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母亲的一段对话
今天下午,伴着夕阳的余晖,开车回了一趟老家,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这两天,疫情封控一解除,爸爸妈妈便忍不住赶紧大包小包从县城里搬回村,说是要在乡下住几天,顺便也该挖红薯种油菜,干几天活。
和土地相伴一生的人,离开土地,总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遑论被关在在小区寸步难行的封控。
我打心底能理解这蓝天白云,虫鸣鸟语,以及做累了随时地里揪几把蔬菜就能回家对付一顿的自由。
没有物资供应,也没有高音喇叭一遍一遍的嘶吼,有的只是埋头干活脸颊上泛光的汗水,与夕阳下山映在池塘水面火红的粼粼波光,以及虫鸣鸟语伴着山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每次回到这,我都有一种真正回到港湾的轻松与舒适,犹如婴儿回归母亲怀抱的安心与温暖。
这就是故乡,无论双脚丈量过多远的土地,也无论眼睛看过多么复杂的世界,它总能帮人洗尽一切尘土与妄念。
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看着隔壁木排屋顶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窟窿,我和她开始回忆起往事来。
“你三岁那年,真是好危险!那天晚上祖祖去世,我们都下去帮忙。你一个人被关在家,竟然把大门都攘掉下来!出门后又滚到竹林沟沟里......”
这个祖祖我至今的印象已经模糊,但仍有些记忆残片。
比如,我记得她有一个老款煤油灶,往里面添加煤油,架上一个小锅,即可用来做饭熬粥。
在我看来,煤油灶可算得上是一个高科技的玩意。一直想着,要是我家也有一个这样的,该多好。这样,我们就不用费时费力地在每个冬天储备柴火做饭。
再比如,祖祖有个很大的勺子。我每次去她那里,她都会用这个勺子喂我吃饭。母亲告诉我,即便在临终前,祖组也保持给我留一小碗饭的习惯。说是让我吃,吃了以后会对我好。
后来老人去世,煤油炉和大勺子,都顺理成章给了我。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老人是我隔房的祖祖。她的儿子三十八岁去世,儿媳带着孙子去了成都安家。几个女儿嫁出后,也成了“泼出去的水”。平时里,就靠左邻右舍我母亲他们照应着,一个人走完了平凡的一生。
“那她不是一辈子基本上都在这个小村子没出去过?”我问母亲,“为什么家里人不带她走呢?”
“是啊!哪个晓得呢!”
说到这样的老人,我印象里还有好几位。
为了逃避抓壮丁,自己下手把拇指剁掉的爷爷。
每次给他打招呼我还记得必须要吼着说,因为老了听力不好。小时候我见他,他多在放牛。一只手牵着牛绳,另一只手抖得厉害。一边抖一边还不忘卷上一袋旱烟。
因为城里有亲戚,每次有面包吃都分给我一块的邻居婆婆。
她的孙女和我一般大小,一起小学同窗过两三年。后来举家搬走,便与我这个“发小”再没联系。
婆婆之后搬回老家,不久患上中风。摔倒在门口的河沟,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现在葬在他家屋后的土地,立了碑,我每次回家远远就能望见。
还有常年哮喘身体不好的姑婆。
我还记得每年她过生都正值夏季,我们全家都会去做客吃饭。他们家的当季白糖番茄,是我每次的最爱。
姑婆后来走了。
没过几年,她两个远在成都的儿子也跟着走了。都才刚刚年过六十。再之后,姑公也撒手人寰。
一大家子的男人,几年之内,全离开了阳间。
......
“我刚到你们这里,二公三公姑爷好多都还在。一个队里一百多号人。一到晚上,大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家家户户七八个人......”
母亲看着远处,喃喃说道。
“好多人都不在了”。
“你外婆那一辈人,一个人都不在这人世了。”
“再过些年,我们这层人,也都不会在了”
我赶忙把话接过来,说道:
“是啊!人这一辈子,都这样,我们这辈人过些年也都会不在了呢”
我妈哈哈大笑说:
“那不是!你们还早得很,还得等很多年”
“人这一辈子,你回头去看,其实也没啥意思。那个在成都的X婆婆,前两年看到,也老到只剩一张皮....”
母亲今年六十九岁,一生与父亲经历了这个国家建国以来几乎全部的波澜壮阔与曲折起伏。
如今,我们家的物质条件早已改善,可以带着老人去全国甚至全球任何地方旅游居住。但在他们心里,这片留下他们大半辈子人生的土地,才是最美的风景。
或许,人这一生,身体可以一直远行,心却始终需要归途。
的确如母亲所言,每个人一生,无论贫穷富贵,也不管上流底层,都逃不过一老,也免不了一死。
用不了多久,你我也都会成为后来人口中“不在了”的那辈人。
我们能做的,唯有用心欣赏走过的每一处风景。做好当下事,爱好身边人。
不要等到鲜活的风景,有血有肉的人,都成了记忆里的一串串符号,再来嗟叹时不待我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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