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蜜柚季,柚子为什么越来越好吃了?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当广东、广西、海南也开始大规模量产蜜柚之后,“柚都”平和县已经很难通过大产量简单取胜。品牌化、高端化是一个突破口,在各方合力下,这个传统蜜柚产区正在慢慢走上新的轨道。
柚都
如果你在每年9月份到达平和县,很快就能闻到空气里那股柚子的酸甜味。到达县城后,我拦到一辆出租车,司机用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普通话道歉,让我和我的行李箱一起在后排座位挤挤——后备厢里堆着四个大蛇皮袋,鼓鼓囊囊地塞满柚子,顶得门都合不上了。这是司机特地从老家拉出来的,准备分给县城里的亲戚们。出租车跑起来,柚子皮相互摩擦着,香味不断从后备厢飘过来,车里的空气反而清新不少。
一路向南,出租车沿着山路盘旋半个小时,来到果农赖坤金的柚园。赖坤金年过六十了,晒得黝黑,但看得出身体硬朗。年轻时,他当过兵、开过家具厂、唱过潮剧,从36岁开始种柚子,如今管理着400多亩地、上万棵柚子树,从海拔几十米的山脚一直种到四五百米的山顶。开垦成阶梯式的山林点缀着成片的红色,这是蜜柚外层套着的橘红色袋子,采摘时,工人才会把袋子拆下。这几天,赖坤金一直住在修在山顶最高处的房子里,晚上也不下山——柚子进入成熟季,他要等着收柚子的公司派人来果园查看柚子,定出收购价。这是一个农户最“惊心动魄”的几天,一年的收益如何,全看这一颗颗柚子能否争气。
赖坤金带我到果园里,示范如何挑到好柚子。一颗好柚子的口感是丰富的,不仅需要“甜”,还要有淡淡的酸味来增加清香,免得变成“齁甜”。单颗柚子的重量最好在2.5到3.5斤之间,个头太大或太小,汁水都不会充沛。外观上,要选表皮光滑、颗粒感不强、底部大的柚子,如果能在表面隐约地摸到柚子瓣的轮廓,说明这是个皮薄的果子,而表面有花皮、砂皮的柚子,则是被虫咬了。现在最常见的蜜柚有白柚、红柚和三红柚,三红柚是果皮、果肉和海绵层都是红色。如果要买的是三红柚,就要挑外皮呈明显淡红色的果子。
在这个位于福建省东南部的县城,90%的农户种植蜜柚,规模有大有小。用赖坤金的话说:“在路上遇到的农民,谁家里都有几棵柚子树。”
县城如今种着近70万亩蜜柚,种植面积、产量、产值、市场份额都在全国排第一,被称为“中国柚都”。平和县的品牌是“琯溪蜜柚”,但在地图上已经搜寻不到地点“琯溪”了。据当地人的说法,平和的花山溪又名琯溪,溪水两侧是河流冲积形成的平原,土壤肥沃,种出来的蜜柚品质最好,因此平和的蜜柚就被称为“琯溪蜜柚”。蜜柚栽培在这里已经有500多年历史,清朝乾隆年间就把蜜柚列为朝廷贡品。平和县的自然条件,像是天然地为蜜柚种植而准备的。柚子喜温,县城就在北纬24度,南亚热带,全年的日照时间长,年平均温度21℃,无霜期长达350天以上。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柚子种植似乎在平和县周边形成了一条无形的界线。平和县所属的漳州市下辖四区五县,纬度和气候差距并不大,但一旦走出平和县,你就很难再在漳州市的某个地方找到如此大规模的柚子种植。平和琯溪蜜柚综合试验站站长庄木来告诉本刊,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地势。平和多山,“八山一水一分田”,有海拔50~300米的沙田山丘,土壤酸碱度呈中性,种出来的柚子酸甜度适中。而其他临海的县城多以平原和丘陵为主,土壤偏酸性。“小环境稍有差异,柚子的味道就大不同。即使同一座山,山上和山下、向阳坡和背阳坡的柚子都不一样。”
