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道速滑“混血兄弟”入籍，何以引发如此争议？

2022-11-12 13:11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最近，男子短道速滑运动员，中国、匈牙利混血兄弟刘少林和刘少昂因“转换国籍”引发舆论风波。11月10日，匈牙利滑冰协会通过官网发文称已经同意短道速滑选手刘少林和刘少昂更改国籍的请求，并且刘氏兄弟不再与协会签订备战米兰冬奥周期的合约，将请相关部门准确核定两人应偿还的金额。刘氏兄弟的母亲也对记者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是的，入籍中国。”

刘少林和刘少昂以东北“大碴子”口音走红，但北京冬奥会比赛时阻挡犯规、备受争议，短短几年内，两个从小在欧洲长大的年轻人遭受到网络上反差极大的评价。

文 | 莉芙

刘氏兄弟与世界短道格局

2018年平昌冬奥会时，刘氏兄弟还是中国观众喜闻乐见的运动员，混血的面孔英气十足，一张嘴满口东北话，非常有喜剧效果。

两兄弟在平昌冬奥会为匈牙利队拿到了短道速滑男子5000米接力的冠军，这是他们个人和匈牙利的首枚冬奥金牌。尽管他们打败了武大靖领衔的中国队，但却没有引起中国观众的反感。

短道速滑比赛十有八九会出现意外，那一场决赛，大家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韩国队在后半程领先的情况下失误摔出了赛道，将中国、加拿大和匈牙利三队直接保送上了领奖台。匈牙利队在那场比赛上的形象是“人畜无害”，虽然最后拿了冠军，但整体气氛算得上热热闹闹过大年。刘氏兄弟俩在中国，也成了类似福原爱的角色：福原爱是王楠的“迷妹”，刘氏兄弟面前有武大靖这座高山，表达的也是仰慕和虚心求教。

图 | 央视网

那届冬奥会上，另一个中国冰迷熟悉的选手林孝埈也还属于韩国队，直到他与队友黄大宪半公开的矛盾引发司法纠纷，无法在韩国训练后，才在2020年入籍中国。虽然此前他也一直是韩国队的对手，但作为中国冰迷心目中韩国难得的“清流”，他的归化，成了一个皆大欢喜的选择。

同样是入籍，刘氏兄弟引来的却是巨大争议。刘氏兄弟的“原罪”，是今年北京冬奥会上哥哥刘少林在男子1000米决赛中对任子威造成的犯规。在最后冲刺的半圈，领先的刘少林与追赶的任子威发生身体碰撞，虽然刘少林率先冲过终点，但裁判认定他阻挡犯规。加上刘少林在前段的滑行中，还有一次犯规记录，两次犯规被取消了成绩，冠军属于了任子威。

人们对刘少林赛场不当行为的愤怒，延伸到对两兄弟过往的拷问。网友们认为，他们一面在微博上恭喜中国的好朋友夺得冬奥冠军，另一面是在过去和当下，都用英文表达过对比赛判罚和中国运动员表现的不满。一些人认为，这只是他们个人情绪的发泄，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有着两国血缘，又曾持续在中国训练，由中国教练培养，这种做法并不合适。

实际上，短道速滑项目天然具有的冲突性和意外感，本就是这个项目的魅力因素之一。部分观众也热衷于分析赛场上的蛛丝马迹。

图源微博@刘少林shaolin

首先，它具有不同于陆地项目的危险性，穿上冰刀就比田径和游泳受伤的概率大很多。其次，这个项目的速度快、碰撞多，观众在电视前很难看清真实情况，甚至裁判凭肉眼都无法判断。所以现代的短道速滑比赛，都要通过360度无死角机位的摄像机进行全程录制，裁判在比赛结束后，对每一圈记录下来的碰撞点反复地慢动作回放，才能做出客观判决。

同时，国际滑联每两年就会更新一次短道速滑的比赛规则，比如在进弯道的第一个和第二个标志块之间进行超越，就是合规的，但超过第二个标志块再超越，那就是危险动作。作为一个普通观众，几乎很难对这些比赛细节做出判断。中韩两国过去一直统治短道速滑项目，互相成为冰迷心中的“宿敌”在所难免。

