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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就是和一切“巨大的看不惯”死磕

活着,就是和一切“巨大的看不惯”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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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北京骤降的气温,伴着刀子般的北风,让人猝不及防,一秒入冬。而这个冬天,似乎又是一个需要裹紧自己,彼此支撑着度过的严寒之季。

气温跌破零度之前,几位来自东北的嘉宾——小说家谈波,音乐人、“二手玫瑰”主唱梁龙,导演耿军和编剧史航——来到线下相聚,围绕谈波新书《捉住那只发情的猫》中兼有生猛与柔情,纯粹与执拗的故事,以及关于东北的印象,市井中平凡人的哀乐与坚韧,畅快淋漓地大聊了一场。

“就是碰,就是磕。”被写在《捉住那只发情的猫》腰封上的这句话,也是无数在挫败感、丧失感蔓延之时仍与生活、与宿命“死磕”的人所共有的信念。严冬已至,我们诚邀你再次进入这场文学摇滚,抡起力逾千斤的文字,用阅读打破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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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波:我倒不是鼓励鸡蛋非要磕石头,但是这种情况,你能在很多不同的境遇当中看到。当看到这个鸡蛋不得不跟石头磕的时候,我想把它呈现出来。


梁龙:生活没什么技巧,我看了很多好东西、坏东西,我觉得生活就是磕,就是跟生活死磕,就是去冲撞“巨大的看不惯”。


耿军:我们日常生活里边能感受到的情感,亲情、爱情、友情这些东西,每个人能感受到的都特别有限,但阅读小说的时候能让情感这方面的想象力能再丰富起来,这像是一种“文字蒙太奇”。


史航:这个小说讲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什么叫人?一撇一捺。为什么不是一个“八”?为什么“人”是要合在一起?因为交叉在一起,它有死角,有空间,能挡风,能遮雨,能保护一点东西。

01.
东北的性格里,
有一种快活的底色
张伟:大家想象中东北人或者很多人说这个人可以,评价他好的时候,比如说“人性”,龙哥还念了一个词说“有样”,我想问问四位,如果在东北或者在你们各自的城市、老家,大家夸一个人或者是骂一个人,都会用什么词来形容?
史航:我们长春人可能不夸谁,一般都是用夸的方式来讽刺你,比如说“你就是耿军啊?挺得儿(der)”,这个不是说你真的很伟大光荣,而是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到那个地步,我这么问你就意味着你没到那个地步。我要说完这句话,军哥就说“咋的,你有干的意思?咱是走流程还是直接干?”就是这个意思,要节省进度条。我们很少夸一个人,不太知道怎么夸,反正我们长春人是这样的。
耿军:东北人夸人可能还真有点害羞,但是经常会说到“讲究”,一个人办事、处朋友哪块都不落下,说这个人“讲究”。
史航:你人不咋讲究,办的事挺讲究。
梁龙:我能想起一个词,但是它不代表所有东北地区,是黑龙江齐齐哈尔常用的,就是“漂亮”。它不一定指你长得漂亮,比如哥们办事办得漂亮,这也是偏东北色彩的形容法。他(耿军)也管我叫过“大漂亮”。