一颗柚子要从枝头到超市,大概是这样的流程:工人从树上拆开蜜柚套袋,左右拧动让柚子从枝头脱落,放入大货车的车厢中。运到加工厂后,工人会对柚子进行第一次表面清洗,并初步挑选出表皮磨损严重的果子。随后,蜜柚被传送上悬在空中的分拣设备,按照机器设置好的重量等级,投入不同的区域,经过二次清洗、消毒后包装入箱,送往不同的商超。那些被淘汰下来的柚子,有的会作为农肥,再分送回其他农场。
9月、10月是蜜柚集中采摘的季节,整个县城几乎是围绕着柚子运转起来。许多工作岗位也在这最忙碌的两个月衍生出来。本地的货车难以应付几百万吨的柚子,一辆辆大货车从周边县市被租用过来,穿过城里的主干道,驶向各个乡镇的山上。如果柚子长在高山上,山路狭窄,车子只能停在山下,靠人工往下挑——一到秋天,会有许多外省来的工人专门做挑柚子的活计,挑一斤柚子几分钱,一天能挣三五百块,果农还会时不时给工人递一根香烟。平时在家带孩子的妇女,此时也坐进工厂,反复按压包装机的把手,“咔嚓”一声,蜜柚包装袋就密封上了。镇上的蜜柚加工工厂灯火通明,分拣机器的轰隆声一直到后半夜才停息。
内外“困局”
这种满山全是柚子的场景,在平和县也不过出现了20多年。很长一段时间里,农民把水稻种满仅有的一小片平地和低海拔山区,但在这个人均耕地面积约0.5亩、仅为全国平均水平三分之一的县城,粮食带来的收入却始终达不到需要。
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为了脱贫,平和县下了决心,要重新发掘柚子这一古老的品种作为主要经济作物。不过,即使农业局的工作人员挨家挨户发放柚子苗,要说服农民下时间、精力和成本去种一个陌生的品种,依然不容易。政府想出了“干部带头”的方法,要求每位体制内的工作人员将自家承包的山林种上柚子树,一位工作人员回忆,“上班时带着喷药罐,下班了直接上山打药”。
今年60岁的林新民是平和县坂仔镇最早开始种植蜜柚的一批农户。90年代初,大片的山林都荒着,“没人垦,也不知道种啥”。接过第一批果苗时,林新民也不放心,“操心吃饭的人多,水果这种奢侈品,吃的人多吗?”最后,还是看到镇里的干部都种柚子了,林新民才垦了几亩地,种300株柚子,跟着人上山施肥、打药,“领导都种,应该也不会大赔”。大多数人都在观望着。一株柚子苗种下后,要到第三年才能开始收成。林新民记得,村里有人把十来亩地垦出来,种上柚子树,等了一年不见结果,干脆用这几百棵柚子树和人换了一台老式手提收音机。后来收音机坏了,满县城都找不到地方修。
等了三年,第一批柚子带来的收益让所有人吃惊。林新民收下来的白柚,每斤能卖到2块钱以上——那时候,公务员每月的工资也才100多元,“往山下背一袋柚子,能挣到别人几个月的钱”。卖完柚子的第二天,村里人挤满了林新民家,等着上山嫁接柚子树。平和县蜜柚的种植进入了扩张阶段,所有能种植的山林几乎全被开垦出来。
蜜柚深深地影响着这座县城。十几年里,物流运输、蜜柚包装、农药化肥等相关产业链逐渐成熟。价格稳定后,蜜柚的收购价维持在每斤1~1.5元,而一棵成年蜜柚树的产量约150斤。从1996年到2021年,平和县农民的人均年收入从2141元提高到了23005元,增长了9倍多。早几年,路边立着的房地产广告牌标语是“蜜柚换房子”,当地人也开玩笑,“富不富,看蜜柚,嫁人都得先问对方家里种了多少蜜柚树”。
工人们正在包装柚子。到了蜜柚采摘的季节,加工厂里总是灯火通明(黄宇 摄)
