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华人助推纽约红潮
据卫报11月28日报道 当政治专家预测中期选举将出现全美“红色浪潮”时,他们从未想到,真正出现这种浪潮的少数地区之一是纽约州布鲁克林南部;他们更没有想到,华裔和西裔移民在当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2021年10月,纽约举行的反口罩强制令游行。
他们没有想到日落公园(Sunset Park),这是一个工薪阶层聚集区,近四分之三的居民是有色人种:西侧是一个关系紧密的墨西哥社区,东侧是一个快速发展的华人社区,墨西哥卷饼店和拉面店挤挤挨挨吸引着食客。在公园里,天气好的时候,拉丁舞和中文老歌同样混合在一起,直到太阳落山。
或者是更南部的本森赫斯特(Bensonhurst),在那里,老派的披萨店已经被珍珠奶茶店和亚裔蔬菜摊所取代,头顶上哐当作响的火车下,人们推着手推车买菜。
但在这些移民聚居区,共和党人的表现比四年前高出了多达30个百分点,这是建立在附近的俄罗斯人和东正教犹太人社区稳步向右的趋势之上的。总的来说,共和党赢得了足够多的选票,翻转了布鲁克林南部的三个州议会席位,并将候选人李修顿(Lee Zeldin)推至距离州长官邸6个百分点的距离,这是28年来共和党人的最佳表现,令纽约州的政治精英们震惊。
华人移民关心什么
乔·博雷利(Joe Borelli)也在惊讶之列,他是来自史丹顿岛的右翼市议员,也是川普的长期盟友。“对我来说,即使是作为一名专业政治家,也很难计算出我们可以翻转其中一些选区,”博雷利告诉我。“我们在吸引这些选民方面所做的努力之大,让我感到震惊。”
全州范围内的民意调查发现,中期选举选民将犯罪列为最紧迫的问题,布鲁克林南部也不例外。犯罪统计数据描绘了一幅更为复杂的图景。和全美其他地方一样,自疫情爆发以来,纽约的凶杀率有所上升。但另一方面,纽约的凶杀率也仍然保持在其历史最低水平——与今天美国郊区的谋杀率持平。
但媒体对纽约犯罪的报道急剧增加。今年7月,彭博社的一份报告发现,在纽约市警察出身的市长埃里克·亚当斯(Eric Adams)当选后,《纽约邮报》(New York Post)等当地小报提到暴力犯罪的频率增加了6倍。亚当斯是民主党人,他也把暴力犯罪作为演讲的一个重点。
人们坐在日落公园公园里俯瞰纽约市的天际线。
今年4月,一名枪手在日落公园的一辆地铁车厢里向乘客开枪,造成10人受伤,成为全球媒体关注的焦点。尽管这名62岁的枪手在第二天就被抓获,但这件事还是让社区震惊,尤其是华裔美国居民,他们已经对大流行时期激增的针对亚裔美国人的袭击事件感到不安。
不管准确与否,纽约市陷入暴力混乱的说法似乎对共和党有利。民主党高层陷入了如何应对的辩论:亚当斯下令增加警力,同时将暴力犯罪归咎于保释改革,尽管州数据显示,保释改革并没有增加累犯。这种混乱给像亚当斯的挑战者柯蒂斯·斯里瓦和霍楚尔的对手李修顿这样的共和党人提供了机会,他们抨击民主党人“对犯罪软弱”,并大声呼吁对犯罪嫌疑人采取更严厉的处理方式。他们直接在布鲁克林南部的移民社区进行宣传,吸引了大批热情的新支持者。
这其中就包括朱雅婷(Yiatin Chu)。在本森赫斯特一家名为“八卦咖啡馆”的咖啡店里,这位55岁的政治活动人士朱告诉卫报,过去几年里,她是如何从自由主义者转变为保守主义者。她说,亚裔移民长期以来一直受到非营利社会服务机构的激励而投票给民主党,但近年来,像她这样的选民对保释改革感到愤怒,对亚当斯的民主党前任白思豪(Bill de Blasio)在唐人街开设新的无家可归者避难所和一座高层监狱的举措也感到愤怒。作为教育活动人士,她也对白思豪提议结束纽约市顶尖高中的入学考试感到愤怒。朱雅婷说:“这关乎自身利益,关乎你家庭的自身利益,关乎你所在社区的自身利益。”而共和党“至少在关注我们,与我们对话”。