杨大壹:谈老如果夸人,大连怎么夸?
谈波:跟漂亮比较接近的一个词,就是“干净”。有时候再加一个“血”字,血干净、血彪、血好。同样一个词,有时候是褒义,有时候可能就是贬义,甚至你在讲它的时候,不同的语气、不同的语境、不同的情况下,比如“彪”字,有时候可能是褒义词,有时候可能就是贬义词。
张伟:顺着这个问题,刚才大家说的是生活里怎么评价别人,如果我们跳出来看,因为今天的话题是跟东北、跟东北文学、跟东北市井相关,如果让你们自己用一两个词形容东北人这个群体,能想到这样的词吗?形容他们的性格?
史航:我先想一个词,“邪乎”,邪乎还不是邪,邪肯定是贬义词,但邪乎是一个强烈,是一个极度,它甚至是一种终极感。首先它是破格,你要是普普通通来一趟你就不邪了。比如他唱得太邪乎了,他穿得太邪乎了,这个“邪乎”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对于东北人来说,跟别人不一样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你觉得我跟别人一样,你又当众说我跟别人一样,等于说我就不该出生,否定了我价值。东北人不能忍受千手观音我排第二,被挡住了,就看见胳膊看不着脸,“你细看,我有点邪乎吧?”
杨大壹:军哥呢?
:差不多吧,可能是“热乎”,尤其是到了符合社会年龄,能抽烟能喝酒的时候,那种不太熟,但是把尴尬给藏起来,那种热乎。因为有时候你没有办法去分辨真假这件事,虽然陌生但是很热情的那种热乎劲儿,我觉得是东北特别重要的一个来往上的特点。夸一家人热情也是热乎,说这哥们,虽然第一次见,但是特别热乎。
梁龙:刚才他说“热乎”,东北人总用一个词叫“暖和”。我想起在我童年并不常用,但很东北的一个词,叫“愉作”
耿军:发音不一样,我们那稍微再清晰一点,叫“鱼作”。他说为什么舒服?其实你要给我做鱼吃。
梁龙:一般指吃完饭,比如今天吃得太愉作了,这就是得劲、舒服。它这个更形象,在我的感觉它不像一个词,就是一种状态。今天吃得咋样?今天吃得老愉作了。愉作就是舒服、得劲。
杨大壹:谈老呢?
谈波:我想不出来一个比较特别的,“比较舒服”也经常说,“得劲”有时候也说。总体上我感觉,不一定非得用东北话来形容,我感觉有一种快活贯穿在整个东三省,有这个底色。我有时候想起来从辽金到后来草原边上那些大萨满,大红大绿,彩带飘飘。像长城以里有一些所谓的道教音乐、佛教音乐,都是比较庄重一点,上身不动,就是底下走一走。等到萨满的时候又跳又蹦,左手鼓右手鞭,在俄罗斯还保留着大萨满,我感觉那就是古代的龙哥。整个这个文化从草原,从阿尔泰过来,一直到东北亚,都是快活的,快活里面还有一种自由。
这几个元素是东北比较特别的,虽然东北人已经经历过比较大的替换,可能金人也南移,满人也南移,到最后大移民的时候闯关东,河北闯过来,山东闯过来,这些人有一句话形容,就是“男要闯女要浪,不闯不浪土咔啦”,只要敢闯过来的都是年轻人,都是有闯劲的人,这些人来到东北之后可能又延续了东北这种快乐,但是也带来一点内地经历过苦难的那种快乐,所以形成现在整个东北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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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紫色火柴盒,
装着十二根“易燃物”
杨大壹:《捉住那只发情的猫》,这本书请谈老再给我们简单介绍介绍,我先抛个砖,先从这本书特别可爱的封面设计开始说起,这本书的封面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红心,这也是我们国内知名书籍设计师陆智昌老师专门设计的,那个小红心边上还有几个小胡须,是特别可爱的猫鼻头。当时老谈看到这个封面什么感觉?

