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人,越来越邪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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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344-以焦虑为业
作者:Yinanaa
校稿:朝乾 / 编辑:金枪鱼
近日,欧洲环保组织频频整活,不是泼名画,就是闯机场。
11月5日,一群环保活动家锯开围栏,闯入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机场东部区域的跑道(主要服务于私人飞机),把自己锁在飞机下方,或是在跑道上蹬自行车、遛弯儿,以抗议史基浦机场不减少私人航班,从而加剧气候变化。当日,约200人被逮捕、拘留,随即获释。
活动家肉身堵飞机的壮举被荷兰警察直接一招破防
(图:greenpeace.org)▼
这次抗议的目标,剑指次日在埃及举行的2022年联合国气候变化会议(COP27)。这次会议并未将航空污染列入议程。
那么,为什么近期的欧洲环保组织越来越极端呢?
在足球比赛时自己捆在球场门柱上
为自己组织宣传省一笔天价广告费
(图:letztegeneration.de)▼
焦虑的活动家:
地球在毁灭,名画不值得
11月4日,德国环保组织“最后一代”(Letzte Generation)在意大利罗马泼了梵高名作《播种者》一碗豌豆汤。此前,该组织已经在德国波茨坦给莫奈名作《干草堆》来了一碗土豆泥。
他们或许是向英国环保组织“停止石油”(Just Stop Oil)学了一课——后者先在伦敦泼了梵高名作《向日葵》一碗番茄汤,又在海牙给维米尔的名作《珍珠耳环的少女》来了一发胶水袭击。
两个月以来,各大流派的名画几乎被袭击了个遍
(图:壹图网)▼
如果说这些抗议并不损伤公共利益(跑道供私人飞机滑行;画作均有保护层),把自己的头用胶水粘在名画上也不损伤公众利益,那么把自己的脚粘在机动车道的地面上就并非如此了。
今年4月,“最后一代”在法兰克福的路面倾倒液体,导致多人摔倒受伤;5月“占领”莱比锡大学,并发出最后通牒,要求校长公开向气候部长喊话;10月,“停止石油”在伦敦的游行抗议多次引发交通堵塞。
广告商还在挠破头想着怎么吸引路人的注意力
活动学家直接拦路逼你看广告听宣传
上次有这种体验还是在玩网页版传奇
(图:letztegeneration.de)▼
人们预想中的危险情形,不久就在柏林成真——
10月31日,德国柏林发生了一起车祸,一名骑自行车的女子被卷进一辆混凝土搅拌车的车轮之下。在急救人员施救的同时,消防队调来配有液压升降系统的大型专用救援车,希望吊起混凝土搅拌车。而这辆救援车却因“最后一代”的抗议活动堵在了路上……
尽管消防队最终在救援车到来前设法解救了这名女子,警方和医院也声明救援车即使按时到达也可能无济于事,这起事故还是在德国国内引起了巨大讨论。
警察到场第一时间能做的也只是封锁现场
这样的结果也在活动组织者的计算之内
(图:壹图网)▼
这些行为艺术式的倡议和抗议活动在欧洲享有极大的宽容和不小的支持,因为它们实在地扎根于欧洲发达国家年轻人的焦虑之中。被福利社会稳稳托举着的西欧和北欧年轻人关心气候的崩溃和世界的毁灭。这么表达虽有些夸张,却绝非虚言。
当衣食不再成为你的忧愁,虚无的主义便开始盛行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通常想得太多而知道的太少
(图:壹图网)
以德国为例,著名的壳牌青少年调查(Shell Jugendstudie)显示,2010年,德国年轻人们最担忧经济形势、贫困和失业;到2019年,他们担忧的重点变成了环境污染、恐怖袭击和气候变化。
对此,笔者印象极深的一件事是,在和一位德国朋友抱怨996时,我打趣道,生活对你们这些发达国家的特权人(privileged men)来说很简单吧?