危机也在快速扩张的过程中悄悄埋下了。从2015年开始,平和琯溪蜜柚价格逐年下跌,白柚价格从曾经每斤最高2.1元跌到了0.4元左右,红肉蜜柚从最高3.8元跌到0.9元,以这样的价格,果农每卖1斤,最多会亏损0.4元。赖坤金记得,有两个年头,柚子价格一度低到了0.6元——这完全覆盖不了农药、化肥、套袋等种植成本,“摘一个,还要多亏一笔人工费,很多人直接让柚子烂在山上了”。为了减少损失,海拔较高地方的农户不再给蜜柚套袋,以省下材料费和人工费,而果子的质量也变得更差。
一个显而易见的冲击来自于蜜柚产量的提升。数据显示,从1949年至1986年,平和县水果产量增速缓慢,从0.05万吨增加至0.75万吨;1987年至1995年则明显增加,从1.57万吨增加至17.4万吨;在1995年之后,几乎每年以近10万吨的速度在增长,这其中的增长量几乎全都来自于蜜柚。21世纪的头10年,赶上了经济快速发展的东风,作为最大规模的蜜柚产区,平和的琯溪蜜柚一度供不应求。“北京、上海的柚子少,城里人吃水果又多。”2000年初,每年8月底,赖坤金的柚子还没下树,经销商就打来电话,催促他带着到果园里看柚子、签合同。
但十几年里,不仅琯溪蜜柚已经趋向饱和,外省的柚子种植规模也在形成气候。从2015年开始,广西、广东、海南等南方省份开始引种蜜柚,因为纬度更低、热量更充足,总能比平和蜜柚更早上市。“人吃的柚子就那么多。7月和8月市场上已经卖了一大批柚子,9月份的柚子价格就被压下来了。”赖坤金的果园海拔跨度大,山顶的柚子比平地的晚成熟近一个月,在价格上几乎不占任何优势。
上市时间晚,还影响到了平和蜜柚的品牌形象。琯溪蜜柚早在1997年就申请了农产品地理标志,这是由农业部颁发、用来标示某项农产品来源于特定地域,是对农产品质量的一种背书,从平和出产的蜜柚都会贴上这项的标识。2020年之前,平和县内的蜜柚生产加工企业都能免费使用这项标识,“常常会有其他柚子拉到平和,贴了琯溪蜜柚的标识后上市,就像阳澄湖的‘过水大闸蟹’”。平和县蜜柚发展中心主任黄毅军告诉本刊,一些七八月份上市的柚子品质欠佳,贴上“琯溪蜜柚”后,消费者也难以辨别。他们就曾经发现过,在平和柚子还没成熟时,本地就已经有商家开始给包装好的柚子礼盒贴标。直到2020年,平和县才开始对企业授权使用“琯溪蜜柚”标识。
不只是“量”的冲击,“质”的问题也开始浮现出来。蜜柚种植业快速扩张的20多年里,化肥的超标使用在慢慢反噬着产业。一株蜜柚树一年该用多少化肥?该打几次农药?这些问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明确的标准。四五年前,林新民习惯每株柚子树施肥16斤——这还不是最多的,他知道村里有人会用20斤以上。“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时也相互问来问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方法是最好的。”林新民说,许多农户种了20年柚子,赚到了钱,用“土经验”支撑着往前走。
根据后来的研究,一株柚子树一年的化肥需求量大约是两三斤。这种高达五六倍的超标使用,最终反馈到了土壤和水质上。根据2016年的一份调查报告,因为化肥使用量太大,彼时平和山地果园里,呈强酸性的土壤占取样总数的80.8%。土壤板结化现象也很明显,水分难以渗入地下,蜜柚根系生长受阻,最终结出来的柚子果肉渣质多,有的尚未采摘,瓣内可食部分就已经木质化。
但不打农药、不用化肥,作为支柱产业的柚子又会难以避免地减产。一切仿佛陷入了一场恶性循环中。
标准化种植