谈波:我有一个朋友里尼,他也是非常喜欢这本书的装帧设计。他打了个比方,他说像一只“装满了易燃物的紫色火柴盒”。我当时也感觉眼前一亮。正好里面有十二篇小说,就像十二根火柴一样。我在做每根“火柴”的时候,配料尽量做得不一样,有的温柔、温暖,有的灼热猛烈一点。
杨大壹:这本书里有十二篇小说,最后一篇同名小说《捉住那只发情的猫》(以下简称《捉猫》)是小中篇,前面几篇都是短篇。每一篇的方向都不太一样,有80年代写的,也有今年上半年快速写出来的。当时为什么把这十二篇谋篇布局放在这本书里面?写得最早的是哪篇?
谈波:写得最早的,我不想说,为什么?因为有好多读者看的时候并不知道那几篇竟然写得那么早,这是我挺开心的地方。最早的已经将近三十年了,也可能三十多年,但是现在仍然有人觉得还行,也没过时,这点我感觉到挺开心的。我先从同名的《捉猫》说起,我一开始写的时候想把它当作一个长篇来写,在这之前我也没写过长篇,人也处于懒惰和业余状态,我就跟我尊重的,我认为是一个时代的巨人,韩东老师,跟他做了交流,我把我的想法都和他说了,他在电话里鼓励我,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我现在还能记起来,他说得非常果断,好像这个事真是那么回事似的。他说:“老谈你没有问题。”我当时一股热血上头,感觉我好像真没有问题。
杨大壹:是没有问题,写得很好。
谈波:然后我用十个月时间把这篇写完了,当时我自己打70分,我认为也不过如此,这是七年前的事。写完以后这本书就放下了,第一本小说集就出了,这是六年前。今年1月1日,我又认识两个年轻的朋友,我们见面互相聊得特别好,因为我在大连比较闭塞一点,比较孤单一点,我很少遇到这么爱好文学、喜欢小说、能谈得来的朋友在一块聊,有时候认识可能也不经常见面。我们那天聊的,我说哪点,他俩都能理解,他俩说哪点,我也能笑出来,感觉特别特别好。

杨大壹:特别特别愉作?
谈波:对,特别特别舒服,特别特别得劲。聊完三四天之后,我感觉好像应该写点什么东西了,因为我六年才写那么一篇小说,有点说不过去。我就开始写,第一个是《零下十度蟹子湾》,写完也检查了几遍,然后就发给这两个朋友,两个朋友跟韩东一样,说真好啊。我又写了第二篇,因为第一篇写得猛烈一点,第二篇想写轻一点,能打动内心深处比较细的那根弦,我就写了《“爸!”》,然后又换一种思考方式,又写了一篇《一生只爱克拉拉》。虽然里面没有写到我父亲,但是写到我家住的房子,也算是对我父亲的怀念。
写完我父亲,因为我母亲去年去世,这个一直在我心中是很大的纠结,我母亲住院的时间我几乎两个月一点文学的边儿都没想,所以后面为什么要引用龙哥的那个“大哥你写小说,写它有啥用啊”,我那时候正怀疑自己:我这么喜欢文学,这么喜欢小说,这么喜欢写作,所谓“这么喜欢”也是说从年轻时候一直到现在投入这么多时间,投入这么多生命,为什么在最紧要关头,我竟然把它忘掉?甚至都不如希望我母亲病好随时随地的祈祷,都不如一个偏方有用?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有没有答案,反正多多少少也应该有那么一点点答案,然后我写了这篇小说(《“娘啊,爱呀娘!”》),写完也得到释放,这说明文学对我至少还是有安慰的作用。
总共写了十几篇,在这本书里选了六篇,我看量上已经可以了,同时我把前六篇也找出来,同一时间开始修改。刚才说我写得快,也就是这次写得快,以前都是一年两年写一篇就不错了,这篇确实快,从1月份到4月份把《长春炮子》写完,连写带改,这本书整个内容就整完了,然后形成了这本书。

03.

写“真亮儿”的小说,

文字与诗意的蒙太奇
杨大壹:《捉猫》里面有一个诗社,他们一直想搞线下的活动,但是苦于没有场地,找场地找着找着就找到黑道大哥那边,产生一系列故事,诗社和大哥产生很多很奇妙的组织和对话。我知道军哥的《东北虎》里面也有一个特别有趣的诗人角色,有一幕是章宇在公园门口卖诗集,“书店里没有的诗集”,边上站着一个卖烤红薯的,我当时看的时候,哇很有诗意,所以我想先问问军哥,读了老谈这些小说之后,您感觉怎么样?喜欢哪篇?诗意有没有再次打动您?