从刘少林、刘少昂两兄弟归化的争议来看，现在国际短道速滑界，早已突破中韩“二分天下”的格局。除了匈牙利外，加拿大、荷兰、意大利等都有争夺奖牌的实力，阻碍中国运动员夺冠的“拦路虎”也分布得越来越广。

归化运动员的处境

中国的体育爱好者如今对谷爱凌的成长故事已经相当熟悉，实际上，刘少林、刘少昂兄弟俩的成长，也有相似之处。

他们都曾专门回到国内补习。谷爱凌在海淀黄庄补学业，刘氏兄弟在吉林长春学滑冰。刘少林开始学短道速滑时已经十来岁了，据他的父亲刘石林对媒体回忆，一开始并不觉得兄弟二人天赋有多高，只是觉得“实在不是学习那块料，”所以想让他们先把身体搞好。

2006年，短道速滑世界杯在匈牙利举行，刘石林带着两个儿子去看比赛，恰好遇到了当时中国冬运中心短道部部长于海燕和中短道队领队王春露。王春露建议刘石林带孩子回国训练，于是刘石林举家回国，在长春跟着退役的短道运动员张晶训练，此后也一直没换过其他教练。

图源微博@刘少林shaolin

刘石林回忆说，当时同年龄段的匈牙利500米冠军成绩是52秒，但刘少林练了一年后，成绩就达到47秒，刘少昂更厉害，甚至可以在500米比赛中套第二名一圈后夺冠。跟谷爱凌一样，两兄弟此后也每年在国内度过几个月培训生活。

2012年，因两人出色的成绩，匈牙利冰协正式向中国冰协提出邀请，希望张晶能到匈牙利执教国家队。此后张晶一直担任匈牙利队主教练直至今年冬奥会。可以说，两个男孩的短道速滑技术，就像他们的东北口音一样，来自国内的传承。

回到此次归化争议，尽管两人的最终去向还没有正式公布，但据媒体报道，刘氏兄弟的匈牙利母亲表示，他们的确是要加入中国国籍，代表中国参赛。而两人的恩师张晶，也已接受中国国家队的邀请，正式成为了2022-2023赛季短道速滑国家集训队的新任主教练。兄弟俩的未来不难猜测。

相比谷爱凌这样影响力已溢出体育领域的超级偶像，刘氏兄弟两人未来的商业价值仍需观察。而如果他们真的加入中国队，中方首先需要为其支付一笔不大不小的费用。匈牙利滑冰协会官方透露，刘氏兄弟需要遵守2019年3月签署的体育合同（第III.11.27项）中规定的义务后，方可批准其国籍变更请求。这项合同中的义务指的是匈牙利为二人支付的培养损失费，每人的赔偿费用约在1-1.5亿匈牙利福林(约合人民币180-270万元)。也就是说，刘氏兄弟总共要支付给匈牙利方面360万到540万人民币。

归化运动员的处境是个耐人寻味的话题。

图源Instagram@liushaoang

一位曾为北京冬奥会寻找归化运动员的工作人员曾向本刊介绍，首先要考虑的是我方需要支付给运动员所在体育协会的赔偿金，以及运动员参加比赛的级别。那些已经参加成人比赛的运动员，根据国际奥委会规定，改变国籍后，必须以现有国籍参加国际比赛满三年，才能参加奥运会。对一些运动寿命转瞬即逝的项目而言，不可能经得起转换国籍后几年的等待，但对于短道速滑项目，刘氏兄弟分别出生于1995年和1998年，现有规定不会为他们参加 2026年冬奥会造成障碍。

做归化工作，其次还要考虑运动员本身的种族和他们家庭的态度。那位工作人员举了个例子，“如果是冰球项目还好，戴着面罩，长着一张纯欧裔的脸也不显得别扭。”但对于大多数个人项目来说，亚裔和混血华裔是最好的选择。刘氏兄弟和谷爱凌可能是普通人心理上能够接受的底线。

但无论归化谁，当一个项目需要空投外来运动员充实队伍时，往往意味着我们自身的竞技状态正处在一个下行区间。对于刘少林、刘少昂两兄弟来说，他们当下面临的可能是其他运动员不曾经历过的舆论困境。但未来如何，还是成绩最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