今年,朱雅婷成立了一个名为“亚潮盟”的政治俱乐部,该俱乐部在去年11月通过微信指导数千名选民投票支持共和党。其中一位名不见津传的候选人郑永佳(Lester Chang)最终击败了民主党州议员彼得·阿贝特(Peter Abbate)。阿贝特自1987年以来一直代表日落公园及其周边社区。郑永佳曾是一名海军军官,长期居住在中国城,曾在曼哈顿两度竞选失败,今年转战布鲁克林。“曼哈顿太蓝了,”他说。“所以我在布鲁克林这里试了试,因为我看到我有机会。”他声称自己的胜利只花了2.5万美元——这2万多也是由热情的华裔志愿者团队支持的。
郑永佳说他是穿着制服挨家挨户敲门赢得选举的。
现年61岁的郑永佳说,他赢得选举的方式是穿着海军制服挨家挨户敲门,询问选民是否觉得自己的生活比两年前好。“主题是愤怒,单纯的愤怒,尤其是犯罪,”他告诉我。“他们不再觉得安全了,尤其是去地铁的时候。”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郑永佳想要在瑞克斯岛的监狱旁建造一个“过渡中心”,收留无家可归的人郑永佳还希望部署“至少3000名国民警卫队士兵携带长枪和短枪,守卫每一个地铁站、站台和公共汽车”,他赞许地将其与中国的警察相比。
“跟我说话的每个人,”他一字一顿地说:“他们。爱。这个。想法。”
纽约邻近地区也深受犯罪率传说的影响
多年来,社会科学家们发现,人们对犯罪的认知受到负面新闻的影响,而对犯罪的认知比实际犯罪更能影响一个人的安全感。这可以帮助解释为什么共和党的叙述今年在纽约周边地区获得了支持——在那里暴力犯罪很少,但城市的混乱却让人感到可怕的近在咫尺。正如史丹顿岛的博雷利所言:“在我居住的地区,每个家庭都至少有一个人要到另一个行政区通勤上下班。他们看到并目睹了纽约三年前普遍秩序的大量退化。”
哈德逊河谷(Hudson Valley)以其古朴的殖民地村庄而闻名。在就保释改革问题对民主党国会竞选主席肖恩·帕特里克·马洛尼(Sean Patrick Maloney)进行了数月抨击之后,共和党人迈克·劳勒(Mike Lawler)成功挤掉了马洛尼的席位,这是今年最大的政治动荡之一。打击犯罪也帮助共和党人翻转了长岛的两个国会席位。长岛是纽约市东部的富裕郊区。
共和党在纽约市白人最多的史丹顿岛也有所斩获。通过维拉萨诺桥(Verrazano Bridge)与布鲁克林南部相连,仅通过一艘轮渡与曼哈顿相连,史丹顿岛是一个郊区,不像纽约城中其他地方的居民多为租客,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房子和汽车。与紧凑的城市网格不同,史丹顿岛有稀疏的、起伏的林荫大道,两旁是牧场住宅、维多利亚时代的豪宅和美国国旗。去年11月,共和党人拿下了纽约州为数不多的民主党州议会选区之一,选出了一名以在自家豪宅前草坪上竖立一座支持川普的巨大雕像而闻名的共和党人。
但令博雷利更为兴奋的是,共和党在布鲁克林南部的支持率大幅上升,他说,这证明共和党可以在城市社区站稳脚跟。这可能会对宾州等战场州产生重大影响,那里的居民主要集中在左倾的费城和匹兹堡。“我们不需要赢得每个城市的选票,但我们可以缩小城市的差距,从而在全州范围内更具竞争力。这应该是共和党前进的计划。”
一个在左右翼间平分秋色的社区
真正的考验可能是一个叫湾岭的社区。在地铁R线的终点,日落公园的南边,你找不到时髦的loft或狭窄的廉租房,只有整洁的石灰岩排屋和独栋住宅。该地区仍以保守的白人聚居区而闻名;近年来,随着阿拉伯、亚裔和拉丁裔移民的涌入,以及寻求更便宜房租的千禧一代的到来,这一趋势受到了挑战。现在,面向爱尔兰退休人员的酒吧与挤满各色年轻人的巴勒斯坦咖啡馆比邻而居。在最近的选举中,选票在左翼和右翼之间几乎平分秋色,在该社区的政治认同上制造了紧张气氛。
30多岁的白人居民坦尼娅(Tanya)自称是“务实的左派”。她说,10年前她搬进来的时候就爱上了海湾岭的小镇感觉,但近年来,保守主义“有点扑面而来的味道”。 MAGA帽子、“川普2024年”的海报在附近随处可见。“有一所房子每年圣诞节都会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充气圣诞老人,还有一所房子每天在同一时间在阳台上播放国歌,”她说,上周,一些人在超市外设立了一个摊位,宣传右翼阴谋论。“我以最快的速度从他们身边走过,不跟他们发生任何眼神交流。你跟这些人讲不通道理。”