耿军:我第一遍看的时候,其实是完完全全欣赏小说本身,没有去动什么脑筋,因为有的时候大家经常会提到,你要改编它了吗?其实第一遍看的时候没有去动这个脑筋,完完全全是想享受一下阅读和欣赏的乐趣。其实我上来一读,大张这篇(《大张的死与她无关》),第一篇,一上来它写了一个近乎于我们熟知的类似于孔乙己那样的人,它写着写着就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物,一开始我们不知道,说是他老婆,哪来的?看到后来就知道,是一个女孩,她有一段时间受感情困扰,抑郁,精神出了问题,她离家出走,跟大张最后的还活着的那段时间重合在了一起。这个小说一下就写了两个人,开拓了另外的空间,那种无助和那种莫名的柔情,对于一个拍电影的来说特别地有空间,就是那种情感的空间。因为我们日常生活里边能感受到的情感,亲情、爱情、友情这些东西,每个人能感受到的都特别有限,但阅读小说的时候能让情感这方面的想象力能再丰富起来。
我特别喜欢那种小说,就是文字蒙太奇,“酱油吃多了咳嗽”“老婆和姑娘一宿跟着没有睡好”,它省略了很多东西,但全能连起来。其实看到第二篇《零下十度蟹子湾》,你会觉得这种浪漫,主人公大哥带着女孩到那个地儿,这两个来回,其实是一种特别浪漫的写法,在过程里面,两个人怎么来到这个地儿,中间有亲热,完了之后这个大哥还觉得她怎么不太开放,回去之后这个女孩特别开放,特别合他的心意。这些浪漫热情似火的东西,在两个不得志的、狭路相逢的主人公身上(发生),接下来特别重要的其实是被欺辱和复仇的段落,特别温情又特别暴虐的,冰与火似的一个结合,我在想电影如果这么拍的话,是不是这么一个短篇就够了?

慢慢捋着往下走,当走到《保尔》,这几乎是《本命年》李慧泉那样的人物,完美的人到后来被莫名地消灭掉。当看到《“爸!”》这篇的时候,父亲给女儿买了30万(25万)的车,他自己人生倒带,倒回了他自己发现(妻子)外遇和他自己在古玩市场发现他之前的情人,都非常非常电影。而且它特别文字蒙太奇,画面感强,突然就给你一下(冲击),比如看到《“娘啊,爱呀娘!”》,我们能体会到的人生经验那么有限,但是通过阅读又那么无限,这些小说就提供了这些东西。这是我的一个阅读感受。
史航:再过两天我就去乌镇戏剧节了,那儿有朗读会,我要读的就是《零下十度蟹子湾》。为什么呢?主人公是个女人,叫李雅,最后她把人弄死了,她杀人了,我只能剧透到这儿。但是特点就在于,前面她好像什么苦都能受,什么委屈也都能受,但是她为什么最后爆发?这是我关心的。比如我们小时候看《白毛女》,知道白毛女为什么爆发。但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小说里看到那么合理的爆发,就跟煤气罐爆炸似的,这个特别震动我。比如霸道总裁的网文里,有时候会说一句话,“军哥,你触碰我的逆鳞了”,把自己当作一条龙。“逆鳞”这个词听起来太油腻,太麻应了,但实际上这个女主人公就是被触碰到了逆鳞,就是你对我咋样都行,你对我这个哥不能这样。读到这里,你才知道什么叫“人”。
这个小说在我心目中,说实话,虽然有儿童不宜的描写,但它是一个应该进语文教科书的东西,起码是进教辅。为什么?它其实是讲一个东西,什么叫人?一撇一捺。为什么不是一个“八”?为什么“人”是要合在一起?因为交叉在一起,它有死角有空间,能挡风,能遮雨,能保护一点东西。如果是个“八”字什么都挡不住,但是个“人”字,这个死角在叉着,我能挡着点东西,左胳膊右胳膊一伸,中间怀里能藏点东西,所以人就是什么?人就是有点东西要护着,才是人。
但是那点护着的东西是什么?小说在很短的篇幅,《零下十度蟹子湾》很短,能写出来就很特别,最后主人公说“我不受屈儿”,就是我不受这个委屈,但别人都以为,你这辈子都这样了,不就受这个的吗?作者就给你一个答案揭晓,说我不受这个。所以一个人归根结底可以成为一个乐器,音乐人弹最悲伤的歌,随便一样东西都能弄出响声,都是乐器,死人的骨头棒子都是乐器。但它也都是兵器,因为我要是跟你急了,任何一样东西,就算是纸片都能抓过来砸你。所以这个小说就讲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