“大产量”难以简单取胜。要打破这场恶性循环,蜜柚产业到了转型的时候。从2015年开始,“转型升级”和“品牌化”多次出现在当地政府的会议和活动上,具体的几个措施是减少产能,把海拔太高、不适宜种植的山地退果还林;科学合理地用肥,提高蜜柚品质的同时减少环境污染;把种植技术统一化和标准化,降低用工成本。
整个平和县持续了20多年的蜜柚种植快速扩张,终于踩下了刹车。在县城207省道边,立着一块有些褪色的巨大广告牌,当地人告诉我,这块牌子已经放置五六年了。广告牌上醒目地写着“严禁在林地上新种植蜜柚等果树”“杜绝挖掘机等大型机械擅自上山开垦林地新种蜜柚”等大字。
虽然面临外省蜜柚产业的冲击,如果要走品牌化和高端化路线,平和蜜柚的优势依然突出。庄木来说,由于地形、土壤和气候的区别,柚子引种到纬度更低的省份后,酸味有所减小,更接近单纯的“甜”,相比于琯溪蜜柚,口感层次丰富性减弱。而平和蜜柚在20多年中形成的完整产业链、技术经验积累,不是一朝一夕能被取代的。
摆在眼前更紧迫的问题,是如何把内部功夫做到位。“农产品不像工业品,从流水线的模板上能印出一模一样的。种水果,本质上还是得‘看天吃饭’,如果人工的环节没做好,不可控因素就更多了。”庄木来告诉本刊,蜜柚种植从嫁接、环割、套袋、施肥等各个环节都有精细、标准的技术操作方法。他举了个例子,给蜜柚“套袋”是为了减少病虫害,并且促进后期果实成熟和柚果外皮的转色。这个环节看起来简单,只是用袋子将果实包裹起来,但背后有许多细节。套袋要选在果实定果之后、柚子长到一斤大小之前。最重要的是,套袋前要摘除树冠上部过多的果,让使每棵果树上的果实分布均匀,并且做一次全面的病虫害防治。喷药要做到“药液湿而不滴”,特别是几个果实靠在一起的部分一定要喷湿。“套袋晚了,柚子不能转色,表皮太绿;没有防病虫害,柚子在袋里花皮严重。这些在工厂里会被归入次品区。”
以前,这些方法都靠农户在长年累月的试验中摸索出来,再口口相授,“自己踩过坑,才能跳出来”。林新民记得,有两年,他从种水稻的农民那里学到可以用无人机喷洒农药,这种方法比自己背着药罐上山要省力许多。但那两年柚子的病虫害反而比以前严重,后来他才发现,无人机飞得太高,喷洒的农药只能落在树叶正面,背面没有覆盖的地方容易被红蜘蛛啃食,“长出来的果子有斑点,价格一下掉下来”。他赶紧打电话告诉亲戚,喷药时“一定要有人跟着补”。
政府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经验固定成标准化的操作。从2014年开始,平和县农业局每年组织100多期农民培训,把琯溪蜜柚标准化种植的手册印出来,挨家挨户发到果农手里。林新民每年会参加两三次培训,都选在环割或是修冠这些关键节点,一年一年地听下来,许多技术也就记住了。一位高级农艺师告诉本刊,2014年,平和县政府在两个蜜柚主产区坂仔镇、小溪镇分别建立了蜜柚种植的标准化核心示范基地,面积达66.67公顷,“许多果农只爱干活,不愿意听讲座、看书,就带他们来示范基地看看具体怎么操作”。
更重要的尝试在于给蜜柚“减肥”。尽管检测数据已经证实超标化肥会带来土壤危害,要说服农户真正减少化肥却很难。2014年前后,林新民和村里的果农已经发现,柚子的质量有所下降,“有的人以为是环割没做好,有人以为是虫害,就是没人觉得化肥有问题。就像吃饭一样,大家总觉得吃的营养越多就是越好的”。
他的尝试来自一次和科技小院的合作。科技小院由福建农林大学与平和县人民政府共建,2016年,副教授吴良泉带着学生到平和调研时发现,在地理位置、气候条件类似和产量相当的情况下,平和每年的蜜柚用肥量是国际上柑橘优势产区的6倍。吴良泉找来十多家农户合作试验“减肥”,做给出的初步方案是“减一半试试”。
