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甲：那些年为你熬过的夜，是我心旌飘荡的青春

题图：来自作者。

作者：陈行甲，清华大学硕士，美国芝加哥大学访问学者；曾获“全国优秀县委书记”称号；深圳市恒晖公益基金会创始人。本文来自：二湘的七维空间（ID：erxiang7d）。

这次得到公益伙伴蒙牛的邀请到现场开启我的第九次世界杯陪伴史，作为一名骨灰级球迷，是莫大的幸福。大学好友肖立说你帮着孩子们圆梦，没想到也顺便圆了自己的梦。

从卡塔尔顺利回到国内，世界杯已经来到了四分之一决赛，从现场模式再次转入熬夜看直播模式。昨夜（本文写于12月10日）和万千球迷一样，从深夜十一点开始连看两场比赛，结束时已是清晨六点。一样的加时平局点球决胜，一样的跌宕起伏心惊肉跳，见证了两位传奇门将利瓦科维奇和马丁内斯的非凡表现，见证了两位伟大老将莫德里奇和梅西的钢铁意志。比赛结束了，窗外晨曦已露，居然兴奋得没有睡意，抚今追昔，心情难以平静，感觉有必要写点东西来纪念一下自己看球的岁月和燃过的青春。

回望过去整整 32 年的看球史，只有二十年前韩日世界杯那一次幸福地零时差观赛，其余四年一次世界杯的大部分场次是要熬夜看的，都是痛苦并快乐着。加上这期间精彩程度不亚于世界杯的历届欧洲杯，加在一起算天数的话，已数不过来这些年熬过多少夜了。

最难忘的一次是大学毕业前夕看九二年的欧洲杯，丹麦作为预赛小组第二顶替因战乱被禁赛的南斯拉夫参加欧洲杯正赛，居然一路连克不可一世的各路豪强最终登顶，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丹麦童话。那时的彩色电视还不是那么普及，特别是尺吋稍微大一点的彩色电视非常不普及，学校的管理很严格，本来我们男生球迷的常规操作是半夜翻墙出去找地方看比赛，决赛正值毕业前夕，我们不再那么惧怕平常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老师，公然向他提出能不能把系里的彩电搬到教室里让我们看欧洲杯决赛，班主任老师居然答应了，把大电视搬到了数学系四楼顶头的大教室里，让我们喜欢看球的同学一起在那里看。

那时我已经跟后来成为我爱人的同班同学霞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自然也免不了跟她分享看球赛的喜悦。本来她是一个足球的纯门外汉，但那时免不了受我的感染，于是决定跟我们凌晨一起去教室看球。决赛开始之前有不少同学欢乐地聊着天打着扑克牌，霞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比赛开始了，黑马丹麦对阵头号热门两年前的世界杯冠军德国，小劳德鲁普青春飞扬势不可挡，带着一众当时还汲汲无名的青年近卫军，冲得世界冠军德国队一脸懵逼，最终二比零干掉德国夺冠。看他们的比赛完完全全就是在看中国男足踢球画面的两倍速快进版，大开大阖，荡气回肠，感觉半场四十五分钟唰的一下就过去了。

我们男生自然是如痴如醉，但是霞和同去的两个女生连上半场都没撑结束，大约半个小时没到就互相靠着迷瞪睡过去了，好笑的是她们大致又不想扫我们男生的兴，或者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回宿舍也不方便，都没走，硬撑到比赛结束睡眼惺忪稀里糊涂地跟我们男生欢庆着一起走出教室，踩着黎明的曙光回去了。

后来过去很多年我跟霞仍然会拿那个场景取笑。我努了很大的力，想把霞培养成球迷，但是天性如此聪明的霞，却无论怎样都理解不了足球场上越位和反越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后我还是无奈放弃了。不过霞倒是对我看球这件事极其宽容，我们婚后多年里，她从来没为我半夜起来看球这件事说过一句，每逢世界杯欧洲杯这种大节日期间，有时甚至还会给我准备一些熬夜看球的零食。

霞看不懂球，却听得进去我跟她讲我崇拜偶像球星的感受，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看球以来的第一个极致偶像，并不是当时神一样的马拉多纳，而是九零年横空出世闪耀意大利之夏，又在九四年力挽狂澜几乎以一己之力带领意大利杀入决赛的罗伯特.巴乔，总觉得巴乔身上有一种阳刚的温柔，有一种内敛的张扬，骨子里的足球绅士。我对巴乔迷到固执的程度，九四年决赛最后一刻，当巴西门将塔法雷尔狂喜地奔向队友的时候，巴乔站在点球点的落寞背影让我心碎又心醉，在屏幕前止不住热泪长流。九十年代的意甲联赛堪称小世界杯，各路英豪云集，远不是现如今被英超西甲虐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我喜欢的意甲球队，跟着巴乔的脚步从尤文图斯转到 AC 米兰，又转到国际米兰，以至于后来好些年我都是蓝黑死忠粉，甚至连巴乔职业生涯末期委身的小球队布雷西亚我都开始喜欢，世界杯欧洲杯的每一场比赛自不用说，那时每逢周末只要有巴乔的比赛我也是熬夜必看的，算是见证了巴乔职业生涯的清晨和日暮。

▲ 世纪背影

现在这一代的球星中，最极致的偶像就是梅西了。喜欢巴萨的这么多年里，见证过数轮可载入足球史册的巅峰绝配进攻线，梅西初出茅庐时跟罗纳尔迪尼奥和埃托奥，MVP 时代跟比利亚和佩德罗，MSN 时代跟苏亚雷斯和内马尔，这些超级巨星犹如梅西的背景灯，照耀着他从青涩的追风少年慢慢变成沧桑的硬汉绅士，真的是铁打的梅西流水的其他巨星。梅西告别巴萨，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从他走后我就几乎不再看巴萨的比赛。

这次世界杯阿根廷首场比赛，我在现场看到蓄着胡茬眼神满是坚毅的梅西带着身后年轻的阿根廷队出场，眼眶居然有一点湿润了。回到酒店霞跟我语音留言问你看到梅西了吗，我说梅西离我最近的时候也就二三十米的样子，霞一连啊啊啊，兴奋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说你又不懂球这么高兴干嘛，她说我不懂球并不妨碍我喜欢梅西啊，更不妨碍我喜欢看着你和儿子看球时幸福的样子啊，你看梅西对他的家庭，对他的国家，那种强连接，他身上的人文精神太让人着迷了。

▲ 当年的追风少年，如今已是沧桑硬汉

上个月央视发的一家两代人看世界杯的故事视频全网刷屏，题目叫“人生就是一届又一届世界杯”，最高赞留言是“青春不过几届世界杯”，深有同感。这似乎解释了不懂球的霞为什么听得进去我讲观球感受了，她听的不是球，是我们那一代人共同的青春。

文章的最后，跟大家分享一个彩蛋。开幕式后东道主和厄瓜多尔比赛时，伙伴易一提醒我坐在我们前排右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哎呀，这不就是整个九十年代威震世界足坛的德国前锋“金色轰炸机”克林斯曼嘛！本来很想比赛结束后跟他合个影的，但是无奈比赛到后面卡塔尔基本放弃了，后二十分钟几乎成了垃圾时间，克林斯曼提前一刻钟退场了。看着克林斯曼站起身来从面前一米处走过，恍然间感觉重逢了自己的青春。

▲ 金色轰炸机，金色的青春，1990年代，我很想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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