他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是的,我认为我毕业就能找到工作,我个人的生活无须发愁,但想到气候变化,想到下一代的生存环境,我实在笑不出来。”
德国出思想家名不虚传
黑格尔:勿Cue(图:壹图网)▼
以愤怒为策略:
地球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尽管泼画被不少人指责为哗众取宠,愤怒本身是深思熟虑选择之下的策略。
哥本哈根大学2021年的一项研究显示,新生代活动家们对政策知识和议程的理解,不逊于甚至深于那些游走于现行制度之内的传统活动家们。事实上,他们既了解问题的复杂性,同时又选择最为简单粗暴的抗议手段。
认罪倒是挺积极,但是坏事干不停
被抓的时候就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图:壹图网)▼
这些组织招募勇者,征求其被捕和坐牢的意愿,再进行分工,并以专业设备拍摄制作,还贴心地为参与者提供心理疏导。
曾几何时,传统的环保组织致力于和政府、企业等决策者对话,提供知识、技能咨询和方案,但当代的环保活动家则旗帜鲜明地与之对立。
新一代的社会活动家十分的有组织有纪律
至少从它们专门碰瓷名胜古迹就看得出来是文化人
(图:推特)▼
他们之所以选择激进策略,首先是出于对政府和大众媒体的不信任。
他们深信政府已无可救药——政党和政客如走马灯般上台下台,国会充斥着苍蝇般的掮客和说客。这样捆绑于利益集团又着眼于短期利益(选票)的政府,不可能应对气候变化的长期挑战,也不可能出台任何具有根本性和持续性的措施。
政治越发成为一种参与双方、甚至看客
都心知肚明的作秀(图:壹图网)▼
而大众媒体在他们看来,虽然也会痛心疾首批判腐败,但本质上只关心头条、流量和广告费。
于是,劝说的对象由决策者变成了普罗大众。环保活动家们希望激发的,不只是“节约用水”这样日常行为的改变,而是广泛的公民不服从,以迫使决策者改变政策和立法——停止石油开采!停止使用燃煤发电!停止扩建机场!……
活动家的口号们看起来人畜无害
背后的用意确实精心设计
(图:Juststopoil / Letzte Generation 官网)▼
于是,低成本、高吸睛度的行为艺术成为了策略。如果从这个角度理解,占领马路和瘫痪交通固然比泼画来得实在,但泼画视频却更能获得病毒式传播。既然当代人的大部分蹲坑时间都贡献给了社交媒体,何妨在他们划划划时激怒一下他们?
不得不说这一招可谓是深思熟虑
并且深谙传播学门道
(图:壹图网)▼
“占领”终将结束于时间的流逝和人群的散去,但马路上遗留的强力胶水和社交媒体上的影像和tag却像鬼魂般不易驱散——这正是活动家的目的。
“你更关心艺术,还是生命?”这一质问并非将艺术与生命对立,而意图将公众注意力指向末日之景。
至少从她全身上下的石油化工制品装饰物来看
我们看不见这一代活动家身体力行的抵制行动
(图:Juststopoil.org)▼
正如“最后一代”成员指出,《干草堆》描绘了欣欣向荣的丰收景象,一碗土豆泥不会破坏这丰收的景象,但人类的麻木、漠视、各行其是和我行我素,将彻底毁灭莫奈热爱的自然,饥馑将取代丰收。名画被玻璃保护着,但谁来保护“我们孩子的未来”?
环保本无罪,名画亦何辜?
(图:壹图网)▼
一言以蔽之,梵高没事儿,但你有事儿!
由此,激进活动家们将焦虑转化为一种在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的末世言论:“我们是感知到气候变化的第一代人,也是仍能有所作为的最后一代人。”
这一末世论的表达正是德国环保组织“最后一代”的口号和信念,但末世论的下一句正是对行动的确信——只要行动,便能扭转乾坤。
这还是一群相当认同主观能动性作用的思想家
做事情也相当有执行力
(图:letztegeneration.de)▼
激进环保运动正在绝望和希望的连接点与青年文化相遇。正如上世纪60-70年代的前辈一样,拥有面包和梦想的欧洲年轻人愤怒却不气馁,相信他们能够改变世界。
为此,他们无惧于“高额罚款,刑事指控和失去人身自由”。
在它们的网站主页,除了醒目的捐款按钮
甚至还能看到它们对最新的活动成员诉讼案情的跟踪
(图:Juststopoil.org)▼
争议与挑战:
眼球之外,行动何为?
目前为止,欧洲民众对激进环保运动的主要态度是理解、宽容和支持。
然而,从让环保少女格蕾塔·桑伯格名声大噪的“气候大罢课”(Fridays for Future)到“反抗灭绝”(Extinction Rebellion),再到“最后一代”和“停止石油”,关于形式主义、政治作秀和自相矛盾的指责络绎不绝。
看样子环保主义也卷了起来
昔日的环保“顶流”格蕾塔已被后辈掩盖了光辉
(图:shutterstock)▼
扰乱民众的日常出行和生活,便是正义吗?艺术不设防,象征性破坏艺术作品,是欺负死去的艺术家不能说话吗?