按说很多作家不都应该写这类的吗?但好多作家最大的问题在于技巧过重,像素模糊,他写的东西你看着不清楚,不真亮儿,但是这篇特别真亮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捅人肚子一下,“手指都没了进去”?我没见过别的地方这么描写的。我们老说力透纸背,为什么这样?因为作者心里头有一些不甘心、不情愿、不服,不忿,所以才写这个东西。
现在小说里面讲宿命的多,讲抗命的非常少。我在另外一篇推荐语中说这篇小说是一个石器,还是旧石器,不是新石器,不是刮削的,是砍砸出来的东西,我要给大家看看,这不是我地上随便捡一块石头,是老谈这么大岁数,他一直没事干了,他一直在造旧石器,这是人类加工的痕迹。
杨大壹:龙哥聊聊吧,我听说龙哥拿到书特别早?
梁龙:对,而且我是不读书的人,但这本是我近些年从头到尾读完的一本小说,我想说我刚才听得最感触的就是“真亮儿”,它很真亮儿,我没办法说那些专业的术语,比如对小说本身的阐释。但是对于我一个普通读者,甚至一个不怎么阅读的人来说,我能读下去,因为它真亮儿。还有一个是什么呢,这里好多篇我都能读到自己的角色。
杨大壹:您跟谁共情最厉害?
梁龙:我当时拿到书以后,第一篇读的是《零下十度蟹子湾》,感觉太爽了,爽到想砸玻璃那种。我觉得够狠,人得有点血气。但我今天想说的是《一生只爱克拉拉》。
《一生只爱克拉拉》里面的主人公,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都算不上,还有点童真的感觉,他对那段爱情的记忆很“真亮儿”。我在想一段爱情对于那个阶段的人是什么样,可能只能在那个时候发生,后面的爱情就变得太爱情了,甚至不真亮儿。它不一定有技巧,但是我觉得很多事技巧可以很低,但不能不真亮儿,不管是做事也好,还是创作也好。《一生只爱克拉拉》中的爱情可能很模糊,可能没有任何爱的技巧,但是它却如此真亮儿。
杨大:找到这么多自己,谈老听了这么多感觉怎么样?那个“真亮儿”,您在写作的时候考虑到了吗?
谈波:我挺感动的。“真亮儿”肯定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形容词,它是一种模糊的、最接近于艺术感觉的描述的词,我说不清楚,但是我在写作的时候也不是从特别准的概念性的描述词出发,我也是从那种模糊的感觉,甚至某一种图像,甚至连某一句话都不是,就是在脑子里搅动的那种东西,当把这种东西给它化学反映或者给它逐渐变“真亮儿”之后,才形成这么一个东西,我就给它拿出来,拿出来的过程就是用语言翻译的过程。可能创作歌曲、创作电影多数也是这种模糊的(东西),从这里出发应该比从概念、从某一种意义出发能更加快捷一点,简便一点。
杨大壹:这就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感受,因为我读整部小说的时候,我对《一生只爱克拉拉》那篇印象特别深刻,两个青少年非常纯洁,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彼此之间的连接叫作爱情。就像第一篇,老张跟最后那个女孩之间,它也不叫爱情,他们俩甚至是陌生人,彼此甚至不会记住彼此的两个人,但是产生了这么长久,最后在人生末年的陪伴,非常了不起的一种感情,被这个小说很快速地、很准确地表达出来了。
史航:《大张的死与她无关》这篇,用一句徐志摩的诗,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我觉得这句话恰恰可以形容他们俩。我也没靠着你,你也没靠着我,谁也没得着谁的劲,但就是因为离这么近,所以我的影子叠到你那,你的影子叠到我这,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但是这种东西有个作者记录下来,那就是有。如果没有作者记录,一个死了,一个忘了,就没了。
所以我觉得文学有时候像打扫战场,战场上还剩下什么,文学知道,文学帮着收着,就是这么打杂的一个事。《长春炮子》中的小礼,一开始叫五马路小霸王,然后新民胡同小礼,然后南关小礼,然后叫长春小礼,这对我来说不是看一个史诗式的教父的冉冉升起,“冉冉升起”这个词用得特别好,东北人就爱用这种二流成语,一流成语不用,有典故的需要解释的不用,就是这种毫无出处的成语特别爱用。