C是一名有进步倾向的湾岭房主,40多岁,要求不透露全名。他说,社区里到处都是“布鲁克林南部的守旧派”,他们“觉得自己被新来的有色人种移民逼走了”。这些居民“认为自己不是种族主义者,觉得自个儿善良又慈善。但因为我是白人,他们认为他们可以在酒吧里告诉我‘缺乏教育和榜样是如何导致黑人犯罪的’,或者当我们搬进来的时候,他们是如何‘庆幸我们不是阿拉伯人、亚裔或墨西哥人,因为他们毁了这个社区’。”
湾岭的自由主义有色人种大多避免对抗。43岁的克里斯·利弗(Chris Live)是一名左倾的黑人和波多黎各居民,他告诉我,10年前,他的朋友警告他不要搬到湾岭。但他说,他在这里感到安全:“人们认识你,往往会互相照顾。”他并不把这种保守主义放在心上。“如果我走进一家酒吧,看到有人戴着MAGA帽子,如果那是大楼里唯一的座位,我就坐在他旁边,但我不会和他接触。”有一次,他在街角的一家商店里遇到了一个醉汉,他用n字开了一个种族主义玩笑。“我很生气,但我还是没有追究,”利弗说。“我想,‘这家伙疯了。对我来说,他不代表这个社区。’”
民主党出了什么问题?
44岁的前朋克吉他手、民主党市议员贾斯汀·布兰南(Justin Brannan)表示,2012年他创立湾岭民主党人时,这种分歧并没有那么明显。“我周围都是共和党当选官员。我们在很多事情上意见都不一致,但我们没有吵得不可开交。”川普的当选改变了这一点:“它给了每个混蛋一张许可证,全美的气候渗透到当地的谈话中。现在随时会有人跟说乔治·索罗斯和希拉里的笔记本电脑什么的。令人难过的是,当我们不是敌人的时候,煽动者却能把人们变成敌人。”
布兰南的邮件署名是“爱所有人,服务所有人”,他知道他可能无法说服湾岭的长期右翼分子。但他和其他当地民主党人担心新来的移民会产生怎样的影响。2018年以微弱优势当选的湾岭民主党参议员安德鲁·冈纳德斯(Andrew Gounardes)表示,他和布兰南“多年来一直在为”布鲁克林南部日益抬头的保守主义“敲响警钟”。“特别是,我们一直在说,民主党需要更多地投资于与亚裔选民的联系,亚裔选民在布鲁克林南部的人数不断增加。所以,在选举后的第二天,你会看到一片红海,这并不奇怪,因为另一个政党是唯一与这些人对话的政党。”
他们认为,要在布鲁克林南部取得成功,民主党人应该倾听移民的声音,而不是否认他们对安全的担忧。“没有一个犯罪的受害者或目击者想听到统计数据说犯罪率很低,”布兰南说。相反,他建议,民主党人应该倡导“有尊严和尊重”地对待有色人种社区的警察工作,并强调重建社区的社会安全网,这些安全网在大流行期间“四分五裂”。(作为市议会的财政主席,布兰南指出,他已经帮助湾岭新建了四所公立学校,还有一所新医院正在建设中。)
在大选之后,日落公园感觉安静了一些。气温下降了,在华人美容店和面包店外,李修顿的招牌被扔进了垃圾桶。一个上面写着“不投票就别抱怨”的横幅也揭了下来。
尽管这里出现了红浪,朱雅婷说,她的一方仍然处于劣势。“无论华人社区有多强大,即使我们能在州议会和市议会中选出十几个人,那仍然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因此,除非我们也得到非亚裔当选人的关注,否则我们将无法影响政策。”当郑永佳告诉卫报,他的胜利使他成为“纽约州当选的最高级别亚裔共和党人”时,他也承认了这一点。作为少数派中的少数派,他说,“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为我的选民发声,让那些民主党人与我们一起来解决问题。”
如果纽约有一个地方可以实现两党合作,那可能就是南布鲁克林。这是克里斯·利弗告诉卫报记者的,他们在一个有风的下午在他位于湾岭的家外面聊天。尽管政治局势紧张,但这是一个很棒的地方,他一直说:“这里感觉仍然是真正的社区,你知道,是那种邻居会给你送吃的的社区。”
“我的房租很好。这是一个友好的社区,一个安全的社区,我不把这归功于任何政党。我们有很多公园。维拉萨诺桥的美景。只要红潮不变成红幕,在可预见的未来,我在这里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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