在这些种了二三十年蜜柚的农户面前,当时31岁的吴良泉还是个“没下过地的老师”。林新民也不放心,“你们懂蜜柚吗?减这么多化肥,要是减产了,我们全家就颗粒无收了”。毕竟,当时的蜜柚亩产值约2万元,对于柚农而言,试错成本太高。吴良泉提出签订保底价格,“减肥后如果减产,亏了的算我的”,林新民才拿出110株蜜柚树做实验。第一年的做法是把110株柚子树从16斤化肥减到8斤,有些合作的农户担心减产,中途偷偷加施了化肥,而林新民在自己的果林里跟着减了。
到了采收季,许多柚农早就听说林新民的“减肥”,跑过来观摩。收下来的蜜柚长得光滑饱满,打开一尝,水分比未减肥的更足。而收购商给出的价格,每公斤也比周边农户高出0.4元。按照亩产3500~4000公斤蜜柚算,一亩多的柚林能增收1500元。
“减肥”的想法终于在农户中打开路子。第二年,林新民的化肥使用量减到了4斤,第三年减到了2斤。施肥的位置也在变化。以前,果农担心肥料伤及树干,习惯在树冠外延处施肥,导致肥料的吸收率低。吴良泉发现,柚子树的根须在主干的20~80厘米处分布最密集,这也成了施肥的最佳范围。后来,果农还学会了用有机肥来替代化肥,林新民习惯冬天在果林里种油菜花,夏天种大豆,豆荚长到4~5厘米时割掉放在树冠以内做绿肥,增加土壤有机质。
品牌“倒逼”
即使有果农不愿意变通,市场价格也在逼着他们往前走。赖坤金早就发现,如果单纯追求“量大”,最后柚子只能按照统果(采摘收购时,除了烂掉的果子,其余不分等级,按较低的统一价格收购)卖出,价格总是在成本线附近徘徊。如今,他的供货对象主要是一家中高端商超。
要挣到钱,就要把好果子卖出好价格。赖坤金从2006年就开始用有机肥进行土壤改良、水肥一体化,后来还在山上办了个养猪场,把生猪的粪便通过沼气发酵,再将沼渣用来灌溉柚子。2013年,家乐福超市准备在平和建设蜜柚基地,赖坤金发现了商机,想办法邀请家乐福团队到他农场考察。家乐福团队品尝后,当即决定将他的柚子列为供货商之一,合同一签就是6年,柚子价格比市场价高出0.2元。
最近几年,中高端商超对水果品质的要求在不断提高。漳州市柚多多果业有限公司是盒马的供货商之一,董事长赖高松告诉本刊,供给一、二线城市里盒马、家乐福、沃尔玛等商超的柚子,每斤的收购价能比市场价格高出0.1~0.3元。“盒马对品质的要求很严苛,果子的外皮不能有瑕疵,重量、糖度都得落在最好的范畴里。当然,他们给出的收购价格也是天花板。”
除了供货,平和县也在打造自己的高端品牌。2021年,“漳字号”鲜果标准化基地开始投用。这是平和县政府与平和数字乡村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共建的品牌,主打的是“贡品柚”,一盒两个蜜柚,售价88元,另外一款高端系列的柚子也达到了两个59元。公司副总经理徐艺华说,大多数订购者是大型企业,想要送给高端客户,也有个人消费者购买。去年,他们原本想将贡品柚的销售量控制在1万箱,但最后的预订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量。
基地里摆放着一台100多米长的蜜柚分拣分级设备。这台投资近200万元的设备,是平和县第一条能够检测出每颗柚子糖度的生产线。柚子的含糖量一般在9%~13%的,但柚子果皮厚,按照传统方法,需要在一片柚子林中取几个样品,打开后摘除部分果肉碾碎出汁,放在小型仪器上检测。而“漳字号”的分拣设备能够在不开果的情况下完成检测。根据超市批发、高端电商、社区团购的不同需求,电脑会设置不同标准,将柚子在分拣设备的流水线上分类。“贡品柚”的要求是每颗重量在2.8~3.2斤之间,表皮光滑,糖分在13度及以上的红柚、三红柚。筛选下来,1万斤蜜柚里能选出的“贡品柚”大约是100个,不到50箱。
