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前的它，依然是我心中最浪漫的港片

新综艺《声生不息》中，有一期李玟穿着一袭白色婚纱，演唱了一首经典粤语老歌《天若有情》，歌声婉转凄切，让人动容。

这首歌原出自陈木胜导演的经典港片《天若有情》（1990年）。许多人熟悉它的曲调，是因为那首国语版的《追梦人》。却不知，粤语版的歌词背后吟唱的其实是一个略带伤感的爱情故事。

在节目组采访创作者和演唱者时，画面切过《天若有情》中的经典一幕。刘德华饰演的混混华弟骑着拉风的红色摩托车，载着吴倩莲饰演的身穿婚纱的Jojo，奔驰在香港的大道上。

华弟的血滴在Jojo的白衣上，她将他抱得更紧，以为奔向了幸福和自由，却不知，这条路的尽头在开始早已写好。

很多年后，当我们感叹那些令人唏嘘，不得善终的爱情，还是会回想起电影中的这一幕。它在影史上的意义不小于《泰坦尼克号》的那一个展臂，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情呼喊。

作为导演陈木胜的荧幕处女作，《天若有情》的故事本身其实俗套又带点狗血，但时隔多年，提到港式爱情片，它仍然是绕不过的佳作。

它绝非港片的巅峰之作，但它却从各个方面代表了那个年代港片的水准，代表了港片独有的浪漫。

01  

英雄化的人物塑造

港式浪漫的第一要义是英雄化的人物塑造。

师承杜琪峰、徐克、吴宇森的陈木胜，对香港英雄片太过熟稔。黄金时代的港片，对动作美学的推崇，对感官体验的重视，让英雄片成为诸多大导的首选，也使其成为香港早期的三大类型片之一。

《天若有情》也不例外。故事的主角华弟是香港街头的古惑仔。在一次金店打劫任务中劫持了人质女孩Jojo，与其结下不解之缘。

片中，年轻的刘德华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穿着一身牛仔服，骑着轰鸣的机车，仿佛一个不羁浪子，举手投足间血性又英武，符合那个年代对铁汉柔情的一切想象。

他所饰演的华弟虽然身在黑帮江湖，内心却兼具骨气与侠气。

故事的开场，他从黑帮同伙喇叭手里救下将要被杀死的人质Jojo，留了这个无辜女孩一命。当Jojo再次被黑帮追杀，他再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对方，这是英雄惜美人，也是真正的无畏。

在黑道事务上，他至死追随自己老大，坚守江湖道义，反抗狠辣对手喇叭，带着初生牛犊的刚强不屈。同时，他也扮演着身边人的坚实依靠，用拳头讨生路，多次为混迹街头的好友太保出头，几次拼尽了性命，将女主带离险境。

陈木胜用多场飙车戏和动作戏，将华弟的英雄形象塑造得丰满而立体。

开场与警察的飙车，刺激又惊险，这时的华弟，自信中带着一丝痞气。

和喇叭一伙对抗的动作戏中，他情急之下拿起枕套，抄起桌上的啤酒，当成武器血拼，尽显机智勇武。此时的他带着浑身的锋芒，天不怕地不怕。

但混迹街头，免不了黑帮内部的火拼，不断地卷入争斗，以及老大的死，让他意识到江湖凶险，这条路永没有尽头。此时的英雄也难免心生绝望。

然而，最后那场赴死的刺杀，直接将人物推向高光。尽管知道自己即将走向生命尽头，依然选择不负爱人真心，不负兄弟义气。

这就是港式英雄片的独有浪漫，重情重义，至真至诚，永远抱着赴死的决心追寻绝对爱与自由。

02

宿命感的凄美爱情

和嬉笑打闹的港式爱情喜剧不同，《天若有情》的悲剧底色，决定了它的浪漫深刻而不肤浅。

片中，两个主角的身世背景道出影片潜藏的戏剧冲突。女孩Jojo出身豪门世家，家规森严，天真又浪漫；华弟则是个妓女的私生子，父亲不知是谁，母亲跳楼身亡，全靠着母亲同行姐妹们的帮衬度日。

古惑仔爱上富家女，这阶层差距太大的爱情，注定没有好结局。华弟心里知晓，但Jojo不管，她的爱似飞蛾扑火，越危险越热烈。

饰演Jojo的吴倩莲，片中一袭白衣，一头随意的卷发，自带清纯滤镜。

她对华弟不离不弃，不只是出于少女的春心萌动，还有着复杂而深刻的勇气。

在被华弟放走后，她被警察带去指认嫌疑人，本可以选择让歹徒们伏法，但她看了看华弟，果断摇摇头，人生第一次说谎。

片中最经典的一幕，华弟为了劝退Jojo，让她看清自己的生活，带她体验狂野赛车，让Jojo站在车顶，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危险，但Jojo没有犹豫，转头就登上了车顶。

