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李书磊是学者型官员的杰出代表,河南原阳人,14 岁考上北大 ,出版二十余本专著,评分都不低,他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的“学而优则仕”。
(本文原载于《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1999年10月19日,作者范一直)
李书磊堪称地道的“读书种子”,十四岁考入北大图书馆系,接着读硕读博,“加起来共在北大读书十年”,并在“而立”之前就成了京城“第一神学院”教授。如此风顺帆正的求学历程,当使心怀读书情结者艳羡不已。但李的骄人之处,不单在于他和读书之事与生俱来的“缘分”,更在于他读书读出的境界和品位。这有他近年的几本随笔集为证。学术专著之外,目前能见到李书磊的随笔集有《为什么远行》《杂览主义》和《重读古典》等。他以为“长文厚书”可以“藏拙”而“小文需要大手笔”。其“手笔”的长处在于博览群书而不掉书袋,有浓郁的书卷味而不沾书生的孱弱和迂腐;聪颖灵慧而不流于刻意的精致或卖弄聪明或小聪明,没有局促文人的小家子气;年纪虽轻却不乏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成熟和老到,虽似少几分热血青年的激情澎湃,但由睿智和学养所带来的定力使其别具见地。在其单篇严谨而总体有些散漫的随笔集中,虽不见余秋雨的华丽丰赡,也甚少董桥的雅人深致,更没有王小波的特立独行,但在心智的健全、学养的充沛、情理的中肯、识见的明达等方面,大致可自树一帜。在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所谓“新生代”中,那些一度流行的“青春写手”在分量和质地上与之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他作为实力派学者客串随笔的优势所在。特别是在《重读古典》一书中所体现的那种非功利的沉潜的读书心志,那种既能深入古代经典又能返照现实人生的认知取向,那种在寻常材料中推导出不寻常灼见的精当识力,在同辈人中罕有其匹。身为“读书种子”,李书磊自然是一介书生,但其人其文的可贵在于他对书生局限的超越。他曾说:“十年勤读完成了我的专业教育,也完成了我的人格教育。”(《关于读书》)“读书致用倒还在其次,读书的至境在于养心、在于悟道,在于达到对人性的了悟与同情,达到对宇宙的洞察和皈依,达成个人人格的丰富、威猛与从容。”(《宦读》)在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教授和仕途光明的“青年干部”之同时,首先不失为一个有良知、有理性,人格发育健全的公民。书生首先是“人”,而“书生”与“理想的人”的结合,才堪称现代理想知识分子的范式。他透露过这样的心迹:“最重要的是战胜自己身上的卑琐和渺小,做一个堂正的中国的儿子,做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重读古典·序二》)此中消息,可谓“书生”与“理想的人”之合璧。钱锺书困居干校时并不怎么介意物质生活条件的艰苦,只是对杨绛感叹:“这里没有书。”李书磊有一次在参观“宝气珠光、豪华备至”的总统套房后,也感到“难生敬意,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这里没有书”。两代学人参照的环境判若云泥,但对书的痴迷和对物欲的淡然异曲同工。不过,据说李书磊还是一个“虔诚的躬身实践者”,他喜欢远行(有不少记游文);也曾做官(下派到河北任“青龙县令”),但又以为“不管做多大的官,不读书便不过是一介俗吏”。他甚至爱在乘车时和北京的“面的”司机闲聊,因为“读书人不能一味青灯故纸,汲汲于茶杯里的风波,而应作‘观世音’,谛听众生的疾苦与欣悦”(《观世音》)。概言之,“向学的人不坠其阅历实践之志,实践的人不失其向学求道之志”(《宦读》),这是他一直所向往的人生方式。另外,李书磊对鲁迅精神的心仪,对文化血缘的体认,对古典传统的守护,对“当世之爱”的执着,对文人尊严的解剖,对理想限度的清醒意识,对主流文风的历史考量,等等,都不难引发“60一代”书生在道义上或识见上的共鸣。李书磊说他“25岁以后,就不喜欢过分情感化的东西了,而喜欢读理论和历史”。据《重读古典·序一》,1989年冬,他在北京西郊赁屋闭读,“那一天傍晚我走出楼门,发现纷纷扬扬正飘着大雪。我一下子就想起艾青的一首诗《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站在雪地里不知为什么我竟泪流满面”。让人感到“堂正的中国的儿子”之真切意绪。不知日后李书磊在“向学的人”和“实践的人”两者之间,会如何定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