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与人的行动：人治与法治的逻辑起点

古今中外的思想家思考社会问题时，往往绕不开“人性”概念。在本文中，将把“人的行动”引入，与“人性”作一个对比。说明这两个概念与“人治社会”与“法治社会”的关系。

下文将分别从“人性”与“人的行动”出发，给出两条路径。路径1是想说明，如一个社会是建立在基于对人性的理解所得到的道德与伦理时，这样的社会往往是人治的或封闭性的；路径2是想说明，如一个社会是建立在行动学原理与演化产生的规则之上时，这样的社会是法治的或开放的。如下图：

路径1：人性——道德与伦理——社会（人治的）

路径2：人的行动——行动学原理与演化产生的规则——社会（法治的）

在路径1所主导的社会中，人们普遍认为社会的运行是建立在实施思想家或圣人通过对人性的思考所得出的道德与伦理之上。统治者的合法性来自于他们被认为是这些伦理与道德的执行者或代言人。对这些道德与伦理的解释权在统治者手里。由于人性被认为是绝对的，从人性中得出的道德与伦理也被认为是绝对的，这种道德与伦理的绝对性，又使统治者的权力具有绝对性。但同时，这些道德与伦理又是经验性的，因为不同的思想家对人性的解读不一样，不同国家或民族，以及不同时代的统治者所利用的道德与伦理也是不一样的。

相比之下，路径2是强调构成社会的是“人的行动”，因此，应该在“人的行动”而非“人性”中寻找“社会”存在与发展的理论基础。显然，人的行动是他的目的的结果，而不是由他的“人性”决定的，这也决定了不能从“人性”中寻找有关社会的一般理论。从人的行动的目的性这一根本特征中，可以得出的有关社会的一般逻辑，这被称为“行动学原理”。在有意或无意地认识与遵循这些原理的基础上，人的行动会演化产生普遍适用的规则，如语言，道德与法律，这些规则构成了“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基础。这些演化产生的规则是由于更有助于个体利益的增进而被筛选出来，因此属于功利主义概念。它们也构成检验一个人的行动是否符合道德的标准，也就是伦理规则。所以，这时“伦理”不再被认为是一个与“人性”本身联系在一起的概念，而是和这些演化产生的规则一样，属于功利主义概念。

这两条路径分别指向“人治社会”与“法治社会”。在路径1中，社会被固化在了历史上那些思想家或圣人对人性的解读所产生的道德与伦理中，统治者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道德与伦理来进行统治。概而言之，人治的根源，是人对人性的解读。人对人性的解读总是经验性的，无论是哪个圣人，毕竟都是“人”，他对人性的解读与道德伦理建构，都是他自己的理解。统治者把这些解读拿过来，选择性地加以利用，这就产生了“人治”。在这种情况下，个体被剥夺了参与规则演化的权利，这与下面要谈的路径2是不同的。

与路径1中的道德与伦理不同，路径2中行动学原理与演化产生的规则都不是“人为的”，也不是来自某个人的经验解读。行动学原理基于确切的行动逻辑，而演化产生的规则更不是人为建构出来的。所以，行动学原理与演化产生的规则是具有“法”的特征的，因为它们不是源于某个人（对人性）的解读或构建，后者也必然带有任意的性质。当一个社会建立在具有“法”的特征的原理与规则之上时，这样的社会必然是“法治”的。在这样的法治社会中，权力的合法性来源于对演化产生的规则的遵循与执行，这样的规则，是每一个个体参与行动的结果，而非某个思想家理解（人性）的结果，也就是说，它是以一种非意图的方式生成的，独立于任何具体的人。

人性本身包含了多个层面，有的被认为是美德，如仁慈、同情与慷慨等，有的被认为是恶德，如自私与贪婪等。在一个“人治社会”中，更多的是反对私有的观念，因为这被认为是可以从人性中推演出来的“美德”。当基于人性的道德于伦理被视为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基础时，必然会指向改造人性，以此来改造社会，如大公无私，斗私批修等，这就导致社会的全面倒退。也容易发现，在人治社会中，较少有“私有产权”意识，因为私有产权无法从人性中推演出来。相比之下，在路径2中，私有产权是理所当然的规则概念。

相反，法治社会不需要改造人性，而是承认人性本身的特征，只要让人的行动服从演化产生的规则就可以了。人的自然本性是追求需求的更好满足，如他确实有机会满足更重要的需求，他会感到“愉悦”，可以把这称为“自然的”，这也是法治社会为个体提供的条件。所以，人性本身的自然性质（如自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出现使法治社会得以可能的规则。

以上从“人性”与“人的行动”出发，说明了它们各自构成了“人治社会”与“法治社会”的逻辑起点。对一个试图建立法治社会的国家来说，应重构其逻辑起点，即从“人性”回到“人的行动”。

转自奥地利学派经济学评论 作者 朱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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