗空洞的夜晚
加上一点色彩。郊外的节日气氛,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只是这样的灯光,映照在单调冰
冷的雪地上,更加显得单薄清冷,生长不出一丝温暖的感觉来。只觉得心里慢慢的冷到
凝结,仿佛房檐下的冰柱,一点一点的生长,延伸。
忽然觉得这样的心境有一点像刚来美国的时候。那个时候住在一条安静的小街上。那里
有一座不大的房子,厚厚的雪地上摆设着一个闪亮的Santa的车,每次路过的时候总喜
欢看,却总有一种不知所谓的哀伤。一样寂漠清冷的灯光,一样寂寞清冷的心境,在风
铃轻碎的声音里,忽然会让我觉得好厌倦。那条小街斜斜的向上,不会一下子让你看到
头。那个时候回家,向上走一点,看到更多一点,心里总会企盼会有一点点的不同。这
么多年了,我走过好多地方了,不知道在心底,是不是还有那一点企盼?
打电话给奶奶。她问,那边是不是过节了,圣诞节是不是就好像国内的过年一样,你有
没有给自己买东西?她本来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本来也是不会关心这些的。我只是说,
我很好。后来,她又淡淡的加了一句,你上次回家,又一年过去了。
又一年过去了。我却没有什么感觉。时间于我,不过一个简单的概念而已。我只是千遍
一律的过日子, 留下不带时间痕迹的记忆。好多年前的事情也许像是昨天,不久前的
事情却恍如隔世。忽然想起来,那一年,为着有一点不同,我一个人,一辆车,从五大
湖区到南部。又一年,我依然一个人,一辆车,从南方到了东岸。如今,不经意间,
我又回到了这个区域。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依然记得年初的那段日子。无谓的忙,还有从未间断过的加班。那一周,星期三加班到
10点,星期四到7点,星期五,早上3点起床,赶飞机,面试一天,然后回家。又一个星
期五下午,大老板对我说,我们准备给你升职了。我笑笑,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周一
早上,我告诉他,我要走了。连续几天他都在想留住我。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说就冲
着这个公司,好多人都会想来的,让我走吧。----让我走吧,你依然可以用最低的职位
,最廉价的承诺,最高的标准,招一个做事最多的人来的。只是对不起, 我不玩了。我
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差,现在想起来,真要谢谢你们。极品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碰上的。
在这里,我学会了忍耐,克制,等待。还有,可以沉静得心如止水。我的心态和视角,
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要走的时候,我却忽然有一点舍不得。那其实不是我的东岸,这也其实不是我的国
家。搬家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到自己都不知道该停留在哪里。记得刚来这边的时候
,总在习惯性选择GPS里面那个go home选项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以前的那个“家”在
800英里之外的东岸,然后心里莫名的刺痛。Highway 90和95,芝加哥或是费城、纽约
,对我来说,本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家于我来说,也本来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或者
那只是GPS里面的一个快捷方式?或者那是一个可以安心舒服睡觉的地方?或者我只是
曾经把一个地方塞满又清空然后再把另外一个地方塞满?我有一点想不清楚。
有一个早上居然是心痛醒的。一个不记得内容的梦,梦的最后是一个仿佛很久以前认识
的人,和她的朋友坐在我的旁边。她的朋友问她这么多年过得好么,她却只是看着我。
就那样看着我。一直看到梦破碎。
我忍不住也问自己,这些年我过得好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快乐,我也没有不快乐。我好像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已经习惯了做自
己寂寞的观众,习惯了看着希望从麻痹空虚到破碎。
我只是有点累了。
或许,我该要找个地方,安稳的住下来,成一个家。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还依然一个
人在这里,听寂寞楼前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