这个“冉冉升起”骨子里是什么?让你想到南关、想到新民胡同的时候会有感触,一个小说对这个地方的一个致敬,最后让你觉得那个地名是有人走过的,投影在你的波心,是有一层层影子投影过的。
所以我觉得文学是让人更不在乎生活,又更爱生活,给你弄出点空间,要不然生活快把你压扁了。文学是大个儿的,它能给你撑起一人多高,你才能喘气,用不着多在乎,但你还得爱,这两个东西都是必须的。没有文学的话我们可能就被生活压扁了,跟生活死磕,最后怨气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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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创作是“碰壁”,

生活则是“死磕”
杨大壹:如果军哥必须在故事里选一个来拍电影,你会选哪一个故事来拍?如果请龙哥给这部电影做配乐或者主题曲,您想给哪个故事写个歌?
耿军:可能是《“爸!”》,它很短,但是很丰富。表现五十八九岁、六十岁东北男人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作为主角的,其实挺少的,但这个父亲,几个重要的情节点都写得非常精彩。他只有一件事,就是女儿要结婚,想留点面子,但是二十八年前他离婚了,他为什么离婚变成家庭悬案,他在古玩市场遇到他以前的情人跟人吵架,还有他单位马上就要辞了,以前觉得五十来岁快退休的人像空气一样,他自己现在变成空气了,在那儿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他特别有人味儿,而且这个人在最关键的家庭秘密那个点上,那一笔写得也相当精彩。
梁龙:我也想给《“爸!”》写首歌!我还真是“撞上”了。如果从写歌来讲,这种人物的歌曲我还没有写过,他的复杂也好,或者有一些窝囊,反正都很鲜活,很适合一个音乐作品的表达,而且是我之前没有太塑造过的。我的歌里没有塑造过一个人,没有完全以一个人为出发点去塑造,所以你当时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我脑子里也是这个选择。
杨大壹:史航老师,如果做编剧,你想把哪个做成本子?
史航:我觉得应该问梁龙导演,如果你导你选哪个。龙哥在我来说就是导演,我喜欢他的片子。再一个问我,也不应该问我想编哪个,而是说,史航老师,你要是跑龙套你想演哪个?
书里面我真正馋的角色,是《零下十度蟹子湾》里的锅底子,因为他真的够猥琐,跟李雅好了,人家让他帮忙,都不用你动手,你帮助摁着点,他最后还出卖你,我没有演过这么阴沟里的角色。他是一个话极少,三杠子杠不出一个屁的人,可最后一刻他还闪了别人。
梁龙:如果能演好锅底子,哪个影展的男配你都能拿着。
杨大壹:谈老,有没有哪一个你写的时候觉得画面感特别强的?或者您有没有想过演哪个或者代入哪个?
谈波:实际上真正能把我代入进去的,还真是那些女性的角色,她们那种情感,她们那种心理更能打动我,甚至包括死去的彪铃子,包括抛弃彪铃子的妈的心理,反正就是那种很微妙的东西,那种丰富的(东西),我可能都能体会一遍。我记得好像是史航讲过,你如果不是一个读书的人,你只能简单过这一生。你如果是读书的人,可能打通上下五千年。你是一个写作的人,你可能会过好多人的人生,你还能过男人的一生,也能过女人的一生。每一个角色我都倾注了比较多的感情。

