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BO神剧回归，它拍出了虚伪的美国富人众生相

2022-12-16 14:12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苗千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白莲花度假村》（The White Lotus）第二季刚刚完结。这部只有7集的短剧没有让粉丝们失望。

《白莲花度假村》第一季在2021年横空出世，只用了6集的体量就俘获了大量粉丝——一群财富自由的游客来到位于夏威夷的白莲花度假村，与酒店的服务人员和当地居民产生了短暂且密切的交集，而后又匆匆离去。导演麦克·怀特（Mike White）用讽刺的视角精密刻画了当代美国生活的方方面面，最后用一个死亡为这部讽刺剧画上了句号。

度假村的名字依旧叫做“白莲花”。在第二季中，导演把场景从夏威夷转移了到同样风景优美的意大利西西里。与第一季一样，在全剧的开篇明确告知出现了死亡事件，而且不止一例。究竟是谁死掉了？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这些悬念照例将会萦绕在7集故事之中。也与上一季类似，死亡并非全剧最关键之处。这些千里迢迢来到意大利度假的富有的美国游客们，各自究竟都有着怎样的故事，他们彼此之间，以及和当地人之间又会发生怎样的碰撞，才是导演要讲述和表达之处。

维系《白莲花度假村》第二季的核心是性。在总共7集故事中，镜头总是从各个角度凝视那个代表性关系的物件——摩尔人头像。这个看上去有些怪异的头像源于西西里当地的一个传说，“很久以前，一个摩尔人来到这里，诱惑了一个本地少女。后来她发现他在家乡有老婆和小孩。她不甘心受骗，所以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背景不同的美国游客，酒店的服务人员，当地的性工作者……所有这些角色因为性关系被短暂且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随着剧情的发展，那个注定会发生的命案一直徘徊在剧情之上。观众们也一直略带紧张地猜测，同时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那句名言，“这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终结。”

让我们来看看这几位来自美国的游客——根据分组，这10个人摆出了一个“4-3-3”阵型。两对年轻夫妻共同出游，其中的两个男性是当年在耶鲁大学的室友。看上去有一对夫妻优越感极强，应该是一直生活富裕，而另一对“白左精英”夫妻则后来居上，刚刚尝到了财富的味道。开始时人们可能还不能理解，这对“白左精英”夫妻与那对看上去极其肤浅、“甚至不去投票”的夫妻之间能有什么话说？但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止于此。很难准确描述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友情、嫌弃、厌恶、嫉妒、性张力——等等感觉一直在这四个人之间流转。

一组三人是祖孙三代。一家三口回到西西里是为了寻找自己在意大利的远亲。三个男人分居三间卧室，却没有一个女性家庭成员出现。原因很简单，三人之中的父亲因为对婚姻不忠，触怒了妻子和女儿，因此只能与祖父和儿子出游。习惯性出轨的父亲显然旧习未改，在到达白莲花度假村之前就预约了当地性工作者的服务。而刚刚离开斯坦福大学校园的儿子则显得稚气未脱，虽然站在母亲一边，对于自己父亲的行为深感不满，却也对这次旅行充满着期待。

另一组的三人中出现了熟面孔：夫妻谭雅和格雷格早在上一季中出现过。如今两人已经结婚。富有的谭雅带着老公来到西西里度假，可偏偏又不顾老公的反对，执意带上自己的助理波西亚。体型硕大的谭雅一心追求想象中的爱，却浑然不觉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杀意。

再来看看西西里当地的角色们——白莲花度假村的女性酒店经理受困于自己的性取向，积累的欲望无处释放；在酒店餐厅弹琴演唱的男歌手总是对年轻女性想入非非；而两位性工作者露西亚和米娅则贯穿其中，将不同的角色都串联起来。而另有一群当地人，在正在针对家财万贯的谭雅策划着一场阴谋……

性，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最核心的力量之一。正如奥斯卡·王尔德所言，“世界上的一切都与性有关，除了性本身，性只关乎权力。”

在剧中，性又是一面镜子，映射出人与人之间真实的关系。从祖孙三人对待这两名性工作者的态度便可看出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在年轻时也曾经多次不忠于婚姻的祖父如今年事已高，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感受到的大多只是愉悦以及关于年轻时的记忆；正处于中年，婚姻岌岌可危的父亲则把性工作者当作纯粹的消费品。他一方面对于妻子心存愧疚，希望能够挽救婚姻，另一方面却又管不住自己——单纯拿钱就能解决生理欲望，这实在是太过便利；而刚刚从斯坦福大学毕业的儿子则秉承着从学校中学来的价值观，对于性工作者毫无偏见，能够正视她们作为人的感受。他不仅投入了感情，还发自内心的希望帮助性工作者不被剥削——当然了，这些善意最后变成了价值5万欧元的一堂社会学课程。

那两对同游的夫妻同样与这两名性工作者有所交集。趁着妻子们不在，两个男人狂欢作乐。只不过一人觉得机不可失，另一个则坚守自己对于婚姻的承诺。另一边的妻子们是否真的对这一切无知无觉？看似“傻白甜”的达芙妮与哈珀交谈时，暗示了自己对于丈夫的行为其实一直心知肚明，而她一方面隐忍，一方面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报复。听得似懂非懂，刚刚跨入富人阶层的哈珀当时还不明白，这其实也是一堂社会学课程——她总会理解，当财富状况发生了变化时，婚姻和性的意义必定会随之改变。

最后是那位脑子似乎不大灵光，家财万贯却一心追求爱的谭雅。她心心念念的丈夫找个借口离他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为她精心策划的图财害命的阴谋。在最后关头谭雅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却为时已晚。当她绝地反击，击杀对她不轨的几人时，最关心的仍然是丈夫有没有出轨……这个维系了两季的角色最终殒命海底。

与第一季类似，在全剧的结尾又是以一场死亡收场，在死亡发生之后这些游客也将离开白莲花度假村。这次旅行究竟会给这些远道而来的美国游客们带来了什么？除了殒命的谭雅之外，看上去他们似乎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治愈”或是“救赎”。同行的两对夫妻虽然四个人各有心事，但两个男人在经历了嫉妒和竞争之后，最后达成了某种程度的一致；两个女人之间则也有着一种默契的理解和隐忍——这大约也可以看做是一对夫妻对另一对夫妻的教学。

这前来寻亲的祖孙三人。祖父在吃了远亲的闭门羹之后，终于放下了心事；父亲虽然依然恶习不改，但在儿子的帮助之下，婚姻竟然似乎有了转机，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天真的儿子认为“性别概念只是被构建出来的”，也坚信性工作者必定是被操控以及被剥削的，在被性工作者骗取了5万欧元之后，却意外地与谭雅的小助理波西亚萌发出爱意。

生活仍然继续，这次度假甚至可能给几位活着的美国游客带来积极的影响。但一切真的如此吗？旁观者们可以看出导演借着这几个人的故事，对于当代生活方方面面都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每个人都是如此的需要慰藉和理解，而所谓的慰藉和理解又早已因为当代生活变得面目全非。人们因为亲情，血缘，金钱关系，以及强力的性关系而被聚集在一起，但人与人之间仍然是如此的陌生，通过误解来打量彼此。

在无穷无尽的误解之下，每个人都不惮以最严苛的眼光审视着他人，乐于成为他人的地狱，却没有勇气望向自己内心的深渊。财富、性别、教育背景、性权力、乃至性取向，都成为了一种给予自己去审视他人的力量——这是《白莲花度假村》第二季的核心所在。我们也因为在剧中人的故事中苦涩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爱上这部剧。在回味之余，也开始期待即将在亚洲开拍的第三季。