这直接指向对象的错认。能源价格一飙再飙,通货膨胀一涨再涨,谁人为之负责?是小老百姓吗?
以航空污染为例,全球1%的人口贡献了全球50%的航空碳排放。前阵子,北美社交网络热议的正是这一事实——凯莉·詹纳 (Kylie Jenner)这样的好莱坞明星热衷于开着私人飞机从洛杉矶这头飞到那头,如此两个来回便相当于普通人驾驶汽车一年的碳排放。
那么限塑令后,寻常人用纸吸管喝饮料,特别是女性用无导管棉条、或是锋利得能割伤皮肤的纸导管棉条——这对于地球的未来而言,能有多大意义?
富人阶级的确在以常人想象不到的方式
肆意挥霍着整个世界的有限资源
(图:shutterstock)▼
而更深刻的担忧则源于激进运动对民主程序的怀疑和背弃——激进活动家们以被捕为荣,其隐含的逻辑是,欧洲国家的民主制度已无法有效干预气候危机,公民是时候站出来、“不服从”,打四郎,抢碉楼了。
有多少活动家们把自己视为革命先驱?
(图:《让子弹飞》剧照)▼
这一逻辑,与当下欧洲日益崛起的右翼势力的深层话语不谋而合。
于是,在商业的收割外,政治的收割早已到位。在传统政治失灵的当下,右翼政党以民粹主义快活地收割年轻人时,左翼政党自然也不会错过这股新生的政治力量。在这个意义上,行为艺术不是终点,反而是起点。
的确,行为艺术更为博人眼球,且能引发思考
(图:壹图网)▼
欧洲年轻人们确实在用选票召唤改变:在德国,以环保为主要议题的绿党充当多年炮灰后,在近几年则支持率持续攀升,其主要支持者正是年轻人。英国、法国、荷兰、奥地利也是如此。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这些政党巧妙地纳入气候、环保、生态等议题,承诺着更为正义、更负责任的未来。
绿党上台,这些组织背后是否被政府力量暗中推动
不得而知,(图:壹图网)▼
当然,形式主义最大的挑战还来自形式本身。激进环保活动家们必须不断书写新的政治美学。当人们习惯了罢工和交通堵塞,以堵路爬桥为意象的“占领”(occupy)便已不再新鲜。
近期一系列泼画事件,显然是新型的动员策略。名画完好无损,相比此前将60升菜籽油洒在汉堡路面上,在公共舆论中更为讨喜。
只是象征性行动所激发的回响终究不可持续。当泼画不再能登上头条,当人们的愤怒阈值愈来愈高,愤怒的可持续化,似乎在呼唤着更惊掉下巴的操作。
泼画之后,会是什么?世界拭目以待。
利用大众的猎奇带来关注,是否会反噬它们自己?
希望这不是更糟糕的东西的温床(图:壹图网)▼
最后:
参考资料:
1.Beekman, T. (2022). Extinction Rebellion and Greenpeace Netherlands hold peaceful protest against Schiphol Airport pollution, 2.https://www.greenpeace.org/nl/klimaatverandering/55324/press-release-activists-ground-private-jets-at-amsterdam-schiphol-airport/
3.Corry, O., & Reiner, D. (2021). Protests and Policies: How Radical Social Movement Activists Engage with Climate Policy Dilemmas. Sociology (Oxford), 55(1), 197–217. 4.https://doi.org/10.1177/0038038520943107
5.Dazed. (2022). Who are Last Generation, the activists who threw mash at Monet? https://www.dazeddigital.com/life-culture/article/57292/1/who-are-last-generation-climate-activists-who-threw-mash-monet-les-meules
6.Shell Jugendstudie. (2019). https://www.shell.de/about-us/initiatives/shell-youth-study/_jcr_content/root/main/containersection-0/simple/simple/call_to_action/links/item0.stream/1642665739154/4a002dff58a7a9540cb9e83ee0a37a0ed8a0fd55/shell-youth-study-summary-2019-de.pdf
*本文内容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识局立场
封面:壹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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