史航:谈波特别打动我的一点,就是他不保持距离。好多作家跟角色之间要撇清,老像提线木偶,恨不得这个线越长越好,越证明我的高明;或者放风筝,风筝线越来越长。他跟老母鸡护窝一样护着这些角色,因为好多人愿意颠倒众生,拨弄命运,才体现居高临下,就是作者造物主的氛围,但他根本不像当一个造物主,他也不是一个教导主任、一个校长,他甚至不是班主任,也不是班干部,他属于早上收作业的课代表,学生没交作业,他还替人家难过、糟心。他离那一切很近,他是一个那么柔软的人才能写这么强硬的故事。
杨大壹:几位都怎么理解封面上“就是碰,就是磕”这句话?
史航:我还想说两句封面,关于“猫的红鼻头意味着什么”,我感觉是一只非常可爱的猫,但它被关在一个地方,它隔着玻璃窗跟你在一起,它见你亲,它把鼻头顶红了,快顶出血了,但隔着玻璃,它够不着你,你也护不着它。这就是小说里的人跟我们生活中的人之间的关系,所有的那些男角、女角就是那些拼命想突破这一切,突破这个玻璃顶过来,但最后只能看到看着很可爱其实挤得通红很难受很辛酸的鼻头。
我觉得一个作家照顾自己的角色,或者一个读者照顾被这本书激活的自身的回忆的时候,都是非常强横的——我得护着这个,我不能让你们伤着它。所以这个封面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你护都护不着的一只猫。同时你也可以想象,可能在别人看来你也是那只猫,你也没多强。所以承认自己不强的时候,就更想护着世界上的某些东西,量力而行,量力而护。
耿军:其实它就是一个巨大的看不惯,就是碰,就是磕,用文学去冲撞这些看不惯,把自己看得惯的给到这,把那些看不惯的东西都给冲撞掉。其实是完完全全把文字当武器,当成一把箭瞄着中间的靶子射过去。
史航:谈波是抡起书中所有的铅字(砸过去)
杨大壹:我喜欢这个“巨大的看不惯”,这个力量感在小说里面很强烈。龙哥呢?
梁龙:我就围绕这俩词儿来理解,我觉得一个是生活,一个是创作。创作就得疯狂去“碰”,碰壁也好,刚才史航老师说玻璃猫在顶着,反过来是你看着猫还是猫看着你,这个就是故事的真实感受。“磕”这个事,生活我觉得没什么技巧,我看了很多好东西、坏东西,我觉得生活就是磕,就是跟生活死磕,就像他说的,冲撞“巨大的看不惯”,就是这样。
杨大壹:谈老呢?这句话也是几经周折才选择它作为腰封。

谈波:这是小说里面的一句话,有时候这个磕,如果是石头磕石头,这是一种磕;但是有时候你会看到是鸡蛋往石头上磕,这种就是令人挺动容、挺揪心的磕。我倒不是鼓励鸡蛋非要磕石头,但是这种情况,你能在很多不同的境遇当中看到。当看到这个鸡蛋不得不跟石头磕的时候,我想把它呈现出来。

主持:张伟(新世相创始人)、
杨大壹(播客“文化有限”主播,看理想内容主编)
摄影:杨明
配图及封图来源:《暴裂无声》《东北虎》《白日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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