我们到达平和时还是9月中旬,基地里的蜜柚还不多。徐艺华说,今年从这里送出去的柚子,目前不到30万斤。因为气候炎热、夏季少雨,蜜柚的整体成熟期向后推迟了约半个月。虽然早上市的柚子更容易打开市场,但“没有完全熟透的柚子是一个都不能摘的”。带我们参观基地的一个小时里,徐艺华接到了两三个农户的电话,想把柚子卖过来。徐艺华不得不挨个解释,“先测一下,我们都要看品质和种植过程的”。
收购之后的分拣已经是选品末端,要拿到好柚子,就要从种植端就开始介入。“漳字号”有自己的果园基地,去年出产的1500万斤柚子里,其中三分之二来自基地果园生产。剩下三分之一需要找散户果农收购,公司有6个专门的采购员,去到县里的几个核心产区果林,从东西南北朝向、向阳面和背光面分别抽取样本带回工厂,针对柚子的肉子、纤维、糖分和整体外观作检测和评选,品质符合要求的果子,才会被采购回来。
最初选定果园基地的时,徐艺华圈出了光照和土壤条件都更好的小溪镇、坂仔镇等几个产区,再找产区里的农户谈合作。“我们有一套经过研究的科学种植方法,农户要严格按要求来种植。”这个合作不容易谈下来,徐艺华发现,“他们的模式非常多,有人一年用1000块钱有机肥,有人说500块钱就能种得很好,反正每个人对自己的方法都最有信心,觉得我们给的方法太麻烦。”最后,公司与农户签订了合约,农户按要求种出来的果子,“漳字号”按等级收购,符合“贡品柚”标准的,收购价能达到市场的2倍以上。即使是统果,保底价也会给到每斤1.5元左右(去年的收购价不到1元)。
公司也会介入整个蜜柚种植周期,每个基地都配备有技术人员,指导果农在给各个环节的工作。按照要求,果农只能用有机肥进行种植,去年,徐艺华还带着员工采购了十几吨的大豆,按照每棵树6斤的标准发放给农户,进行发酵后作为肥料埋到底下,促进蜜柚的糖分形成。为了监控种植过程,公司在各个果园基地都安装了物联网传感器,对光照、雨量、土壤等13项数据做采集,并汇总到位于检测中心的大屏上。“假如有农户为了长势更好,偷偷用了化肥,土壤数据出现了异常,后台很快就会报警。”徐艺华说。而这些监测数据,最后都会记载在成品柚子的溯源码上,消费者扫码后可以看到柚子的产地、种植条件和流通过程。
这是一个需要农户耐下心去种植和管理的过程,也是转型必须走的一段路。她还记得,去年的蜜柚已经卖到了非常低的价格,甚至低于成本价,不少果农找上她时,着急得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希望能把柚子卖出去。“从经济效益角度,经销商一定会把价格往下压。农户为了能更卖出更高的价格,免不了多用化肥,多产还能提前采摘。”她请司机拉回来一货车,上生产线检测了一遍,两三千斤的柚子,只有不到200斤能达到分级标准,实在给不出高于市场的收购价。最后,这里的农户以亏本的价格卖掉了,有的干脆不去采摘,任柚子自然脱落到土地上。
“如果还没到成熟期就开始上市,其实也很影响琯溪蜜柚的牌子。”徐艺华说,抢时间、抢量已经不再是可行的策略,“现在要有意识地去做高端品牌了,政府把我们引进来,就是希望我们去带动和引导产业的升级。
(本文选自三联数字刊2022年第43期)
排版:菲菲 / 审核:然宁
大家都在看
▼ 点击阅读原文,一键下单本期新刊。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