最后华弟被抓，她为了救华弟，艰难地选择了舍弃这段感情，但当华弟出现，她再次义无反顾地选择跟随。

在吴倩莲的诠释下，Jojo葆有着少女的纯真与羞涩，但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反而在一次次与华弟相处中，表现出了一往情深的执着和卓绝的勇气。

但就像大部分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一样，他们终究走向了宿命般的结局，刀口舔血的浪子和衣食无忧的富家女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

华弟最终留给了Jojo一个浪漫而凄美的婚礼便转身离去。看着Jojo赤脚茫然追寻着爱人的背影，没有人不会为这段悲剧的爱情感到心碎。

03

现实表达和底层叙事

除了两个主角，片中的几个配角也都表现出色，给影片增色不少。

吴孟达饰演的擦车汉太保，出场衣衫破烂，拿着两个鸡毛掸子，哼着自嘲的曲子：

输精光，皆因上大档。

输精光，所以食便当。

这说的是混迹底层的太保，也是吴孟达自己。在成为演员不久后，他因豪赌成性，欠下巨额债务，从当红影星沦为龙套演员，一边打工， 一边还债。

因而，他饰演的太保形象才会如此生动真实。吴孟达抓住了太保这一角色的精髓，在强者面前点头哈腰，人走后又破口开骂，是怂包废柴，也是对华弟情谊深厚的好大哥。

因为对太保这一角色的出色塑造，他一举斩获当年金像奖最佳男配角。虽然达叔出演过260多部影视剧，先后获得过五次金像奖提名，但本片却是他从影多年来的唯一一次获奖。

除了太保，片中Jojo的家仆三姐以及照顾华弟的三个干妈们也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三姐对有情人的体谅和干妈们对华弟的照顾，让我们在爱情故事之外，也体会到一丝真实而可爱的人情味儿。

这些被遗忘的底层人物的形象在本片中占有了很大的故事空间，共同组成了港片中时代背景的重要一面，而这也是黄金时代港片的特色之一。

相似的故事表达从杜琪峰导演的经典电影《阿郎的故事》也可见一二。

在这部影片中，周润发饰演的阿郎同样是一个底层的建筑工人，年轻时爱上了张艾嘉饰演的富家女波波，但情感破裂，女主留下一子后出走美国，多年再度重逢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影片的前半段，用温情的镜头记录了平凡父子的相处日常，破旧的小房子，尘土飞扬的工地，因拮据而买不起的小狗等等和后续母亲波波带儿子去的高级餐厅，精致的广告画面，浮华的上流社会形成了鲜明对比。

同样一个略带狗血的故事，却以一对底层父子的日常带出了贫富分化的两极现实，用儿子的选择暗示了情感重于金钱的隐秘表达。

港片中这些相似的底层叙事，让影片在感官刺激和戏剧冲突之外有着浓重的现实肌理，不至完全悬空，不接地气。

04  

完美的视听表达

电影学者大卫·波德维尔在《香港电影的秘密》中曾说，香港电影的一大特点是“尽皆过火，尽是癫狂”。

这一方面是说香港电影中对于追逐场面、死里逃生的镜头、拳拳到肉的动作戏、密集的刺激场面的迷恋；另一方面也是在说那个所有人都追求极致，带着实干精神的港片繁荣时代。

《天若有情》在当时的制作阵容上也是豪华璀璨，不仅在演员上启用了当红小生华仔，在制作上也毫无含糊，王晶、林岭东任策划，杜琪峰任监制，新人陈木胜19岁入行，从文员助理、场记做到助理编导、执行导演，拍过《雪山飞狐》《倚天屠龙记》等剧，经验丰富。

在摄影和画面色彩上，影片的多幕镜头成为被后世称颂的经典。在蓝色清冷的画面中的那一抹红色，是两个有情人炽热靠近的内心，也是他们悲剧命运的映射。

而影片中反复出现的白色元素，即代表着Jojo纯真的内心，也代表着他们这段感情的圣洁无暇。

配乐上的选曲也是做到了天衣无缝，恰到好处。主题曲《天若有情》自不必说，当结尾华弟赴死前去找对手喇叭复仇，Jojo赤脚追寻着爱人的身影，却茫然不知所踪。配乐响起，“此世短暂，转身步进萧刹了的空间。”那宿命般的凄婉爱情，让人无限感伤。

那时的港片，每一部电影和它背后的配乐一同构成电影印记十分重要的一部分。《笑傲江湖》中黄霑的《沧海一声笑》; 《倩女幽魂》中张国荣演唱的同名主题曲; 英雄本色中的《当年情》《夕阳之歌》……曲曲都是经典，勾起人对其中一幕的永久回忆。

港片的式微大概也和香港乐坛的失落密不可分。如今的金曲奖还有几首我们耳熟能详？旧日的港式浪漫，也只能在这久远的歌声中去追忆。

就像那歌里唱的一样，“风雨思念至身梦里，总会有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