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上的朋友，都是“塑料友谊”？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假设有一天，公司开始要求员工拥有“合群力”，纳入kpi考核，会是怎么样的体验？
文 | 驳静
先讲一个不太正经的小故事。
“95后”小周发现，原来上班后还有一个叫作“合群”的玩意儿，是一项以前没听说过、工作后最好拥有的东西。实习3个月，马上就要出试用报告了。周五早上，小周打开邮箱，沮丧地发现，试用期没通过。上级在试用报告上为她填写了“不合群”的评语，结论是：试用期拟再延长两个月。小周心想，合群是个好东西，我应该拥有。
到底如何拥有“合群力”，小周苦思一夜，给领导发去一份“倡议书”，主诉内容如下：
下班后拼车，每周1次；
（3人及以上）组团外卖，每周2次；
深夜（23时及以后）互发狗子表情包，每周3次；
发现并抓拍1个“长得很像同事的路人”并发到工作群活跃气氛，每月至少1次。（备注：禁止乱发完全不像的路人）；
单身同事出差时与未出差同事视频聊天，每人每次出差时视频5分钟以上，可任意组合；
已婚未育员工观看互联网萌娃短视频并转发到次群里，配文“哈哈哈哈哈哈”（备注：6个“哈”以上即可），每周1次；
非单身同事组织4人以上家庭聚会，每人每月至少1次（备注：双职工家庭以家庭为单位）；
合群是门玄学，一旦将合群能力量化，以工作量纳入绩效考核，一定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还请领导核准！
小周发出倡议书是周五晚上，她有点后悔，早知应该周一再发，免得一整个周末都荒废在战战兢兢当中。好不容易，熬到周一早上，小周发现邮箱里已经躺着两封邮件，一封是HR发来的，另一封的发件人则是主管。究竟是立刻录用，还是就地解雇？小周忐忑地打开邮件，“耶”了一声，原来，早在周日晚上，主管就邮件通知，周一一早就可以去人事办转正手续。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的倡议书被集团领导大加赞赏，并在会上点名表扬，要求各个部门学习领会，积极推广。会上，领导甚至还风趣地开玩笑说：“狗子表情包，偶尔也可以发一发给我嘛！”而最初提出此倡议的小周，成为集团红人。她不仅转了正，涨了薪，还忙于去兄弟单位传授经验。一些单位举一反三，提出了令她想都没想到过的细则，最恐怖的一项是“无意中的穿搭获得同事好评，并立刻摘下赠予同事，每季度1次”。
就在一切不可收拾的时候，小周从头上摘下发箍转赠同事时太过用力，翻了个跟头——原来只是个梦，她从床上掉下来了。
当天上午，小周一边为噩梦感到后怕，一边赶去办公室。她还是过度焦虑了，因为凭她的学历和能力，转正几乎是没跑的。中午，办公室的刘姐和王姐，又在组织大家去餐厅吃饭了，小周摸摸头上的发箍，意识到噩梦的来源。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拒绝了她们，她打算叫个便宜点的外卖，边吃边看喜欢的综艺。
接下来是挺正经的编辑部故事。
单论微信群，我们编辑部大大小小的群数以百计。别的不说，每做一期封面报道，就要新建一个微信群，群里，我们为封面图片投票、讨论选题分配、同步各自进展、共享资料与采访源等等。虽然这样的封面群，生命周期不会超过一个月，一期结束，群的使命也就完成，但这不妨碍群的数量不断增多，至于数量究竟几何——众所周知，我们刚刚庆祝了1200期。
封面群多，聚餐后建收款、发合影的群就更多了。我打开微信，搜索我的同事“张星云”，获得的结果是，我和他同在的群多达——77个。其中北京市某健身房的群3个，徒步/爬山群3个，另有其他体育项目群若干。往下翻看，当年更是为了组团看《权力的游戏》建了个群，一起去土摩托老师家重看杨德昌导演的《一一》也建了个群。同事七八年，平均每年进入共同的群10个，这样一算，似乎也不算多？
不跟同事交朋友，在我们单位难上加难。在我们编辑部，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一起出差”，如果一起出差而没有每晚凑在一起喝酒，那简直不可想象。
当然，像我们这样的机构，同事之间的确更容易产生友情。还请读者朋友停止羡慕，毕竟还是有坏处的，比如，由于交流频繁，八卦通常也只需半日传遍全单位，没有丝毫壁垒。也因为如此，拉黑、互删、再加回来讨论工作与喝酒，已激不起情绪涟漪。前不久，拉黑我半年的同事，跟我讨论完选题，突然说：“朋友，我们加个微信。”然后我非常耐心地告诉他，加是加不上了的，只需要通过“设置－隐私－黑名单”即能一键找回驳静。
还是看看别的公司。有的公司不允许同事之间私自建群，并将建群这样的行为定性为“搞小团体”。得到通知的职场老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几个要好的同事入群，吐槽说，原本只是四个人讨论晚上去哪里吃饭，“帽子”一戴，仪式感顿生。
还有的公司，禁止同事“私自”建群的同时，又奋力组织员工周末团建，可谓是行为与思想两张皮，一张呼吁“专业主义与合理距离”，另一张则主张“相亲相爱与互相点赞”。仅仅依据上面两个决策文案，都能感受到该公司的工作氛围“张力十足”，深谙积极和困顿并举的矛盾主义哲学。
“可以与同事交朋友吗”，这个问题就像“男女之间可以交朋友吗”一样，是个伪问题。友情与爱情一样不可勉强，爱情不会因为父母要你结婚而发生，友情更不会因为工作单位要求而生长或消失。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友情一定是比同事关系、恋爱关系更长久的东西。
（本文选自三联数字刊2022年第37期）
排版：树树/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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